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舊影(23)
林雨桐出去跟白坤打了個招呼, 見兩人去了書房說話,她就退了出來。將門都關(guān)好, 這才回到廚房。見杏子坐在灶膛前,低著頭一個勁的添柴,她眼睛閃了閃卻沒有繼續(xù)剛才那個話題。少女情竇初開,這點(diǎn)心思也是人之常情。但林雨桐并不想干預(yù)。不管她看上的白坤還是白元,在她看來,都不合適。白坤如今的身份,自己心知肚明。像是他這樣的人, 值得尊敬, 為了理想, 為了信仰,拋家舍業(yè)。可要是作為他的妻子, 會怎么樣?他可能接到命令隨時會走,也可能明天就被逮捕, 更可能有一天會奔赴戰(zhàn)場這一去難回。他們別說養(yǎng)家糊口照顧妻兒了, 不叫妻兒受連累,就已經(jīng)是萬幸了。而白坤不是杏子這樣的小姑娘, 還有天真的想法,三十多歲經(jīng)歷過生死的人, 杏子這樣的姑娘跟他不合適。挑明了只能讓彼此尷尬而已。再說白元吧, 白元是個聰明又極有上進(jìn)心的孩子。兩人雖年紀(jì)相仿,但是白元跟杏子不一樣,杏子認(rèn)識字就已經(jīng)知足, 但是白元卻堅持在學(xué)習(xí)外語,不僅是英語,甚至還跟著四爺學(xué)習(xí)德語,每次四爺去上課,他也會堅持就旁聽,林雨桐看過他的筆記,做的非常好。他每天看報紙,所關(guān)心的無不是政事大事,跟杏子之間,沒有任何共同語言。這樣的兩個人湊在一起,當(dāng)然也是不合適的。像是杏子這樣,找個知根知底的人家,其實(shí)才是真的為她好。
她不像提,可杏子想提:“大姐,要不你跟娘說說,我這親事不著急。”
林雨桐笑了笑:“再緩兩年也不是不行。要是你有心,好好的學(xué),如今家里的境況挺好的,供你上中學(xué)上大學(xué)都不是問題。出去見見世面……”不要老將眼光放在林家大院這一畝三分地上。
杏子搖頭:“我都多大了,也念不進(jìn)去書。再說了,娘在家里也忙不過來。”
晚上放學(xué)搭把手鹵肉,早上幫著賣了再去上學(xué),其實(shí)是趕得及的。林雨桐看了杏子一眼,她是真沒有這份上進(jìn)心,覺得不做睜眼瞎就知足。那這事能怨誰呢?
她呵呵一笑:“那這怎么辦?”林母的對楊子和杏子的疼愛,她是看在眼里的。正是因?yàn)殂~錘跟槐子之前鐵的不能再鐵的關(guān)系,才將杏子許給對方。至少有槐子在,就不怕銅錘干出什么糊涂事來。自己這個當(dāng)大姐的,是半路上來的,這婚姻又跟別的不同,中間出點(diǎn)岔子,這該怪誰呢?林母對子愧疚,但是對杏子是真疼。而這母女倆見識又有限,跟槐子和楊子不同。她沒辦法應(yīng)下這話,但又不好推拒,只得道:“婚姻畢竟是大事,這事我得跟大哥和楊子商量一下。你知道額娘的,我的話她未必就聽的進(jìn)去。”
杏子點(diǎn)點(diǎn)頭,似乎松了一口氣,見林雨桐的飯做的差不多了,她這才起身:“那我回去了,大姐。”
想到屋里的白坤,林雨桐也沒留她:“額娘在家里一個人,我就不留你了。”只撥了一碗菜遞過去,“你回去陪著額娘吃……”
送走杏子,她將門關(guān)好,這才送菜進(jìn)去。四爺跟白坤已經(jīng)從書房出來了,兩人坐在堂屋里,一人一杯茶。
白坤見林雨桐進(jìn)來了,也沒停住話頭:“……這次的機(jī)會不錯,能爭取到這樣的支持,總會早一點(diǎn)見成果的。但我還是得以個人的身份提醒老弟,小心小心再小心。如今這間諜密布,國眾黨內(nèi)又有親倭勢力,這些人背后是人是鬼真不好說。”
這話算是說到點(diǎn)子上了。當(dāng)局不叫人信任的一點(diǎn),就在這里。上面稍微一搖擺,下面的就得承擔(dān)地震一般的風(fēng)險。
當(dāng)然了,四爺和林雨桐自然明白該如何把握這里面的分寸,如今跟白坤通報一聲,不叫對方產(chǎn)生誤會,那么這個目的就算是達(dá)到了。
四爺說是喝酒,一人也不會三杯,兩人加起來,喝了一兩酒的樣子。像是白坤這種肚子里有秘密的人,是絕對不會允許喝多的。
夜幕降下來,白坤這才告辭,從小院出來。今晚的月色不錯,月光撒下來,將這整個大院都顯得影影綽綽。有些人家開始吃飯了,有些人家干脆省了一頓,熄了燈直接就睡了,睡著了就不餓了,也許夢里還能夢見倆白饃饃。
白坤吐了一口氣,慢慢的往出走,從三進(jìn)院子到門房,能有多遠(yuǎn)。聽到后面有腳步聲,他也沒在意,這院子里還是安全的。到了家門口,剛要掏鑰匙開門,就聽到后面一聲低低的帶著怯懦的聲音:“白……先生……”
“嗯……”白坤扭頭一看,是杏子。他頓時有些頭疼。如今成親都早,自己這年齡都能做這姑娘的父親了。小丫頭的心思,他哪里不明白?只是真不合適。他笑了笑,“是杏子啊,怎么?有事?”
杏子將一個小包裹遞過去,“先生,這是我的心意。”
白坤不能讓小姑娘老師舉著,伸手接過來一摸,就知道是一雙鞋。他心里苦笑,但面上一點(diǎn)都不顯:“咱們杏子可真是巧手的孩子。這鞋一定比你師娘做的合腳。”
“師……師娘?”杏子頓了一下,面色一下子就變了,“師娘沒跟著先生過來?”
“是啊!”白坤點(diǎn)點(diǎn)頭,“出門養(yǎng)家糊口的男人多了,可不都是舍家撇業(yè)的。”他手里拎著小包裹看了看,“你的手藝好,但到底還是孩子。以后不要這么辛苦了。不過我還是得謝謝你。”
杏子只覺得站在這里渾身都臊的慌:“不用謝。我……我走了!”話沒說完,就撒丫子往院子里跑去。
白坤嘆了一聲,剛要開門,就見門口進(jìn)來個人,可不正是槐子。
不用問,剛才的事槐子一定都看見了。這就叫人比較尷尬了。要是遇上不講道理的,還以為自己勾引人家小姑娘呢。
不過顯然,槐子不是個不講理的人。他先朝白坤拱手:“剛才謝謝先生了。”這也得虧是人家心眼正,要是碰上個混賬,這送上門來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反正是你上趕著的。
白坤佯裝一副不解的樣子:“謝什么,我說的是實(shí)話。”
“先生成親了?”槐子有些不信。
白坤嘴角動了動:“有過一個要好的女同學(xué)。不過這事也是一言難盡……”
那就是心有所屬了。以白先生的學(xué)識,能跟他做同學(xué)的女人,該是向桐桐那樣的女子,所以,以人家的眼光是看不上杏子的吧。
他心里有些復(fù)雜,“那就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吧。”
兩人都沒有挑破,大家面子上都算是過的去。槐子直接往院子里去,為了怕杏子尷尬,他在外面耽擱一會子,這才進(jìn)了屋子。
一進(jìn)去,卻見杏子跪在東屋的地方,額娘坐在炕上對杏子怒目而視。
槐子佯作不知,伸手扶起杏子:“這是做什么?有什么話好好的說,這地方多潮啊,快起來。”
林母的手拍在炕桌上,“你也不問問她都干了什么。”
杏子的身子不由的抖了一下,低著頭不敢言語。
槐子忙坐過去朝林母道:“您嚇著她了。姑娘家大了,臉面多要緊啊。”
“她還要什么臉面,跟男人私相授受還要什么臉面?”林母瞪著眼睛,手都跟著顫抖。
私相授受這是多大的罪過?杏子猛的抬起頭,“我就是給先生做了一雙鞋,怎么就是私相授受了?我就是私相授受,可也沒干出跟男人私奔的事。”
“杏子!”槐子趕緊呵斥,“胡說什么呢?”
跟男人私奔過,這是林母一身都洗不掉的污點(diǎn)。如今被女兒一下子戳到了痛處,可真是要了命了。她的臉?biāo)⒁幌伦泳桶琢耍澏吨种钢幼樱骸皩Γ∥沂歉腥怂奖歼^。可就是因?yàn)槲曳高^錯,我才不能看著你再犯同樣的錯。你給我聽好了,銅錘就很好!嫁過去,你上面沒有公婆要伺候,他又是跟兄弟分了家的。以后你們的日子關(guān)起門來自己過。你有鹵肉的手藝,你們的小日子就能過的紅火。那佟家也是一大家子人,真有事,又能有幫手。上哪找這么好的親事去。只看著你哥的面子,他也不會對你不好。他如今的在鐵路局的差事,還是你大哥給他找的。那孩子向來重情重義,我還能害了你。以后,你不許去學(xué)堂,老實(shí)的在家給我待著。嫁妝也該裝備起來了。”
“憑什么?”杏子又害怕,又不想認(rèn)命,“婚姻是自由的,誰也無權(quán)干涉。”
“你聽聽,你聽聽!”林母指著杏子,對槐子道:“找那姓白的去,找他去,他這都教的是什么?按的是什么心思?”然后瞪著杏子,“你給我聽好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要再敢靠近那姓白的一步,我打斷你的腿。”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杏子喘著粗氣,“我父親在哪呢?誰不知道我是野種!照這個道理,我打生下來就沒名正言順過。”
槐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都住口。說的都是些什么話。”
將那些陳年的傷疤揭開來,鮮血淋漓,疼的還是自己。
杏子被這一呵斥才有些恍然,臉上的血色一點(diǎn)一點(diǎn)退下去,噗通一聲跪下,就不敢再言語了。
槐子這才對林母道:“您別小題大做,學(xué)生送老師點(diǎn)東西,這都是心意。照你這么說,妹妹妹夫在學(xué)校,不得惹來多少是非。再說了,人家白先生成家了,夫妻感情和睦。這個杏子也是知道的。您說您都想哪去了。這要是嚷嚷出去,莫須有的事都變得有鼻子有眼了,這不是自己毀自己的名聲呢嗎?”
林母帶著幾分不信:“真的?”
“我妹妹妹妹夫介紹的人,別的不說,人品是過關(guān)的。”槐子將林雨桐和四爺往出一推,林母就不說話了。對別人的話她不信,但是對大女兒兩口子,她是信服的。為什么?因?yàn)槿思矣形幕诖髮W(xué)里當(dāng)教授的,那說的都是真理。沒什么可懷疑的。
槐子見安撫住了這一個,就又去看另一個,這個妹子一直怯懦,沒想到今兒就個刺猬似得,真敢扎人。他嘆了一聲,“你要是不想這么早嫁人,那這婚事倒是不急。咱們也就暫且壓住這事,只當(dāng)是從來沒提過。今兒我才聽人說,咱這附近開了一個護(hù)士學(xué)校,要不你去試試,也省的在家里……”
“不!”杏子整個人都開始搖晃了起來,“不了!我嫁人……我嫁人就是……”說著,就起身,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林母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孩子,你別恨娘。娘這真是為你好。正是娘吃過大虧,才不敢看著你行差踏錯一步啊。”
杏子坐在堂屋的灶膛前,蜷縮成一個疙瘩。她不明白,娘當(dāng)初跟著親爹走的時候,心里是怎么想的。她肯定是心里喜歡親爹的。她知道心里喜歡一個人是啥滋味,為啥還要逼迫自己呢。
里面大哥的聲音傳來:“額娘,杏子的婚事不用著急,叫她去年兩年書……”
“念啥書?”林母帶著幾分強(qiáng)硬的道:“杏子再念書,也變不成桐桐。也沒有桐桐那樣的好命。這人就得認(rèn)命,不認(rèn)命又能咋辦呢?折騰來折騰去,結(jié)果日子是啥樣還是啥樣。你三爺家的外孫女,你是念了好些年書嗎?結(jié)果咋樣,還是被她那混賬老子嫁給人家做個姨太太,連個正頭娘子都不是。如今看著,這念書不念書的到底有什么差別,還不是一樣的嫁人生孩子操持家務(wù)。”
你怎么就盯著那一個不成的看呢?
林母好似知道槐子要說什么似得,“別跟我提那些洋派的小姐,這個追求那個追求,你不信試著看看,這些婚前張揚(yáng)的,婚后有幾個得了好了?我不懂如今外面那些自由啊,思想啊,我就知道男女之間就是那么點(diǎn)事。跟懂多少學(xué)問沒關(guān)系。”
槐子竟然覺得跟林母說不通,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道:“您這會子說的再多,那也得人家銅錘答應(yīng)吧。人家又沒上門提親,你這自己在家里計劃,有啥意思?銅錘常到家里來,他對杏子有沒有意思,您看不出來?”
林母一愣:“你去透個話的事……再說,咱家杏子配他綽綽有余,他有啥看不上的。”
“您真是……”槐子有些煩躁,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這男女之間的事難說的很。杏子好,但就非得看上?這事我能探探,但別指望我拿著兄弟的情分,給人家身上硬套。再說了,杏子又不是嫁不出去,不至于這么上趕著。女方還是得矜持些。”
林母這才不說話了,等槐子要出門的時候這才叮囑道:“你抓緊探探,要是不行,也好找別家。”
還是沒死心。
槐子出來,低頭看了看縮在一邊的杏子,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話,只轉(zhuǎn)身出去了,還是找自己嫡親的妹子說說話吧。好歹心里舒服些。
進(jìn)了門,林雨桐給槐子熱了飯,“還沒吃吧。”
可不是,家里糟心的不行,也沒人問他餓不餓。
槐子邊吃邊跟四爺說運(yùn)了多少東西,“……我還找人在那邊蓋了點(diǎn)房子,槐樹林中間,有一條溝,房子就蓋在溝里,等閑發(fā)現(xiàn)不了。完了叫人給周圍栽種點(diǎn)藤蔓……”他最近一直忙著這事呢。對著自家妹子,他也沒瞞著,把家里的事情一股腦的都倒出來,“……這世道,女人比男人更不容易。我看杏子心里是真有人,不愿意逼她……”
“等過了這一段就好了。”林雨桐把菜碟子往前推了推,“杏子只怕是從小缺少父愛,白先生呢,不管是從年齡上還是別的方面,都填補(bǔ)了她感情上的一個空缺。橫豎年齡還小,再過兩年也不遲。”說著又問了一句,“哥,你這年齡也不小了,這婚事也得上心了。額娘沒逼著你相親?”
槐子抓著筷子手一頓,“沒有……”
“呃……”她不是成親挑撥人家母子感情的,真的!
槐子也不在意,“如今這世道,拖兒帶女的,反倒是牽絆。”
不這么自我安慰又該怎么說呢?
第二天一早,兩人六點(diǎn)起床,七點(diǎn)準(zhǔn)時起床。劉福已經(jīng)在外面等著了。
坐在車上,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混合著各種小吃的香味,林雨桐低聲對四爺?shù)溃骸坝锌盏臅r候,咱們連出來照相吧。”
“好。”四爺嘴上應(yīng)著,眼睛卻看向前面人多的地方。
林雨桐順著四爺?shù)囊暰€看過去,“那是賣什么呢,店鋪還沒開門,就這么多人。”
“你看那是不是岳父?”四爺指著人群中的人道。
還真是!
兩人沒打算停留,越過去就算了。可林德海的眼睛多賊啊,一眼就看到坐著鋼絲包車的閨女女婿,連忙招手:“大閨女,阿瑪在這呢。”
四爺對劉福提醒了一聲:“停下吧。”
見兩人下來,林德海就從人群中擠出來,四爺客氣道:“岳父想買什么,盡管打發(fā)人給大哥或是我們說一聲,哪里能叫您老在這里擠著?”
這外人面前,女婿這么給面子,林德海分外得意,說話的聲音都大了:“你們懂事,我這當(dāng)老人也得懂事了。槐子年紀(jì)不小了,連個媳婦都沒娶呢。我這最近總是睡不踏實(shí)。想著吧,我給你們能做點(diǎn)什么呢?后來又想,不給你們添負(fù)擔(dān),就是幫忙了。”
這話還真是!難得你還能琢磨的這么明白。
林德海見閨女一臉的認(rèn)同,馬上就道:“我有一個老朋友,進(jìn)了一種倭國戒煙藥,叫做‘啞支那’!我想著藥好啊!吃了這藥只要能戒煙,那就是不給你們添麻煩……我老早就想戒了,槐子還專門送我戒過,可是不頂用啊!現(xiàn)在好了,能戒了……”
這人到哪都不忘了吹牛,要真是朋友,還用在人去里擠著?
林雨桐皺眉指著人群:“這些人……都是買這戒煙藥的?”
“嗯哪!”林德海十分感慨的樣子,“戒煙……苦啊!”他說著,就壓低了聲音,十分神秘的道:“其實(shí)我早聽跟我一樣的癮君子說過“啞支那”這類藥,這東西原來是秘密出售,現(xiàn)在換了一個新名字,專銷中國。”
那這能是好東西?
到了后世,也沒聽說又特效藥治療毒癮的。除了硬抗還是硬抗,即便暫時扛過去了,復(fù)吸的卻又占了**成。更別說如今了。
不用問林雨桐也知道,這藥有問題。她抬手看了看時間,就轉(zhuǎn)臉對四爺?shù)溃骸澳氵€有課呢,你先走。我在這里陪著老爺子。”
四爺遞了五塊錢給林德海:“拿著買點(diǎn)愛吃的。小婿先告辭了。”
林德海一邊嚷著不用,卻又一遍將錢接了過去。跟他相熟的看見了,都笑罵:“這老家伙走了狗屎運(yùn)了!”
四爺朝這些人拱手,就叫了一輛黃包車,將劉福和車都給林雨桐留下了。
又等了不大一會子功夫,這門市的鋪?zhàn)哟蜷_了。只見人頭涌涌,一股腦的往里面沖,這才是真正的門庭若市。林雨桐在后面看著,就見一個個拿著一塊錢或兩塊錢遞進(jìn)去,伙計們把銀元擲在臺上一驗(yàn),聽著聲音不錯,就立刻丟到后面很大的藤制“笆斗”中。等林德海買藥出來,林雨桐再往內(nèi)部瞧,就見已經(jīng)有四個笆斗都裝滿了銀元,這玩意可真是夠掙錢的。從林德海手里接過一包,往鼻子下一放,她的面色就一變。果然!這玩意的名目雖是戒煙藥,其實(shí)是鴉|片的代癮劑。這一包一塊錢,每包可服用五天。也就是每天得用兩毛錢。其實(shí),這所謂的“啞支那”是用嗎|啡制的,還有一股子杏仁香味,吃了之后,人會覺得十分頂癮。這種感覺,只能說明,這玩意是比鴉片更高等的毒|品。
林德海從林雨桐手里拿過這東西,跟著就打了一個哈欠,“你說,我這聞著這東西,怎么就想抽呢。”
林雨桐皺眉道:“這玩意是催命的,您要是聽我的,就將這東西給我。”
“催命的?”林德海哈欠連天,眼淚鼻涕都跟著下來了,“這毒……受不了了,我認(rèn)了!”
剛才還信誓旦旦的為兒子考慮,這癮一上來,誰也不記得了。
看著他急匆匆的離開,林雨桐直接去了警察署。
“我找林雨槐!”林雨桐在門口通報了,這才走了進(jìn)去。
林雨槐對于林雨桐的到來嚇了一跳,“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林雨桐將那藥品的事情說了:“這東西一旦蔓延,后果不堪設(shè)想。”
兄妹倆正在辦公樓下說話,就聽后面有人道,“槐子,來客人了就往里面請,在門口站著不是待客之道吧。”
林雨槐扭臉笑道:“是程處長啊!您早!這是家妹,過來說點(diǎn)事。您先上樓,一會給您匯報。”
程處長?
林雨桐將這個人的臉記住,只是不知道此程處長是不是彼程處長,看來還得問問蕭紅去。
這位程處長朝林雨桐點(diǎn)頭示意,眼里閃過一絲驚詫,顯然沒想到林雨槐的妹子跟他完全就不是一類人。
等人走了,林雨槐才道:“這事明面上上面是會嚴(yán)查的。也會把危害廣而告之,這就是極限了。至于以后,私底下的買賣,可就真管不了了。”
原本也沒想到能有多大的效果。不過能有官方廣而告之,就算是收獲了。要是明知道這玩意的危害還偷摸著買,那誰也怨不得了。
警察署辦事,這次還算是雷厲風(fēng)行,當(dāng)天就嫁給鋪?zhàn)咏o查收了,但趕過去的時候,四十箱的藥物基本已經(jīng)銷售完了。鋪?zhàn)拥睦习寤艘磺K錢,然后警察署抓了一個伙計頂罪,這事到這里就算是了結(jié)了。第二天在報紙上,大肆宣揚(yáng)警察署如何辦案,如何破獲,如何的了不得,槐子因此升了一級,好歹是個科長了。而程處長如今也邊長程副署長了。
槐子將后續(xù)告訴林雨桐的時候,她倒是不意外,如今這世道,壓根就不存在所謂的法制。那所謂的法制就是一根松緊帶,錢多就松點(diǎn),錢少就緊點(diǎn)。
兄妹倆相顧無言,門卻被敲響了。林雨桐將門打開,見是田芳,她笑了笑:“怎么有功夫過來?”
田芳晃悠了一下手里的點(diǎn)下匣子:“八大件,您嘗嘗?”
林雨桐接過來,田芳才看了槐子一眼,就吐吐舌頭,“有客人啊。那我就不打擾了先生了。”說著,也不等林雨桐說話,就一下子竄了出去。
槐子一直看著門的方向,臉上卻若有所思。
林雨桐將點(diǎn)心放下:“你一會子帶回去給同事分了吧。”
槐子的心思卻沒在點(diǎn)心上,而是問林雨桐:“那是你的學(xué)生?我見過她,就在昨天,在六國飯店。”
六國飯店?
林雨桐皺眉:“發(fā)現(xiàn)了什么?她看見你了嗎?”
槐子搖頭:“她肯定沒看見我。我是跟著程東去的,我靠著柱子,看見她從電梯上下來。她跟在一個倭國女人身后……那個倭國女人就是上次我跟你說過的,阿瑪碰瓷遇到的女人。我為了避開這個女人,馬上繞到柱子背后了。這個倭國女人很神秘,我之前見過她出現(xiàn)在一家商社的門口,后來我找人打聽這家商社,發(fā)現(xiàn)他們搬家了。”
那么,如此一個神秘的女人,將自己的行蹤保護(hù)的很好的女人,卻大模大樣的出現(xiàn)在六國飯店,還帶著一只潛伏在自己身邊的田芳。
這里面一定有貓膩。
林雨桐低聲問道:“能弄到六國飯店的入住客人名單嗎?”那里一定住著一個十分緊要的人物。
槐子點(diǎn)頭:“明天我親自給你送過來。還有,小心那個學(xué)生,只怕這姑娘不簡單。”
“我知道!”林雨桐深吸一口氣,“她倒是不足為慮,我就是想知道,能叫他們不惜暴露也要見的人是誰。”
等拿到名單的時候,四爺翻開了兩遍,就搖搖頭:“想從這些信息上看出誰有問題肯定不成。連這點(diǎn)都隱藏不好,也就不用混了。想知道誰有問題,就得親自去看看才成。”
去可以,但怎么才能不叫人懷疑自己突然出現(xiàn)在那里呢?
于是這天上班,一辦公室的人都能感覺到林雨桐的好心情。
雷洋洋將小鏡子拿出來,重新補(bǔ)妝,不時的看一眼林雨桐:“怎么高興成這樣子了?有喜了?”
“去!”林雨桐笑呵呵的,“每天看你約會心里羨慕的不行,我家那位又總沒時間,今兒算是開恩了,也出去約會去。”
雷洋洋恥笑:“找人約會還不簡單,金先生沒時間,自有很多有時間的先生嘛。這約會,先去看場電影,然后再去吃西餐,最后找個好酒店……這個你懂的!”
林雨桐哈哈大笑:“好!接受你的建議。電影——西餐——酒店——”
“一定要最貴的喲!”雷洋洋指點(diǎn)林雨桐,“只有叫男人的錢包疼了,他們才能學(xué)會疼女人。”
“受教了!受教了。”林雨桐一邊應(yīng)著,一邊收拾東西,很是急切的樣子。
歐陽一一掀開眼皮看了林雨桐好幾眼,卻有垂下眼瞼。
等下午的時候,兩人一出學(xué)校門,就覺得身后有人跟著。四爺指揮著劉福:“先去電影院。”
如今電影票不算貴,大人的坐票銅板十二個,孩子半價六個。屏幕的背面還設(shè)有座位,每個位置是三個銅板。這次怎么這么便宜?一進(jìn)去看才知道,上演的是老片子卓別林。
在里面消磨了一個來鐘頭,這才去了一家餐廳。不過卻不是西餐廳。而是一家出售‘五旗酒’的飯店。‘五旗酒’是京城如今最時髦的名酒,這酒倒出來時是一杯混濁的酒,沉淀幾分鐘,就變成紅黃藍(lán)白黑五色的酒。林雨桐品了一口,感覺像是雞尾酒。那紅色黃色帶著一股子果子的清香,而藍(lán)色卻有些涼爽,像是是薄荷酒,白色是高粱,味道很醇厚,黑色就不知道是什么玩意了,口感還不錯。要不是四爺帶著過來,林雨桐都不不知道如今已經(jīng)有這‘雞尾酒’了。
“既然出來了,也被浪費(fèi),這就是約會。”四爺沒管跟著身后的監(jiān)視的人,低聲跟林雨桐道。
林雨桐這會子挺放松的。沒把正事全忘了吧,但也沒緊張到哪里去。
吃飽喝足,天色就昏沉下來了。馬上啟程直奔六國飯店。
開了房間,兩人進(jìn)了里面,一路觀察進(jìn)進(jìn)出出的人,最直觀的首先是穿著。衣服只看布料就能知道價格。比如,熟羅長衫大概值個四塊多,兩塊多只能做了一件黑色的鐵線紗馬褂,兩塊多能做一身方格紡綢短衫褲,頭上戴了一頂小結(jié)子瓜皮帽,足上穿了一雙白底緞鞋。即便在六國飯店這樣的地方,這樣的穿著都算是時髦的。
再看這些人的走路姿態(tài),沒有發(fā)現(xiàn)異樣。
兩人站在電梯門口,后面?zhèn)鱽硇鷩W聲,之間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走了過來,后面跟著的人推著行禮,林雨桐數(shù)了一下,整整十個箱子,顯得非常的闊綽。
但緊跟著,叫林雨桐吃驚的事,四爺僵硬了一瞬。這表明四爺不是見過這個人就是見過這個人的照片。
等回了房間,四爺才低聲道:“在一些史料上見過這個人的照片……”
“誰?”林雨桐問道。
“鄭皆民。”四爺?shù)难劬Σ[了瞇,“可是個大特務(wù)頭子,他出現(xiàn)在這里,一定是出大事了。這里住著的人一定很危險。”
“工黨?還是倭人?”林雨桐問了一句,緊跟著搖頭,“不會是工黨,這個還不至于驚動他。只能是倭人……”
兩人沒有在房間里多呆,出門想四處看看,順便觀察這個人來這個的目標(biāo)到底是誰。
轉(zhuǎn)了一圈,最直觀的感受,就是鄭出手很大方,對飯點(diǎn)的侍者,出手闊綽。這么打賞,自然很容易就能打探到消息。
很快,四爺拉著林雨桐回房間,“他們要除掉的是誰,我看出來了。走吧!”
他打賞茶房打賞的最豐厚,為什么?因?yàn)檫@些侍者是最能只管的接觸客人的人。如今,客人的容貌特征和所在的房間號就對了起來。而其中一個侍者,得道了三次打賞,這就更明顯了。這個侍者負(fù)責(zé)的哪幾個房間,那么目標(biāo)就在哪個房間中。
四爺又將之前會子收集的信息拿出來,點(diǎn)了一個名字,“要是沒錯,就是這個人了。”
林雨桐一看四爺指的人:“常世谷!”她搖搖頭,“沒聽過。應(yīng)該是化名。”
“這個人就是投靠了偽國的張景繞。只怕這次他秘密來京城身上的任務(wù)不輕,否則驚動不了鄭皆民……”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