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月(95)
四爺聽了林雨桐的話, 嘴角抽了抽,顯然對于女人這般大膽的追求男人的行為, 有些不適應。
“我明兒跟云師傅說一聲。”四爺將被子給林雨桐蓋嚴實,才拿著書繼續(xù)看。“你早點睡吧。明兒怕是要早起,孩子們今兒睡的都早。”
睡的早就意味著起來的早,他們起來了,大人就別想睡了。
可是今兒林雨桐睡了半下午了,哪里有那么多的瞌睡?
她翻身抱著四爺?shù)难耍樫N在他的背上。心里想著何田的事, 其實一個人是挺寂寞的, 身邊少一個人, 大概晚上都會覺得冷吧。
四爺叫她圈的難受,就翻過來抱著她, “別鬧,乖乖睡吧。”
沒想鬧。她甕聲甕氣的問道:“叫孩子們去學嗎?”
“看他們自己吧。”四爺扭頭, “別逼著孩子學。”
又不是皇子皇孫, 生下來身上就擔著責任。普通人有普通人的過法。是不是有本事不在于會的多,會的雜。只要精通一樣, 就能過的好了。
最后,還是安排孩子每天上完一個小時外語, 再去找何田上四十分鐘的音樂課。
時間長了肯定不行, 就他們那種剛開始接觸樂器的孩子,拉出來的音調能聽嗎?必須在大家休息以前結束這種魔音的洗禮。
四爺跟云師傅怎么談的,林雨桐也沒問。
不過, 蔣師傅也是有眼色的。凡是兩個辦公室之間需要溝通的問題,都交給何田去。
何田也很逗,每次都是一件事分幾次的跑。
林雨桐覺得,這樣下去,云師傅就是再怎么堅持,也扛不住。不光好女怕纏郎,好男也怕纏娘呢?不是還有句話叫做女追男隔層紗嗎?
她真不覺得,云師傅的意志力有多好。
林雨桐這兩天抽空,幫著云師傅將屋子給布置了起來。他的房子跟自家的格局一樣,后來四爺也做主給改建過了。以前將陽臺改建的房間當書房在用,如今騰出來給兒子云帆住。
云師傅也很上心,連鍋碗瓢盆都準備好了,在廚房里放著,這是正經過日子的架勢。
周五的下午,云師傅收到電報,叫他第二天下午二點去車站接人。
四爺要陪著去,云師傅不讓。
“我這個做父親的,得自己去。”云師傅十分堅持。
四爺沒辦法,這大雪天的,車也不好做,就是坐上車了,能不能準點趕到還是個問題。
最后找了軍區(qū)的后勤處,搭上了人家配送給養(yǎng)的車。
林雨桐叫了何田一起,剁好了肉餡,包餃子。只等著他們父子回來,煮好了送過去就好。
四爺將買好的掛面,饅頭,還有米面給云師傅搬到廚房去。又搬了幾壇子泡菜,兩壇子辣醬。就是半夜想弄吃的,有這些東西打底,也餓不著。總得像個家的樣子。
“你們對云師傅真是比親兒子也不差。”何田對林雨桐道。
林雨桐就笑,“這說來也就話長了。”
直到晚上,云師傅才帶著云帆大包小包的回來。這時候的人出門,鋪蓋洗臉盆熱水瓶都是要帶的。所以,行禮真心不少。
云帆今年都二十三了,實在是不小了。長得跟云師傅很像,瘦高的個子,笑起來有些靦腆。
見了四爺和林雨桐就叫大哥嫂子。想來,在路上,云師傅將兩家的關系告訴他了。
飯桌擺在云師傅的屋里,桌上一盤油炸的花生米,一盤酸黃瓜,一盤子豬頭肉,一盤大蔥炒雞蛋。湯是熱騰騰的疙瘩湯。
林雨桐叫他們先喝著酒,就回來煮餃子。誰知何田已經煮好了。
“端過去吧。”何田解了圍裙,就要回去。“空著肚子喝酒傷胃。”
看著何田的背影,林雨桐突然覺得,何田也是一個好女人。
林雨桐給三個孩子將餃子留出來,剩下的全都端了過去。從這頭走到那頭,滿樓道的人都在打聽云師傅兒子的事。
一年到頭,這樓里的新鮮事不多,誰家來個親戚都能討論半天。
“我這也不清楚呢。”林雨桐搖搖頭,“老家的條件想來不如咱們這邊好。”
避重就輕的繞過話題,端著餃子就走。
進門就聽見云帆說話:“……我們那邊就是個小縣城。以前也在蔬菜公司干過,現(xiàn)在這蔬菜公司,想必大哥也知道,農民都自己種地種菜了,這公司也就都成了吃閑飯的。要是大城市的蔬菜公司還行,那種小地方,農民一進城賣菜,就襯的沒生意了。最近這半年,工資也才十幾塊錢,獎金全扣了。實在是沒辦法了,才去澡堂子燒鍋爐了。這好歹也是技術活,跟著師傅學唄。”
林雨桐聽懂了,這控制鍋爐的是師傅,他大概就是那種運煤和運煤渣的苦力。
云師傅抹了一把臉,再放下手,眼圈都是紅的。
“因為我,連累了你跟你媽。”云師傅端著杯子,灌了一口酒。
云帆一笑,“您這是干嘛呢?能活著,就成了唄。現(xiàn)在不都挺好的。”
林雨桐趕緊將餃子放在桌子上,“趕緊趁熱吃,別空著肚子喝酒。”她招呼云帆,“敞開肚子吃,還有呢。不夠再煮。”
云帆起身,“謝謝嫂子。”
林雨桐擺擺手,“甭客氣了,趕緊吃吧。”
說著,她就退了出去,也不打攪他們說話。
看著云帆所說靦腆,但卻不是懦弱瑟縮的人,瞧著也不是那種不著調的。她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氣。
四爺給對面的父子將酒倒上,“師傅,咱們往前看。”
他轉移話題,跟云帆說以后的打算,“要說安置到國有大企業(yè)里,也不是難事。你看你有什么打算沒有?”
云帆看了云師傅一眼,好似有些顧慮,一直也沒開口說話。
云師傅將豬頭肉夾過去,“有什么就說什么。你師兄不是外人。”
“我不想去國營的廠子。”云帆說完,就低下頭。
云師傅手頓住了,“那你是想繼續(xù)考大學,還是想上技校?沒關系,爸爸給你安排。”
云帆就不說話了。
肯定是云師傅的話,全都沒說到他的心上。
“有什么說什么。師傅不是一個頑固的人。他是知識分子,卻未必強求你跟他一樣。”四爺就笑了笑,“你爸爸是個開明的人。”
云帆這才小心的看了云師傅一眼,想起小時候父親教他背外國詩歌的事。雖說不頑固,但是肯定是有些期許的。自己的現(xiàn)在,跟他理想中的兒子,相差實在是太遠了。
他硬著頭皮道:“我想在京城開一家小餐館。其實,這些年,我也不是什么都沒學會,跟著孟叔……學會了廚子。”
四爺挑眉,孟叔,該是云帆的繼父。
看樣子,這繼父對云帆其實不錯。
云師傅的手有些抖,他點燃一根煙,狠狠的吸了幾口。吐出煙圈縈繞在他的周圍,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四爺知道,云師傅此刻心里一定不好過。
只看云師傅這些年教給自己的本事,就知道他希望自己的兒子長成什么樣的人。而現(xiàn)在,兒子就坐在面前,卻跟他說,要去當個體戶,要去當廚子。
這仿若一個巨錘一般,砸在了云師傅的心上。
更叫他難受的是,兒子長成這樣,是受了繼父的影響。
有一個人取代了他這個父親的位置,將一個本應該往機械工程師上培養(yǎng)的兒子,愣是養(yǎng)成了一個廚子。
叫他情何以堪。
“你繼續(xù)說,爸爸聽著。”云師傅的語氣仿若很輕松隨意,四爺卻替云師傅難受。他這是怕云帆心里有想法,才故作輕松的。
云帆臉上就漏出了笑意,“其實,這些年,多虧了孟叔。他對我肯定不如他的親生兒女好,但是也沒虧待了我。還把本事交給了我。雖說,最后沒能接他的班,進機關食堂工作。但是我也理解。”
“我在縣城的時候,就有這想法了。街上新開的兩家炒菜館,一天怎么也能掙十塊八塊的。一個月下來比工資可高多了。這還只是縣城。要是擱在京城,那還不得掙得更多。”
“爸爸,我說的話,你也別見怪。你跟我媽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管,也不能說你們對錯。但是,做兒子的,我就是出來了,就是跟在爸爸身邊了。我媽那邊,該咋孝順我還得咋孝順。甚至想著,以后,把我媽接到身邊照顧……”
云帆說著,眼圈就紅了。他端著酒杯灌了一口酒,然后就嗆了的咳嗽了一聲,眼淚就下來了,“酒太沖。”
也不知道是真的酒太沖了,還是說到傷心處了。
“擱在那邊,人家孟叔的兒女對我媽,就算是和氣,也有限。后娘難當。為了我,也受了不少委屈。我得孝順她,接到身邊好好的孝順。”
“就是孟叔,我也不能昧良心。我得給他養(yǎng)老送終。他養(yǎng)我小,我養(yǎng)他老。”
“我這負擔比別人重。上面三個老人要養(yǎng)老,那點工資,真不夠。要是再加上娶媳婦生孩子,就更是捉襟見肘了。”
“我知道爸爸工資高。能貼補我。但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我也不是跟爸爸見外。要是見外我就不來了。我想開飯館,這不是沒本錢嗎?別人我不好伸手要,跟爸爸你,我這不是就開口了嗎?”
云師傅猛地站起來,然后轉身,面對著墻,四爺能聽見云師傅帶著壓抑的哽咽之聲……
作者有話要說: 稍后三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