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六，是周于謙回家與合法妻子李月琴“例行公事”的日子，每周一行，維系著他們夫妻之前少得可憐的一點情份，就像是已經(jīng)斷掉的枝椏，靠著一塊干枯的樹皮連著，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來陣大風(fēng)，就斷得干干凈凈。</br>
    這個周六窗外有月亮，皎皎地如圓盤，亮堂的月光照著人間的幸與不幸，清冷的光芒投進人心的最深處，美好的，丑陋的，都在那束白光下凸露出來。周于謙蹺著二郎腿，坐在昂貴的真皮沙發(fā)上，松了松領(lǐng)帶，眼睛掃過狼籍臟污的客廳，停在披頭散發(fā)的妻子身上。一個煙灰缸朝周于謙的冷臉飛來，他手腳利索地在沙發(fā)上打了個滾，“砰！”煙灰缸在白墻上應(yīng)聲碎裂，李月琴手上的最后一件兇器失了準(zhǔn)頭，腿一彎，跌在地上哀號起來。</br>
    周于謙從沙發(fā)上撿起一塊煙灰缸碎片，鋒利的裂齒在燈光下發(fā)著寒光，他等李月琴哭聲小了，才慢條斯理地說道：“ziesel 187，這個煙灰缸是你從德國買回來的，我記得你當(dāng)時跟我說，這一個煙灰缸就夠普通人家吃上半個月，可是買給我，你覺得值！”</br>
    他的手指松開，碎片落到地上，“叮！”的一聲脆響。“你那偉大的手一摔就摔掉人家半個月的伙食，李月琴，現(xiàn)在你是不是也覺得值？”</br>
    李月琴抬起淚痕狼籍的臉，眼睛里射出怨毒的光芒，絲袍的腰帶已經(jīng)松開，裸露出胸前的肌膚，蓬亂的頭發(fā)像枯草堆在頭上，天干物燥時，隨意丟根火柴就能燃起來，驀地，她瘋狂地笑起來，尖著嗓著罵道：“值？沒砸死你怎么算值？周于謙，這么多年你還活得好好的，那是老天瞎了眼，你外頭那么多婊子，遲早哪天生瘡爛膿，從頭爛到腳！……”</br>
    周于謙看了她許久，又聽著她像農(nóng)村潑婦一樣地破口大罵，鄙夷地哼了哼，結(jié)婚第三年，她第一次同他打架時，他只是呆呆地讓她又抓又打，當(dāng)時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竟娶了這樣一個女人，一個瘋女人。五年過去了，她不負(fù)眾望地進步許多，開始懂得用兇器，碗盤，花瓶，辭海，哪怕是手上有根頭發(fā)絲都想勒死他。</br>
    夫妻，他諷刺地牽起嘴角，丈夫回到家不是有溫?zé)岬牟藴戎菗?dān)心枕頭下有沒有藏把刀，這就是夫妻。他漸漸地惱怒，陰冷地開口，聲音很是疲憊：“李月琴，我對你的感情已經(jīng)被你磨得差不多了，不要讓我把最后一點好的回憶都抹消，到那個時候，你要死要活都不關(guān)我周于謙的事！”</br>
    說完，他起身，腳踢開玻璃碎片，越過扔得滿地的抱枕走到門邊，打開門時，他還是回頭看了一眼，但他看到的是------李月琴站在背光里，抬起手遙遙地指著他威脅地嘶喊：“你這爛人！你今天敢走出這個門，就等著抬我的尸體！”</br>
    周于謙閉上了眼睛，冷漠地說道：“放心地去吧，我會讓人在墓碑刻上‘愛妻李月琴之墓’”話落，他睜開眼睛，頭也不回地出了門。</br>
    寂靜的庭院里落滿了月光，花草木樹慘白地一片，周于謙拿出手機，撥給李月琴的好友：“麻煩你過來陪著她……你放心，這是最后一次打攪你……明天我會給你戶頭匯十萬進去……不管她是不是嚇唬我，這都是最后一次了……那就拜托你了！”</br>
    掛掉電話，他立在庭院中，嘴角動了動，這是最后一次了，他在心里說服自己，最后一次花錢請人來看顧她！英挺的臉被月光映成凄慘的白色，他捏緊手機，現(xiàn)在是去喝酒？還是去賭博？半晌后，他狠狠地將手機摔在地上，看著摔成三塊的手機，他靜靜地，無聲地慘笑起來……</br>
    城南一家清靜的酒吧，來茴和程蘭坐在角落里，一瓶拉菲198已經(jīng)去了大半，來茴端起水晶杯，淺啜了一口，濃郁的幽香殘留于唇齒間，她開玩笑道：“這么好的酒被你拿出來糟蹋，歐陽知道了別跟你吵架才好？”</br>
    原本就纖細(xì)如柳的程蘭在添了幾分醉意后，愈加地柔若無骨，把玩著手中的水晶杯，她唇角勾起一抹魅惑的笑。“為了一瓶酒還不至于！”紅色的液體在杯里蕩漾，嘴角的笑漸漸變得僵硬。“再說，他回家陪老婆，我喝他一瓶酒，算是扯平！”</br>
    來茴憐惜地看著她。“你打算就這樣拖下去嗎？”</br>
    程蘭自嘲地笑笑。“不這樣還能怎樣？我又不是立牌坊的婊子，要離開他，我舍不得，他那個家算是被我破壞了，還能把她老婆逼走不成？怪只怪，我晚認(rèn)識他一年！”她又笑起來，笑聲中仿佛夾雜了幾聲痛苦的呻吟。“來茴，你猜他和他老婆現(xiàn)在做什么？看電視？散步？吃宵夜？”她笑得眼角滑出了淚，笑得淚流滿面。“我猜他們在床上！”淚一滴滴滑到酒杯里，她不給來茴開口的機會，又說道：“你不用猜了，現(xiàn)在十二點十五分，十二點他準(zhǔn)時上床，十二點零五分他開始脫衣服，十分鐘熱身，半小時后他進浴室洗澡，瞧，我就說你不用猜，你怎么可能猜得比我準(zhǔn)！”她哽咽出聲，聲音顫抖著：“來茴，只要想著，我心里就好痛，三年來，每個周末的夜晚我都嫉妒得抓狂，我真怕哪天受不了，我會把自己給殺了！”</br>
    來茴無語地凝視著她，想要安慰，卻發(fā)不出聲音。程蘭的痛苦她是最了解的，當(dāng)了情婦，就代表眾叛親離，還要被人指責(zé)，再苦，再難過，別人也只會罵你活該。的確是活該，程蘭為什么要放棄工作，放棄家人，放棄朋友，去當(dāng)歐陽擎少的情婦，她本來可以活得很好的。</br>
    “程蘭，離開他吧！”來茴忽略程蘭愕然的目光，繼續(xù)說道：“離開他，回到你的家人朋友當(dāng)中去！”</br>
    程蘭淚痕未干，用手把額前的頭發(fā)推到頭頂按住，神色凄苦地說道：“你知道嗎？上小學(xué)時，我的夢想是考上大學(xué)；大學(xué)畢業(yè)時，我的夢想是有份體面的工作；工作后認(rèn)識歐陽，我的夢想是能和他在一起；當(dāng)了他的情婦，我的夢想?yún)s是哪天能夠被扶正！來茴，我從不來放棄夢想！”她端起酒杯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紅色的液體從她的唇邊流到脖子上，滑入衣襟。“如果哪天，我能跟他無所顧忌地到餐廳吃頓飯，白天到電影院看場電影，傍晚到公園散散步，不管多晚醒來，他都在我的床上，這就夠了！就夠了！”</br>
    來茴不再勸她了，如果把程蘭對歐陽的愛當(dāng)成是種病，她已經(jīng)病入膏盲。她不是華佗，沒有妙手回春的本事，所以，對于程蘭的病，她束手無策。</br>
    從桌上抽了張紙巾遞給程蘭，眼角瞥見手機正閃著藍光，拿起一看，五個未接來電，都是周于謙的。心下詫異，今天是禮拜六他打電話來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東西落在她這里了？按下鍵回?fù)苓^去，三聲后，低沉的聲音響起：“你終于肯接電話了？”</br>
    “是我打給你的！”來茴糾正。</br>
    “現(xiàn)在在哪里？”</br>
    “我跟程蘭在酒吧！有事嗎？”</br>
    “我在南嶺！你什么時候回來？”</br>
    來茴一愣，隨即說道：“今天不是休……”</br>
    周于謙打斷她。“我付你加班費！”</br>
    “我先送程蘭，然后回去！”</br>
    把手機放回手袋，她扶起醺醺然的程蘭，一步步地走向周于謙撥給她用的紅色bm。把程蘭扔到后座，發(fā)動引擎，駛向那個該她“任勞任怨”的地方。</br>
    回到南嶺，周于謙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來茴以為他睡著了，走過去把他的鞋脫掉，正準(zhǔn)備換衣服，手被抓住，隨即被扯到床上。</br>
    “你喝酒了？”周于謙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cè)，瞇起眼問道。</br>
    “跟程蘭喝了點兒！”來茴看著他，總覺得他有點……奇怪，好像很頹廢，不由得眨了眨眼，她心知是自己看錯了，周于謙怎么可能頹廢。</br>
    “你開車回來的？”周于謙見來茴吃力地點點頭，惱怒地說道：“為什么不叫小李去接？”</br>
    “我沒喝多少！”來茴又開始納悶，她記得周于謙是那個天蹋了臉色都沒有變化的人，就為了這點小事發(fā)火，真的是很不正常！</br>
    話說出口，周于謙也意識到自己的態(tài)度反常，不只現(xiàn)在反常，他沒去喝酒，沒去打牌，而來到這里就已經(jīng)很反常了，見她不在，接連打了幾個電話更是反常。李月琴讓他心灰意冷已經(jīng)不是一兩次了，他從前和朋友打打牌也一樣地過，今天，怎么會開著車就來找她了？</br>
    “親愛的？”</br>
    “別叫我親愛的，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聲‘親愛的’有多虛假！”話說完，他和來茴同時愣住了，不要她虛假，難道要她真心？</br>
    周于謙半晌不言語，最后直接封住她微張的唇。真心？要么？不，絕對不要，一個李月琴已經(jīng)夠了，他不想讓來茴也變成那樣，更不想由愛生恨，大家都痛苦。何況，要付出真心，她是付給謝家逸，絕對不是付給他，這樣的女人，不能要，絕對不能要！</br>
    他那樣說服自己，吻卻更加深入，大手在她的身體四處游走搜尋，像要找回些什么，又像要揮開些什么，矛盾重重中，他把自己埋入她的身體里，不斷地需索，一次又一次……</br>
    然而，這一夜，他卻忘了問她，愛不愛他，是愛他的人還是愛他的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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