重歸來路(26)
張道長小心的覷著皇上的面色,見著實不好, 就連忙道:“天子口含天憲, 那警幻不管是何方神圣……”
“警幻?”正隆帝皺眉:“怎的從沒聽過這么一號神仙?”
不光是您沒聽過, 我也沒聽過。這不為那位告訴我的嗎?他身后那位老神仙怕是指點了什么吧。既然老神仙有吩咐,他哪里敢不從。
這會子皇上問了, 他就心虛的笑笑:“……也是從師父的只言片語里知道的, 到底是何方仙道,小道兒確實是不知,更不敢枉言……”
正隆帝冷笑:“世人所不知, 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妖物,自以為糊弄一些愚人有些供奉, 便成仙得道了。不過是些邪魔歪道……”
這話一出, 張道長噗通一聲便跪在地上:“恭喜陛下,賀喜陛下……陛下金口玉言一出,別說是邪魔, 便是正道的神仙, 此刻也依然是跌落神壇……”
啊?
正隆帝眼睛一亮, 這才想起天子口含天憲的意思了。
他微微點頭, 心思倒是越發(fā)的清明起來了。原本, 也不用很為這些東西操心的。他們最多只能偷摸的從大戶人家偷些氣運, 皇家天威赫赫, 他們也是不敢輕易冒犯的。
想明白了這里面的道理,他就沉吟:“賈家哪怕是被人算計,但也不算是冤枉了他們。若是門第清明, 誰也便算計不到。”
張道長連道‘圣明’,“正是這個話。”
正隆帝心里多是以為張道長是說奉承話的。對這種封神貶魔這樣的事,從來也都是半信半疑,最多也就是敬而遠(yuǎn)之。就是漢武冊黑帝,這也只存在于史書之上,誰真的見過?
可此刻對話的兩人卻全然不知,宮外有些人家有些人,早已經(jīng)因為這話,起了變故。
就說那正午睡的寶玉,猛然間心口一疼,張口就噴出一口黑血來。
這可把丫頭們唬了一跳。這樣的事有不敢瞞著,趕緊跟賈母和王夫人說了。偏又正好這幾日王夫人幫著寶玉物色先生,寶玉老大的不自在,跟賈母嘀咕了好幾回,只說去族學(xué)念書,不要給家里請先生。賈母跟王夫人為這個說了幾回,王夫人卻堅持的很。誰知道寶玉好好就又吐血了。賈母頓時就惱了,說王夫人:“人得知足,你的福氣還不夠?有了娘娘,你便已經(jīng)是占足了運道。還想再得一狀元兒子。珠兒便是前車之鑒,你這是不逼死寶玉不肯罷休!”
喪子之痛,提起來就疼的錐心刺骨。
再一看寶玉,一口血吐出來之后,就直挺挺的暈過去了。
床榻前圍的都是人,不知道誰動了一下枕頭,把枕頭下的寶玉給帶出來了。只見那原本五彩的寶玉,竟然像是失了光華一般,瞧著竟是跟頑石沒有不同。
賈母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你們怎么看顧的,叫人把東西換了也不知道。”
還真是不像那塊寶玉,上面的字跡也都模糊不清,那是不是字跡都好似辨別不出來了。
一邊瞧著的寶釵心里一動,從里面慢慢的退出來回了梨香苑。將小心收起來的金鎖片拿出來看了,竟發(fā)現(xiàn)上面的字跡也像是已經(jīng)模糊了一般。她不敢聲張,連鶯兒都不敢告訴。將這鎖片小心的鎖進(jìn)匣子里,鑰匙貼身藏了。心里才稍微安穩(wěn)些。
而另一邊,黛玉只覺得也有些不妥當(dāng),胸口悶的狠,吐出一口血絲之后,就趕緊給遮掩了。她沒喊人,一是因為賈家那邊來了消息,說是寶玉不好了,外祖母也不好了。二是因為剛才丫頭們急急地出去了,怕是父親今兒身體又不適了。姐姐弟弟顧著她的身體沒言語,但是她不想添亂。簌了口,又覺得身上不僅沒有不好,反倒是喘氣也舒服了,頭腦了清明了。走出屋子,竟是覺得腳步都是輕盈的。便想著,許是不是壞事,再等兩日瞧瞧再說,現(xiàn)在就不添亂了。
賈家的寶貝疙瘩猛的這一病,都能驚動半拉子京城。偏又有好事者,把賈家寶玉變頑石這事說的玄之又玄。可巧寶玉‘病發(fā)’的時間又這么巧合,這事傳到宮里,正隆帝就越發(fā)認(rèn)為,那就是個邪魔歪道。如今被打回原形了,這不,露出原形了吧。什么寶玉,不過是一塊頑石幻化出來的騙一騙凡胎肉眼的普通人罷了。
在正隆帝看來,這就是破了幻術(shù),露出了本相了。
偏賈家的人不信,只說著是有人把寶玉偷了,換了個頑石回來。寶玉的病根子在這上面呢。
這就成了天大的事情了,四爺忙他的去了,但是林雨桐是跑不了的。被賈母叫去,“你也幫著瞧瞧,你是個有運道的,邪祟是不敢近身的?”
說的我好像是有辟邪的功效一樣。
王夫人急的什么似的:“太醫(yī)給開了藥了,只要喂進(jìn)去,便是沒什么大事了。”
賈母直‘啐’:“喂進(jìn)去?也得喂的進(jìn)去!我的寶玉啊!”
林雨桐被這么拉著,也著實不是這么一碼事:“我來喂吧。”她見晴雯端著藥進(jìn)來,就接了過來,又狀似無意的夸了一句:“別人都圍著哭,就你只一心做事。難得這藥火候和溫度,都是剛好合適的。”一個要不停的給喂藥的人,每次端來的藥都這么合適,可不容易。
比起圍在賈寶玉身邊,扶著王夫人哭的襲人,默默做事的卻更容易被忽視。
林雨桐這么一說,賈母和王夫人才看過來,王夫人朝晴雯瞧了瞧:“是個好丫頭。”
晴雯本就機靈,見林雨桐的一句話,便叫太太對她改觀了。于是越發(fā)的不說話,只去了一邊,吩咐人去拿熱水熱帕子換洗的衣服,又趕緊倒了溫水跟過去,是為了漱口的。
林雨桐想灌藥,哪里有灌不進(jìn)去的,壓著穴位,直接就給灌下去了。喂完了,也確實是撒了一些,熱帕子擦了,丫頭們急著要給換臟了的衣服。林雨桐擺手:“先不要動。省的再吐了藥。”
襲人過去:“我替換奶奶吧。”
林雨桐看了襲人一眼,沒言語就松了手。襲人才摁住,寶玉嘴角就往出流藥。
王夫人就怒了:“往日里看你是個有眼力見的,這個時候你逞的什么能?”
林雨桐搭手接了給摁住了,就又不吐了。
鬧的不愉快的婆媳二人組——賈母和王夫人對視一眼,心里都想到了,這孩子果真跟老神仙說的一樣,是旺賈家的。別人都喂不進(jìn)去,就只她能。別人一沾手就吐,只她摁著不吐。
林雨桐摁了一會子,知道不會再吐了,卻不急著撒手,而是朝一邊的襲人看了一眼,狀似無意的搖頭,等看到在外間的晴雯一閃而過,她才道:“那個丫頭……是叫晴雯的嗎?來!你進(jìn)來!”
晴雯低著頭進(jìn)去,林雨桐就叫到跟前:“你來,摁著!”
晴雯應(yīng)了一聲是,伸手替換了林雨桐,小心的看著寶玉,見他果然沒有再吐。
賈母和王夫人就把林雨桐這一番作態(tài),理解成挑人,挑一個利寶玉的人。襲人再是面相老實,竟是八字不合不成?
襲人見不吐了要伸手,王夫人就先攔了:“你去外頭伺候著。”
林雨桐沒想著給襲人下蛆,王夫人再不喜歡襲人,也不會要了襲人的命。但是晴雯不一樣,她只是想抬手保住這丫頭的命罷了。
大概得有半個時辰,寶玉那邊悠悠轉(zhuǎn)醒了。只是看起來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
但只要人醒來,剩下的也不過是小心調(diào)養(yǎng)罷了。
賈母和王夫人松了一口氣,林雨桐借口家里有孩子,直接就告辭了。
王熙鳳和尤氏送林雨桐出來,王熙鳳就打量她:“你真真是有福運的。”
林雨桐斜眼看她:“這有是發(fā)的什么癔癥?”她岔開話題,問尤氏:“蓉哥兒的婚事準(zhǔn)備的如何了?”
秦可卿也死了一年多了。賈蓉守了一年的妻喪,家里也給說了續(xù)弦。
是一個姓胡人家的姑娘,這胡家本也是賈家的親隨舊部,如今家業(yè)已經(jīng)是不行了。這邊一說,那邊就答應(yīng)了。這婚事就在眼前了,可看著樣子,還不如寶玉一場大病驚動的人多。端是低調(diào)。
也是!秦可卿的身份畢竟有些不同,如今賈蓉再娶,怎么低調(diào)都不為過。
尤氏就道:“娘娘的事是大事,別的事都靠后。”意思是不想張揚的大辦。
說著話,就到了二門,林雨桐上了轎,跟兩人告辭,這才回了家。
到家里卻發(fā)現(xiàn)有黛玉送來的信,是給林雨桐要這邊做的茶的。林雨桐打發(fā)人給送去了,就不去管了。
結(jié)果沒幾天,賈母又打發(fā)人叫呢。把林雨桐給煩的,幼娘都嘀咕:“別人家的日子不過了,竟是圍著他們轉(zhuǎn)了。”
這回還真不是小事,寶玉醒了是醒了,但卻有點不一樣了。人看起來混混沌沌,不是之前那種心性里帶著的‘純’和‘真’,更像是失魂癥一般的,見了人也認(rèn)識,只是也僅僅是認(rèn)識,再沒有之前的嬉笑之態(tài)。就是對待丫頭,仿佛伺候的丫頭也都是一個模子里出來的,并沒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襲人先前見自己不在跟前,寶玉竟是沒問。后來見晴雯不在,進(jìn)去了兩次,才發(fā)現(xiàn)屋里是誰,好似對他也沒有什么差別。
便是對賈母,也不復(fù)之前的親近之態(tài)。再是想跟以前那樣,躲在賈母身后,仿佛是不能了。
賈政覺得這未嘗不好:“誰知道那是寶玉還是頑石?寶玉未必是寶玉,頑石未必就比不過那所謂的寶玉……”
這話可把賈母給惹著了,啐了賈政好幾口:“你又是聽了哪個小老婆的葷話,她就是不咒死我的寶玉不罷休的……”
是說趙姨娘給進(jìn)的讒言。言下之意,便是說趙姨娘在其中使壞,再往深了想,只怕也是懷疑那不見了的寶玉,是有人給做了手腳了。
王夫人原本還覺得人只要醒過來,便好。改了性子,這也是意外之喜。縱使有些瞧著不及以前有靈氣,可這往后踏踏實實的,進(jìn)學(xué)做學(xué)問,難道不是好事?
可如今聽賈母這么一說,心里也不由的懷疑起來了。難道真是趙姨娘做的妖。
把探春難堪的幾乎無地自容。
賈母叫林雨桐過來,是覺得林雨桐有福氣,想接林雨桐到府里住些日子,說不定就把寶玉找回來了。可這事林雨桐能答應(yīng)嗎?
她就說:“祖母往**上想,原也沒錯。只是這禍?zhǔn)轮慌虏辉诩依铩!?br/>
探春渾身都放松了,這才覺得呼吸順暢了起來。
寶釵就不由的多看了林雨桐一眼,她到底是福氣深厚,還是有別的緣故?如今且說不好呢。
林雨桐卻不管誰怎么看,只說:“那馬道婆的事,鬧的沸沸揚揚。我怎么聽說,她是寶兄弟的干娘。如今這妖婆不知道逃竄到哪里了。寶兄弟的寶玉,跟這個婆子有沒有干系?怎么會那么巧,她那邊出事了,寶兄弟這邊也就出事了?”
這么一想,可不都聯(lián)系起來了。
王熙鳳就附和:“可不就是這個話嘛。只顧著忙碌,全把這件事給忘了。”她不想滿世界想辦法找那寶玉去,那玩意人要是存心藏了,上哪里找去?再說了,那石頭她也看了。不管是從形狀,還是從那似有若無的字跡看,都跟之前的寶玉一般無二。這到底是丟了,還是有了別的變故,這且說不好呢。只是老太太太太認(rèn)準(zhǔn)的事,她們就得操辦。可這一點頭緒都沒有,上哪找去?偏這話又不好說。
再說了,她們說的老太太太太也不信啊。
可這位就不一樣了,老太太太太對她,那真是迷之相信。
這事一竿子推到馬道婆身上,總不能叫自己再想辦法找馬道婆吧?就是叫自己找,也無所謂,外面想找這婆子拼命的人多了。
再有,這馬道婆這干娘,可是老太太一手操辦的。如今出了事,也怨怪不到別人的身上。
賈母許是也知道這一點,面色有些不好看起來。又說不放心寶玉,堅持要把寶玉挪到她的屋里住,說是要就近看顧。等好些了再給挪出去。
王夫人張了張嘴,看了看坐在一邊,一直沒言語,偶爾露出迷茫又不耐表情的寶玉,臉上說不出的復(fù)雜。心里也想著,是不是真是因為要給請先生的緣故,才成了這般模樣的。
林雨桐今兒說了不討賈母喜歡的話,心里估摸這,得有好長一段時間,賈母是不會再愿意叫自己了。
這可真是阿彌陀佛了。
中間又有賈蓉非常低調(diào)的婚事,去了吃了一頓喜酒,也就開了三十來桌的席面,都是非常親近的家眷。在一塊說話,又免不了說起寶玉的病。
其實林雨桐聽了半天,并不覺得這賈寶玉有什么病。也才十幾歲的孩子,就是忘了什么從頭教起,也就是了。他們非說是病,又是離魂癥,又是癔癥的,哪里有那么些的病癥。反正是一家托一家的,給找大夫。
賈母的話,只要能治病,傾其所有都使得。
因此上,家里天天有騙吃騙喝的所謂高人來來去去的。而另一邊,賈母又發(fā)出巨額懸賞,要找馬道婆。
這些事,都成了京里的一景了。
等天冷了,京城還多了一件奇事。那便是據(jù)說跟著一僧一道走的甄士隱,又出現(xiàn)了。他是自己找回來的。
先是回了姑蘇,后來聽說封氏去了京城,閨女也在京城,就又一路來了京城,靠著自己走了三個月,才到了地方。
夫妻倆已經(jīng)不見多年了,彼此也都差點認(rèn)不出對方來。
不過因為這里面牽扯到了一僧一道,這甄士隱還被正隆帝召見了。根據(jù)甄士隱的說法,本來覺得塵緣已了,可猛的一天突然間,一口血噴出來,腦子倒是清明了。妻子后半輩子無所依靠,女兒沒有著落,竟是還有塵緣牽絆,這便隨著自己的心意下了山。問他說,那一僧一道呢?甄士隱只搖頭:“好些年都不曾見了。”
又問他說:“這些年在哪里修行?”
他便言說:“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
正隆帝翻遍了堪輿地圖,也沒找到所謂的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便又問他:“具體在哪里?哪一州?哪一府?哪一縣?”
這些甄士皆是不能答,再問,便露出一副迷茫之色。
問他若是再叫他回去,他可能找到地方?他便搖頭:“竟像是不曾記住過去路。”
正隆帝看著那地名,什么大荒,那便是大慌。又好一個無稽崖,可不是無稽之談嘛。青梗便是情種情根,想來那所謂的大能背后也不過是一個只知道情場歡愛的女人。
這么一想,就越是覺得被愚弄了一番。
他也不遷怒這個甄士隱,見他確實是有道根,又修煉了這么多年,準(zhǔn)其入道錄司,隨張道長修行。
這種入了道錄司的道士,每年其實是有不少銀子拿的。
這些銀子,足夠養(yǎng)活封氏。
封氏也在距離清虛觀不遠(yuǎn)的地方,買了一個小院子,清清靜靜的,過起了日子。
張道士還跟四爺說:“看來那一僧一道,確實不是正道。否則,哪里有明知道人家丟失的孩子的去向,偏不去說,反倒是點了孩子的父親出家,留下那孩子在世上受盡苦楚。夫妻分散,骨肉分離,家破人亡,哪里有半點慈悲人的心腸?”
所以,他越發(fā)的信奉四爺是高人,四爺?shù)膸煾担俏焕仙裣闪恕?br/>
他來也不空手,給蘊哥兒一個小錦囊。里面是供奉過的符箓,林雨桐就謝了,給孩子換上。
蘊哥兒半歲了,性子有些活潑,伸手就想抓張道士的胡子,被四爺接過去都兜遠(yuǎn)了。
這次張道長收獲不小,立了功了,還多了皇家的供奉,如今算是京城里一等一的的紅人。好些人家求符箓呢,這好歹是朝廷皇上欽點的道家正統(tǒng)不是。尤其是那些遭了算計的人家,捧上金銀來求。這不,他根本拿不出那么多品質(zhì)高的符箓來,又求四爺來了。
四爺銀子沒少收,入了冬了,這又是賺了一大筆了。
給太上皇園子已經(jīng)是竣工了。今年冬天搬過去不合適,明年開春就能搬了。之前還叫太上皇和正隆帝都去看了。所有的都是按照他們的喜好來的,哪里有不滿意的道理?
如今不過是給里面添些擺件或是別的東西,這跟賈家這邊基本是同步的。
這些事辦起來容易。
因為差事辦的好,太上皇高興,正隆帝也高興。
四爺便又有了新差事。朝廷新組建以衙門,叫司農(nóng)署。
五品的衙門,四爺做了頭一任主事,也便是正五品的官員。
說起來也是尷尬,賈政如今也不過是從五品的員外郎,還不是實職。
自打四爺?shù)墓偕饋碇螅钟晖┚桶l(fā)現(xiàn),賈政再沒找過四爺。以前不管有個什么事,都愛找四爺商量,不管四爺有空沒空,反正一準(zhǔn)打發(fā)人來。他是不用去衙門的,但是四爺?shù)萌グ Ul也不是閑人。饒是他請上十次二十次,只撞上一回四爺有空的,人家也樂此不疲的叫。但現(xiàn)在不了,給皇上上書請娘娘省親的這么大的事,也不支會四爺了。人家跟清客們一合計,就上折子了。
四爺也懶的搭理他,只當(dāng)是不知道。回頭又給林雨桐請封了誥命。
第二天旨意就下來了,林雨桐如今也是五品的宜人了。
不算是多大的官太太吧,但走出去真真誰也不能小看。回頭去宮里給皇后謝恩,卻見皇后眉間帶喜,喜氣盈腮,臉上有脂粉,也看不出面相,不過瞧伺候的人小心謹(jǐn)慎的樣子,她心里有些猜測,皇后怕真是有了。
她忙恭賀,皇后也笑:“都是借了你的吉言。”
回來把這事跟四爺一說,四爺卻道:“所以,太上皇出宮這事,得趕緊辦。”
順帶的把甄太妃就帶出去了。宮里剩下正隆帝一家子,就是出了事也好說。別因為后宮的事,再又叫這父子之間起了嫌隙。
但這再是著急,也得到了來年的正月吧。
他催著皇家園子那邊抓緊了辦,又忙著去看之前京郊的兩處皇莊。這兩處皇莊合并在一處,是要做實驗基地的。這地方距離皇家園子特別近,從山上下來便是了。站在園子里的高處,能把這地方盡收眼底。
余梁也被任命了七品的郎官,主要負(fù)責(zé)這一處農(nóng)莊。因此上,邵華也是七品的孺人了。
一時之間,喜之不盡。
余家辦了宴席,王熙鳳吃了酒回去心里就怪不是滋味的,也說賈璉:“大老爺不似東府里的敬老爺,人家早早的修道去了,也不理府里的事,爵位早早的叫珍大哥哥承了,你瞧瞧人家的日子,那才是真的當(dāng)家做主呢。”
賈璉斥她:“說話越發(fā)沒個輕重了。這話是能胡沁的?”
“怎么不能?”王熙鳳斜眼看她:“大太太還總抱怨家事她插不上手呢。要是想插上手也容易,爵位讓出來……老爺太太能當(dāng)哥哥的家,我就不信,叔叔嬸子好意思當(dāng)侄兒的家。”
“你這又是說的什么瘋魔話?”賈璉朝外面看了兩眼:“閉嘴吧。娘娘省親的事就在眼跟前了,這個時候鬧騰……有個什么好?”
王熙鳳就跟泄了氣的皮球似的:“那你不若找珩兄弟去,人家能提攜他大舅子,怎么就不能提攜提攜你了。別說什么花了兩千兩銀子買回來的官位了,我如今也是看明白了,那就是個屁。”說著就‘呸’了一聲:“那是連屁都不如的。屁放出來還帶個響呢,那玩意有什么用啊?”
“橫豎將來有爵位,鉆營那個做什么?”賈璉用牙簽挑著牙縫:“你當(dāng)那差事是好當(dāng)?shù)模縿側(cè)牍賵觯瑳]有八成的本事十分的辛苦是做不下來的。”說著又看王熙鳳:“你也別一徑的只盯著我上進(jìn)不上進(jìn),我便是上進(jìn)了,掙下偌大的家業(yè),給誰去?你叫我學(xué)學(xué)人家,你怎么不學(xué)學(xué)人家的媳婦。人家哪家的家里是沒有兒子的……”
“人家有兒子,那是人家該著了有兒子。”一說沒兒子的事,就戳在王熙鳳的肺管子上了。這世上,怎么會有自己做錯的事,橫豎沒兒子只怪自己么?放屁!“人家屋里干干凈凈的,一個糟心的也沒有。你瞧見了沒有,人家余家大妹妹,在娘家吃了酒回去,珩大兄弟還不放心,站在馬車邊上,親自扶上去,見了面先摸手冷了沒有,塞了一個碳爐子過去。我呢?你管過我是冷是熱沒?只一味的吃酒高樂,還瞧著我有沒有把你伺候舒服了。稍微管束你嚴(yán)了一些,你便這也不對那也不對的到處編排我的不是。我這厲害的名聲,有一半都是你傳出去的。我是不能生呀,還是不會生呀,你要是一心只在家里,天天晚上歇在家里,我又不是那不下蛋的母雞,怎么就生不下個哥兒了?”
吵吵嚷嚷的,把賈璉反倒是嚇壞了。又怕吵嚷的事傳過去叫老爺太太聽見了,就趕緊道:“我不出去了,我一準(zhǔn)回來。”說著又喊平兒:“你是死人啊!沒瞧見你主子哭花了臉,還不進(jìn)來伺候?”
平兒本就不自在,說著說著竟是嫌棄起屋里人了。她甩著簾子進(jìn)去,耷拉著個臉,遞了帕子過去,王熙鳳接了帕子,說了平兒一句,“你也是沒用的。但凡你能養(yǎng)下個哥兒,我也不必受他這么些個話。”
平兒也惱了:“那趕明我就給奶奶養(yǎng)個哥兒,別到時候奶奶又容不下我們。”
把王熙鳳頂?shù)囊豢谧颖镌谏ぷ友郏弥掷锏呐磷泳腿酉蚱絻海骸澳銈€浪蹄子,真真作的好死。”平兒冷哼一聲轉(zhuǎn)身就出去了。王熙鳳只罵賈璉:“你去!你去給我拿了她來,都是你縱的。你去叫她,她今年要是給我養(yǎng)不下個哥兒,我提腳將她給賣了,買個會生養(yǎng)的來。”
越說越不像樣了。
賈璉趕緊打岔:“我明兒就去珩兄弟那里去。這不是今年的節(jié)禮還沒送嘛。剛好,找個借口,這事不能叫老爺知道了。家里正忙著呢,來回都遛的是我。你思量思量,打從說要省親開始,我可有一日是清閑的?老爺一天能找我十回。才說趁著過年了,園子那邊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好松散幾日。你偏跟個催命鬼似的,在后頭一個勁的催著。你說咱們辛苦了一場,眼看這就成了。偏這個時候你叫我出去謀出路……你說你是怎么想的你?”
王熙鳳一想這話也對:“那倒是不急了。先等娘娘省親完了再看。”她的聲音軟了下來:“也不是我急。但這差事跟差事是不一樣的。就說余家的表弟,人家那差事,是一月能見一回老圣人、圣人的。那要緊的地方,老圣人、圣人都看中。干的好了,全都瞧在眼里。這朝上走的路,能不順暢?按說,要真想出去做官,要是能謀到好官,我早求了叔父給安排了。這不是叔父如今在外,之前因著老爺非要拉拔那賈雨村,偏寫信給了叔父叫叔父安排,這賈雨村又是個不爭氣的,沒當(dāng)兩年,又給罷黜了。反倒是連累的叔父,后來舉薦了幾次人,都被打回去了。”
還有這樣的事?
賈璉皺眉:“你怎生沒告訴我呢?”
“這有什么大驚小怪的?!”王熙鳳不以為意,就朝后靠了靠。
“你真是傻的……”賈璉搖頭:“這事你跟我細(xì)細(xì)的說……”總覺得那里不對呢。
覺得不對,賈璉就找四爺問。
四爺能跟他說,朝廷防著王子騰嗎?
他就說:“朝廷用人,顧慮的多了。便是皇上,那也不是開口說用誰就用誰的。里面要權(quán)衡的利弊多了去了。再者了,這新勢力舊勢力的,來回的交鋒,今兒你勝了一場,明兒他勝了一場,有輸有贏,本也不是什么新鮮事。所以,你猛地聽了一兩件,覺得這是大事。可問問王大人,他坦然不動,那便是沒有大礙。”
賈璉覺得這玩意好深奧。很有道理,他也覺得他聽明白了,可出了門卻又覺得什么也沒聽明白。
但大概的意思是說:要是王子騰不覺得有問題,那就沒有問題。想的多了,也不過是杞人憂天。
進(jìn)入了臘月,林雨桐這邊是真忙了。
賈瑕的婚事定在初六。
新媳婦也不到林雨桐這邊來,只去給賈瑕準(zhǔn)備的宅子。這里如今粉刷一新,到處都張燈結(jié)彩的。林雨桐忙忙叨叨的,好容易是幫著賈瑕把新媳婦娶進(jìn)門了。
這齊家的姑娘有些嬌憨,年紀(jì)也才十五。若是人口簡單的人家,這性子也就覺得挺好的。成親這天,賈數(shù)回來了,但是錢氏沒回來。拜了高堂之后,家屬就打斷說:“也去拜拜你哥哥嫂子。沒有你哥哥嫂子,你就沒有今日。”
在大面子上,很是給四爺和林雨桐揚了名聲。
成親第二天,賈數(shù)也還沒走。四爺就請了族里的人,賈赦、賈政、賈珍、賈璉、包括賈代修等旁支十?dāng)?shù)個人做見證。
把賈瑕給分了出去。除了之前告訴賈瑕的那些產(chǎn)業(yè),又額外給了賈瑕一萬兩的分家銀子。要知道給賈瑕娶親下聘可都是四爺出的銀子,前后花了兩萬兩。而齊家給女兒也花了兩萬多兩做陪嫁,這陪嫁隨著新媳婦進(jìn)門,這以后也是賈瑕的家業(yè)了。
相當(dāng)不少的一份。
借著人在,又把給幼娘的嫁妝單子,叫都過目了一遍。做個見證的意思。
竟是發(fā)現(xiàn),給幼娘的竟然也不比給賈瑕的少。
賈政就說:“這就有些過了。”
賈數(shù)張了嘴又合上,四爺就說:“男兒家,家業(yè)該自己掙的。”
所以,寧肯虧了弟弟,也不虧了妹妹。
賈瑕也點頭,將家里的老宅還有一個山頭都單拿出來,“給妹妹添上吧。”
這導(dǎo)致的結(jié)果就是賈璉回去跟王熙鳳犯愁,人家要是嫁妹妹給陪嫁那么多,這來年迎春的婚事,家里怎么給陪嫁?
難不成國公府的姑娘還比不上一個旁支的姑娘?
這事在過年的時候,王熙鳳把林雨桐好一頓埋怨:“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家里的銀錢不湊手。”
“賴家抄回來的可不少。”林雨桐就說:“可別哭窮。”
反倒是把王熙鳳堵的沒話說了。
避著人的時候,尤氏才道:“老太太和太太心俊,凡是別人家有的,咱家是必得有的。像是周貴妃家,人家修的園子還不如咱家的一半大,但人家那園子里有個什么好物什,咱家的園子不光得有,還得比人家的好。年前,光是太湖石,就花了好幾萬兩。我也沒瞅見那太湖石跟別的石頭有多大的差別。”說著,就低聲道:“娘娘這省親,誰知道是個什么境況。若是能在家住上些日子,這么拋費也就罷了。就怕回來上三兩日的……鳳丫頭說銀錢不湊手,那便是真的不湊手。別說抄了一個賴家,就是有十個賴家,也不夠的。這園子的事,哪里有的準(zhǔn)頭?奢華這事,只有更奢華的,沒有最奢華的,哪里是個頭?”
所以,提前收拾了賴家,并沒有解決賈家的財政危機。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