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大清(56)
賜婚的旨意在秀女出宮之后就下來了。
除了吳扎庫氏賜婚給了弘晝,另外還有兩個小叔子也趁機賜婚了, 一個是章佳氏, 一個是西林覺羅氏。宗親林雨桐就沒管, 各家送上來的名單,董小宛整理的, 整理出來直接給禮部擬旨就是了。最后就是烏拉那拉氏賜給弘歷做了側(cè)室。
直到賜婚的旨意都下了, 林雨桐都沒想明白一直什么事都不管的老太后為什么突然來了這么一下。
“想不明白吧?”太后拉著林雨桐坐在身邊,“我就喜歡你這樣,有什么就說什么, 從來不用人去費心的猜心思。”
“額娘對我如何,我心里知道。”林雨桐坐在太后的身邊, “您這樣決定必然是有您的考慮, 而且都是對我和對四爺好的,我只要照做就是,哪里做的不好, 回來問您, 何必費心去想。您寵著我們, 我們知道。”
平嬤嬤心道:要么太后娘娘總說皇后是聰明人呢。瞧瞧這話說的, 處處把萬歲爺放在頭里, 這是說不光她念著太后的好, 就是萬歲爺心里也有數(shù)的。不會覺得太后過多的干預(yù)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太后就笑, 跟林雨桐說話就有些語重心長,“……你這個皇后,一直就做的很好。朝堂上上下下, 沒有一個能說出你的不好來。如今又生了幾個孩子,還有三個都是嫡子。且孩子健康,看老四和你,也都是長壽之相,如此,弘歷只怕是……你待弘時和弘晝都好,這兩個孩子也知道好歹,就只弘歷被先帝給養(yǎng)大了心思。如今是他老子在上面坐著,還能容忍他,可等將來……他這樣的就是自尋死路。咱大清這江山,代代有愛新覺羅家的人在流血……”
林雨桐馬上明白太后說的是什么了,努爾哈赤殺了他的弟弟,十三副鎧甲起的家。皇太極登基,當(dāng)年的四大貝勒,只有代善得了善終,可子孫卻全都死絕了。后來的順治帝,多爾袞最終落的個被鞭尸的下場。到了先帝的手上,才稍微好點,可大阿哥和先太子差點沒被逼死。
太后苦笑:“……當(dāng)時,我是真怕老四拿老十四祭刀……這江山就是在父子兄弟的相互殘殺中建立起來的……”
林雨桐看了平嬤嬤一眼,平嬤嬤就帶著人下去了。這話不該叫人聽見。
林雨桐從太后顫抖的手上可以看出,這些話是她一輩子都沒說過的逾矩的話。
“為什么說這個……”太后輕笑一聲,“活到這個歲數(shù),還能活幾天,一輩子都不管說的話,今兒咱們娘倆關(guān)起門來說一說。弘歷是徹底沒機會了,要不然,我那三個小孫子就沒有活路了。弘歷是處處想學(xué)先帝,這點倒是跟老八有些像,老八是處處都學(xué)先帝的寬和,可卻沒有真的寬和對地方,弘歷學(xué)的只是半個先帝,是晚年那個經(jīng)理明顯不濟的先帝。看著先帝奢靡,他也想奢靡,看著先帝寵幸女人,他也覺得對于他來說那樣沒有不對。要真沒有背的選擇,弘歷身上的這些東西都是小毛病,但有了新的人選,他就處處都不對。沒錯這還是是有很多毛病。但越是在你生了皇子,越是在他處處犯錯的時候,才越是需要你這個皇額娘。誰都不是圣人,誰都有好惡的權(quán)力。你可以不喜歡他,但是卻不能明顯的將他割裂在外,不要叫他生出怨懟之心。聽說你給了他二十萬兩銀子度過難關(guān),這一點就很好。不是叫你保他,而是想著叫孩子之間的仇恨不要延續(xù)下去。弘歷比弘曖他們大的多,這將來又很多事情都不好說。這不光是對弘歷好,也是對弘曖他們好……”
拉拉雜雜的,有時候邏輯也理不順,太后向來不說政事,這是這輩子的頭一次。說的亂,但林雨桐大致上是理解了。
她想說的是:第一,弘歷是個不大的孩子,哪怕不是繼承人的人選,哪怕身上的毛病再多,希望自己和四爺能一視同仁,不要有任何偏見。沒教好是一回事,不加以管教或是他不聽從管教又是另外一回事。只有公平,才能少些怨懟。第二,弘歷年長,比弘曖他們哥三都年長,年長的足以當(dāng)他們阿瑪?shù)哪昙o(jì)。前路畢竟是黑的,誰也不知道生命的盡頭在什么地方。如果有個萬一,國賴長君,弘歷真有了什么心思,這幾個孩子怎么辦?弘歷鐵定是不會手下留情的。所以,這是叫自己一邊籠絡(luò)弘歷,但另一方面,畢竟是老來得子,得為孩子多想想,多留個后手以防萬一。第三,這江山的鑄就流的全都是自家人的血,別叫弘歷有機會有能力對那幾個孩子下手,也別把對弘歷的厭惡灌輸給幾個孩子,以至于將來容不下弘歷。不管是為了保全弘歷還是為了不叫這些孩子擔(dān)上殺兄弟的名聲,拉進彼此的距離,改善彼此的關(guān)系,都是有必要的。所以,將娘家的侄女許配給弘歷為側(cè)室,這是告訴世人,哪怕是生了嫡子了,自己看重弘時,疼愛弘晝,但對弘歷,嘴上不說,心里還是惦記的。將侄女許給弘歷,彼此的關(guān)系就親近了幾分。這是釋放的一種信號。第四,太后是覺得弘歷是先帝選出來的,太荒唐了,對先帝的名聲也有礙。
太后對先帝的感情,應(yīng)該是真心的。尤其是最后將皇后給了她生的兒子以后,先帝在她心里那些不好都淡去了,只留下曾經(jīng)一些好的,時常拿出來品味。先帝賞她的首飾布料,偶爾還會拿出來再瞧瞧,她是靠著回憶在想念先帝。
“等到百年之后,我會去那邊……”太后的聲音帶著飄忽,“等我見了先帝,我好告訴他,他傳位給老四,沒有傳錯,大清在老四的手里蒸蒸日上,天下承平,百姓安康。我要告訴先帝,老四的兒子沒有為了江山爭的頭破血流,老四把孩子們教的很好,咱們大清的儲君比老四好要能干,他留下來的江山,子孫一定會相傳萬代……”她攥著林雨桐的手,殷切的看著,“你說對嗎?”
能不能相傳萬代這個有點難,但是,“萬歲爺會為天下百姓打造一份鐵打銅鑄的基業(yè)來。”
這話跟太后的意思不一樣,這點林雨桐知道。但聽在太后的耳朵里,卻是一樣的。
她渾身的勁都像是松了一樣,“這樣好!就該這樣!這樣我去見先帝,就能放心了。”
這話有些不祥,林雨桐有些擔(dān)心,但是拉著太后的手摸了脈,覺得還算是平穩(wěn),短期內(nèi)不該又什么大癥候才對。
服侍太后歇下,出門就拉了平嬤嬤問,“……可是最近遇上什么事了?”是十四?四爺忙著呢,十四福晉跟著九福晉打下手呢。誰來叨擾過太后什么。
平嬤嬤搖頭,“真沒有!”她壓低聲音,“這幾天晚上常常夢見先帝……”
難怪呢?
回去跟四爺說了太后的事,四爺能怎么辦呢?還能變出先帝來?
“叫十四進宮,沒事接老人家回他那邊住段時間去。”四爺直接將球給踢走了。
十四進宮的時候還莫名其妙,他是真忙著呢。如今這京城,各種的廠子,一天能接到好幾起所謂的盜竊商業(yè)機密的案子,忙死個球了。
心說我最近也沒惹禍,差事也妥當(dāng),怎么還找自己談話?他其實不是很喜歡進宮的。尤其是發(fā)現(xiàn)對他四哥那是拍馬屁與不拍馬屁一個樣,常進宮聯(lián)絡(luò)感情與不常進宮走動一個樣,反正不管你怎么著,干好差事怎么都好說,干不好差事你就是天天賴在他跟前馬屁話連軸轉(zhuǎn)的說,那也不頂用。既然這樣,我干嘛浪費感情和唾沫星子?老老實實辦差就行了唄。
別說,這還真行。反正好事也沒忘了他,這就行了。
進了宮耷拉個臉,反正好臉也換不了一點好處,就是那么一副誰見了都想踹一腳的死德行。
四爺也不愛看他,直接道:“額娘最近有點悶,你接回去住住,沒事帶額娘出去轉(zhuǎn)悠轉(zhuǎn)悠,過年的時候再送回來。”
啊?
叫我接額娘回去?
我額娘是太后!要我奉養(yǎng)?
四爺瞥了他一眼,“怎么?不應(yīng)該啊?”
“不是!”十四有點懵,“不是不應(yīng)該,是這樣不太好吧。”
“那朕帶著額娘在外面遛彎,你覺得好嗎?”四爺反問了這么一句。
那當(dāng)然是不現(xiàn)實了。
十四這個為難啊,“我府里就沒有給額娘專門留地方……”人家都修府邸接太妃出宮的時候,他壓根就沒管。額娘在宮里呢,費那個勁干嘛。
結(jié)果現(xiàn)在說叫自己接回去,雖然原來也說過,但那不是一句客氣話嗎?
“誰跟你客氣話了?”四爺白眼翻他,“朕就是沒時間,才想著你有空閑,把那聽?wèi)虺臅r間騰出來陪陪額娘,就什么都有了。”
我什么時候聽?wèi)虺耍繘]有的事。
好吧!反正就是非接不可唄。我接就是了。
先回家,跟福晉說一聲。再不用收拾,住的屋子總得收拾兩間出來吧。
“要接額娘回家?”完顏氏愣住了,“為什么啊?”
為什么?為什么?爺我也想知道為什么。
他不無惡意的猜測,“估計是心疼他家老婆要養(yǎng)孩子還要伺候婆婆,所以把額娘給踢過來了。”
有這么說話的嗎?
胡說八道!
完顏氏不理他,“那怎么辦?我搬去你那邊住,把我這邊騰出來。大冬天的新屋子再收拾也都是沒人氣,住著不好。”
十四看了看完顏氏的屋子,“還行,湊活吧。”
你也知道我跟著你過日子啥都是湊活的呀。
指揮著人將里面的陳設(shè)鋪蓋都換成新的,這才起身去了暢春園接太后。被請進去的時候,正聽見四爺說話,“……您就當(dāng)是心疼心疼您的大兒媳婦,您看桐桐要顧著您這邊,那邊還有幾個孩子要照看,忙不過來,您跟老十四住一段時間,也享受享受您小兒子的服侍,成不成?”
十四:“……”我就真只是隨口說說,您怎么還當(dāng)著太后的面說實話呢。
太后反而笑了,打了四爺一下,“胡說八道,桐桐才不是你說的那樣,你嫌棄我她都不會嫌棄我。”
四爺賠笑,“是是是!桐桐孝順……就是想叫您出去透透氣……”這里都是先帝的影子,老這么做夢,心里老想著這么點事,長期下去可不要命了。十四府上雞飛狗跳的,那多又煙火氣啊,“您跟老十四住,一天被他氣兩回,包您百病全消……”
太后哪里不知道這兩口子的心思,這是給自己打岔,不要老在想著先帝。
這是孩子們的孝心,她也就接下了。打從七八歲進了宮,從小宮女做起,六十年過去了額,從小院子換到大院子,反正也沒走出四四方方的宮墻。出去看看也好,看看六十年過去了,這世道變成什么樣了。
世道變成了什么樣子?
不管變成了什么樣子,跟宮墻內(nèi)都是兩個世界。太后出來,沒大張旗鼓,就是十四府上的馬車,上了馬車就走。十四騎馬在邊上護著,完顏氏陪著太后在里面坐著。
太后跟孩子似得,等馬車一到繁華的街道,她就急著撩開簾子往外面瞧。瞧著什么都新鮮。
“女人多了……”太后瞧著一溜一串的女人,穿著一樣的衣服從街上走過去,很有些驚嘆。
完顏氏就笑:“那是紡織女工……”
“是漢女吧。”太后扭臉問了一聲。
完顏氏點頭,“咱們滿人家的姑娘做不了這個,家里沒人教……”見太后有興趣,她就接著道:“您瞧見的那些姑娘,好些都是自己放了腳出來的,可別小看他們,一個月好幾兩銀子,養(yǎng)活一家子都行。如今誰家能娶到這些女工,那都是祖上燒高香的事。”
“哦?”太后是真驚訝。以前聽說漢人家說媳婦,不看臉先看腳,看腳纏的俊不俊,如今放了腳了倒是有人爭著娶了,看來那所謂的禮教道德,也得看人是不是能填飽肚子。她點點頭,“這樣挺好的,這世上只有男人和女人,相比起來,還是女人活的更艱難些。”
婆媳倆一路走一路聊,本來就不算生疏的婆媳關(guān)系更親密了兩分。完顏氏自己也做了婆婆了,對婆婆的心思那是摸的比較透的,反正肯定在家里是住不長的,那就把婆婆想看的哪一面拿出來叫婆婆瞧瞧唄。
住到小兒子家,被小兒子小兒媳婦侍奉著,老太后覺得挺好。四爺打發(fā)蘇培盛親自來問,她說好,林雨桐有打發(fā)董小宛上門,她還說挺好。
等這一輪問候完了,老太后覺得被重視了,這種感覺就更好了。
誰知道挺好了沒兩天,就又不好了。這天晌午天好,老太后心說出來了,先別出去逛了,在十四府上逛逛吧。這一逛出事了,倆側(cè)福晉打起來了。一個是伊爾根覺羅氏,一個是舒舒覺羅氏。
為什么動手打起來的?
太后在邊上聽了半天才聽明白了,因為兩人的孫子打架,誰都不想叫自家的孫子吃虧,于是兩人先是訓(xùn)斥對方的孫子,然后矛盾升級就打起來了。
完顏氏被叫過來的時候,一口氣幾乎是背過去,哪天不能打非今兒打不可?
太后都不想跟完顏氏說話了,這家是怎么管的?讓人把老十四巴巴的叫回來,“你來說,這事該怎么著?”
十四連什么事都不知道。
聽了半天才聽明白了。府里的長子是舒舒覺羅氏生的弘春,弘春家的長子永信跟伊爾根覺羅氏的孫子也就是弘?yún)蟮拈L子永宗給打起來了。為的什么也不知道,七八歲的男孩子,招貓逗狗的,你推我一下,我搪你一下,然后一失手誰下的手重了那么一下,兩人就打起來了。年齡相仿,身份一樣,誰也不尿誰,又都是堂兄弟,愛打就打去唄。可這倆老側(cè)福晉不干啊,都覺得自家的孫子好,那壞孩子一定是對方的。你一句我一句,孩子和好了,大人打起來了。
這都叫什么事?
十四看完顏氏,“問你,這事該怎么著?”
馬丹的!到底是問誰呢?往誰這里推呢?
你不在家的時候,我把家照顧的好好的,你一回來,反而事事的,誰的過錯。
兩口子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說話。可把老太后氣的夠嗆。叫他們反省,明天說怎么辦以后就把人打發(fā)了。回頭還跟平嬤嬤說,“不行啊,我且不能死呢。老十四這樣,我走了都不能放心,不把他管好了,將來怎么有臉見先帝去……”
平嬤嬤再見到來探望的蘇培盛的時候,就叫他帶話給四爺:“太后娘娘沒事了……”
四爺抱著他閨女晃悠,給正在喂奶的林雨桐笑道:“人活著,走得覺得自己有價值。以前是弘晟小,在她身邊也不覺得寂寞。現(xiàn)在孩子大了,得過來進學(xué)了,她那是寂寞了。覺得沒什么可牽掛的了,這世上沒誰離不開她了,就覺得活著沒勁了。如今十四那德行,額娘估摸是放心不下的……”
所以你這辦法,一般人真用不了。
兩人說著話,四爺趁著吃飯的空擋,來抱抱孩子,前面還有事情要忙呢。把弘晶晃悠睡了,輕輕放下,臨走的時候交代林雨桐,“弘晝的親事,你沒時間就交給耿氏去,在宮里成親也是一樣的。”
林雨桐點頭應(yīng)著,就怕出聲吵醒了哪一個。她現(xiàn)在的作息時間完全是亂的,孩子睡的時候她跟著睡,孩子醒了,她得跟著起,反正很少有完整的時間說一下子就睡上七八個小時。
今兒才睡下,就隱隱約約聽見外面有說話聲,沒見誰進來稟報,她就接著睡,這一覺就是一個多時辰,孩子都醒來又嗷嗷的要吃奶的時候才起來。又一輪的喂奶,林雨桐問董小宛,“誰來過了?”
“是四福晉。”董小宛低聲道:“可能是烏拉那拉家的姑娘叫四福晉有些不安了。”
賜側(cè)福晉這事并非自己所愿。這對富察氏來說,確實是有幾分不公平,“人呢?”她問道。
“還在外面等著呢。”董小宛將手里的東西放下,“要請進來嗎?”
“嗯!”林雨桐應(yīng)了一下,就叫三個奶嬤嬤抱著三個兒子去另一邊的暖閣吃奶去了,屋里只剩下她還她懷里的十格格。
“請皇額娘安。”富察氏進來看見林雨桐親自喂奶,還吃驚了一下,不過很快恢復(fù)平常,像是什么都沒看見一樣,低頭福身請安,動作行云流水,叫人瞧著覺得賞心悅目。
林雨桐抱著十格格換了個方向,一個吃完了,她有點不滿足了,閉著眼睛直哼哼拱另一邊呢。坐下,調(diào)整姿勢把孩子包好,這才招呼富察氏坐下,“你很聰明。”林雨桐不跟她磨嘰,實在是沒這個時間和精力,“弘歷就是那么一個人,當(dāng)初是你選擇了他,是你的家族選擇了他,就是再失望,這條路你都得走下去。顯然你很懂這個道理,也很善于利用自己的長處。你慢慢的了解弘歷,對他的態(tài)度就是順毛捋,你汲汲營營,在他心里打造了一個近乎了完美的妻子形象。但同時,你吝嗇給出你的感情,在你的心里,弘歷甚至可以說是一個是一個很輕易就能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間的人。富察氏,你在掂量著對方的重量,才根據(jù)這重量考慮你該付出的感情。你的那些所謂的感情,是可以量力伸縮的。這樣的感情比起弘歷的濫情,誰比誰高貴呢?”
富察氏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她無可辯駁。
“兩口子過日子,有感情基礎(chǔ),這叫錦上添花。沒感情基礎(chǔ),這日子一樣要往下過。你怎么選擇過自己的日子,這是你的事。只要你能應(yīng)付,只要你覺得高興,怎么過都行。但是富察氏,有件事你得掂量掂量后果。”說著,聲音就嚴(yán)厲了起來,“叫弘歷誤會的那幅畫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謠言你都敢造?真當(dāng)本宮跟萬歲爺離了皇后,手就夠不到了?”
富察氏臉一下就白了起來,這世上過來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
“本宮和萬歲爺一直沒吭聲,就是想給你一個機會,可是你呢?推波助瀾,叫弘歷差點成了整個天下的笑話。夫妻一體,父母子女一體,一損俱損,這道理馬齊夫妻沒有教給你?”
“兒臣再不敢了。”富察氏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她的身形有些搖搖欲墜。沒錯,她從一開始就不該心存僥幸。
林雨桐抱著弘晶,騰出一只手扶起富察氏,“站在女人的角度,我佩服你的勇氣和手段。這樣的負(fù)心漢就該狠狠的整治,但作為皇后,作為弘歷的嫡母,你這樣做,觸犯了我的底線。不過看在同為女人,都不容易的份上,我再問你一遍,你要跟弘歷過下去嗎?如果不樂意,我可以叫你脫身,從此海闊天空,過自己的日子去。如果樂意,就當(dāng)我什么都沒說,忘了今天咱們說過的話……”
這次富察氏是真嚇住了,皇家哪里會有和離的夫妻?她搖搖頭,“我生是他的福晉,死也該是他的福晉……”
林雨桐眼里閃過一絲失望,但卻完全能理解,只點點頭,轉(zhuǎn)過身放弘晶去搖籃里睡覺,然后擺手叫富察氏離開,難得發(fā)了一次善心,結(jié)果人家并不領(lǐng)情。弘歷到底哪里好了,叫這么些好姑娘前仆后繼的。
快過年了,都忙了起來。這跟養(yǎng)孩子養(yǎng)身體的林雨桐沒什么關(guān)系。年前年后不光是過節(jié)要忙。皇家好些孩子還要成親。
比如弘旺的婚事就在年前。
董小宛知道皇后待弘旺比別個不同,特意過來稟報了一聲,“正日子及時后天,明兒都開始曬妝了……”
“挑兩臺好東西給薩仁送過去,就是給弘旺和十福晉做臉了。”林雨桐記不太住這些小輩的名字,尤其是女孩子,一多就記混了。薩仁是能記住的為數(shù)不多的姑娘之一。
說完這個,又問董小宛,“八福晉沒作妖?”
董小宛頓了一下,“八爺說婚禮蓋在廉親王府舉行的,八福晉沒言語,婚禮就放在八爺府里,說是住滿一月就搬去貝子府。”
嗯!八爺只這一個兒子,唯一的兒子成親不在自己家里,八爺?shù)冒炎约航o憋屈死。
這回八爺沒憋屈,但八福晉是有的憋屈了。一個個仰著笑臉過來給八爺八福晉道喜,給兒子娶媳婦,多大的喜事啊,該高興的吧。
八爺見了誰那都是笑臉相迎,八福晉就那么淡淡的坐著,人家說恭喜,她‘嗯’一聲,人家說賀喜,她‘哼’兩聲,八爺?shù)男δ槑缀醵紦尾怀觥?br/>
有那送親的蒙古宗親就問八爺了,你們要是覺得我家的閨女配不上你家的世子,早說啊!我們現(xiàn)在就去找皇上收回賜婚。蒙古的格格可從來沒有招不到勇士的說法。
這叫八爺尷尬的不知道如何是好,還是九爺在邊上幫襯,好說歹說,把人呢拉去喝酒了,才把這一茬事給岔過去。
晚上好容易應(yīng)付完了,八爺跟著八福晉回了正院,還沒坐下,直接就摘了頭上的帽子怒道:“不是都說好了,你這是瞎鬧騰什么?今天那么多的人,我的臉面都叫你丟盡了!”
“現(xiàn)在嫌棄我來了,以前都干什么去了?”八福晉又是一聲冷笑,“早說過了,弘旺克著我了,他不在府里,我這肚子才好有動靜。他在府里,我怎么可能懷上?胤禩你就是變了,變的我都不認(rèn)識了。你跟我說過的話你一句都不記得了。只知道兒子孫子,什么時候你變的那么庸俗了?你說過的咱們的天下,咱們的一切……那些都去哪了?一件都沒有實現(xiàn),然后你就什么都不記得了。你就是個騙子!懦夫!孬種!縮頭烏龜!”
八爺?shù)哪樤絹碓角啵鹕淼溃骸耙悄氵€是這樣子,咱們就沒什么好說的了。這日子也沒有過下去的必要了。你要是實在覺得我是那樣的人,回頭我跟弘旺他們一起離開,你眼不見心不煩吧。”
說完,不等八福晉說話,腳步匆忙帶著幾分狼狽的走了。
寶珠在門口聽到里面的動靜,見八爺出來了趕緊躲在一邊的柱子后面。等八爺走了,才閃身出來,看看八爺離開的方向,再看看屋里的方向,到底腳步一轉(zhuǎn),追著八爺去了。
“八爺!”寶珠追的有點著急,遠(yuǎn)遠(yuǎn)的就喊了一聲。
八爺腳步一頓,見是寶珠,就僵硬的笑了笑,“是珠兒啊?怎么還沒睡?”
“我……我是來替福晉給您賠不是的。”寶珠福了福身,“福晉她最近情緒都是這樣,您是知道的。上次聽九福晉說,皇后娘娘把這種情況叫更年期。說的大致情況就跟福晉這差不多,脾氣有點變了,人容易多疑焦躁……肯定是很多人都有這狀況,要不然連皇后娘娘都知道……”
八爺?shù)男睦锖檬芰它c,“是這樣啊,也是最近太忙了。等忙完大阿哥的婚事,找太醫(yī)來給福晉調(diào)理調(diào)理,你在福晉身邊,多開解她。好好的陪著福晉,等將來你出格的時候,給你準(zhǔn)備一份豐厚的嫁妝。”
寶珠心里的黯然一閃而過,“快別開玩笑了八爺,我只想陪著爹爹、福晉還有……八爺……”
八爺不以為意,哈哈直笑,“世上最不能信的話就是大姑娘不想上花轎。”他伸手拍了拍寶珠的肩膀,順手將她披風(fēng)上的帽子給戴頭上,“夜里風(fēng)寒,別在外面逗留,趕緊回去吧。”
寶珠一低頭,臉上不由的就熱了起來。福了福身,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八福晉站在墻角的梅樹下,只覺得手腳冰涼,渾身的血液都停止流動了一般。心里只有兩個名字——寶珠和胤禩。
一會兒眼前是寶珠年輕鮮嫩的臉,一會子是胤禩開懷的笑。一會子是寶珠含羞的一低頭,一會子是胤禩親昵的一抬手。只覺得兩副面孔交織在一起,變成了巨大的怪獸,像事要隨時吞噬掉自己一樣。
一睜開眼,看到的是一張意想不到的臉,“是你?”
萱寶有些手足無措,她晚上來找阿瑪說點事,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阿瑪跟寶珠在說話,態(tài)度極為親密。作為女兒,她是不適合在這種情況下出現(xiàn)的,于是她躲在一邊等兩人離開。誰知道兩人沒離開呢,福晉又來了。然后兩人分開了,福晉一動不動,等自己到跟前的時候,一碰人機倒了。將披風(fēng)給她圍上,又是掐人中,好半天才醒過來。不敢叫人,明天就是弟弟的婚期,鬧起來可怎么是好。人這輩子就這一次,不管怎么著,也不能鬧起來。她等著福晉醒來,她一睜眼就看見她眼里那一瞬間的無措。
這一刻,她突然就有些可憐起福晉了。心一軟,嘴里不由的道:“嫡額娘要不要去我院子里坐坐,這里離我的院子近些。”
八福晉就是不想回那個正院去,只要一想到胤禩和寶珠,她心里就直犯惡心。除了正院,去哪里都好吧。
萱寶就伸手將八福晉扶起來,“您這段時間可瘦了不少……”手地上摸著都覺得有些硌手。
八福晉看了萱寶一眼,這還是這么些日子以來,自己獲得的第一份來自除寶珠之外的關(guān)懷。她沒說話,也不言語,沉默著任由萱寶攙扶著她。
進了小院子,入了正房,八福晉左右看看,“看來我對你是不對!這么逼仄的院子,沒有寶珠的一半大。”
萱寶只笑了笑,揮手叫丫頭們下去,親手捧了茶遞給八福晉,“……皇額娘說,別叫我們怨天尤人。誰也不知道昔日的苦難,會不會成為我人生路上的資本。我信這句話。我的日子過的不容易,所以我才更知道有個人能真心真意的對待我是多么寶貴的事……”
八福晉的眼神就凌厲了起來,“你是在教訓(xùn)我?”
“不敢!”萱寶笑了笑,倒是并不懼怕,只道:“我是阿瑪?shù)呐畠海倚虐數(shù)臑槿恕0敶蜗壬橥肿悖趺磿龀瞿欠N有違人倫的事來?倒是福晉,您怎么就會那么想呢?在您心里阿瑪?shù)降资鞘裁礃拥娜耍克那榉侄际羌俚膯幔磕呐率茄垡姙閷崳晌覀兏鼞?yīng)該自己的心。皇額娘說過,眼睛會看錯,但只要心透亮,是不會看錯的!福晉,您得好好問問您的心,看看變的是阿瑪,還是您?”
門外的八爺眼淚順著臉頰留下來,背過身去,只留下顫抖的肩膀在寒風(fēng)中傲然而立……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