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奚和夏知白跑了老遠才將那群乞丐甩掉。兩人在一間鋪子前停下來，都跑的上氣不接下氣。
“都提醒過你了，不要惹這樣的麻煩。”陸奚單手插著腰，累的直不起背來。
“我只是做不到鐵石心腸得就這么看著······那個可憐的小孩。”夏知白有些委屈。
“在這個亂世里，誰也救不了誰。”他冷淡得說，“如果沒有足夠的力量，就不要不自量力同情別人，那算不上善良。”
“我······”夏知白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
“就是這里了，進去吧。”陸奚道。
夏知白抬頭看見“周記布莊”的匾額。
“這位公子和小姐里邊請，這些是最近的新進的布料，質量也上乘。”戴著瓜皮帽子的布莊老板看到夏知白和陸奚，趕忙走到門口熱情得招呼起來。
店里的布料一匹一匹得展開了被掛在橫著的竹竿上，仿佛美輪美奐的瀑布，土棉布色彩暗淡些，紡織廠出產的洋布價格更加實惠，摸上去手感甚至有絲綢的光滑，怪不得男耕女織的小農經濟會在鴉片戰爭后逐步瓦解。
因為只有陸奚一個男生，所以夏知白只能把他當模特，將布料往他身上裹。
“這個顏色怎么樣？還不錯吧？”
陸奚一臉無奈得站在鏡子前任由夏知白擺弄。
“這位夫人好生俊俏。”老板娘眉開眼笑得站在一邊，見他們挑了不少布料，順理成章得便以為是要辦什么喜事了，“公子也是有福氣了。”
陸奚和夏知白面面相覷，感到有些尷尬。
“不，您誤會了，”夏知白擺著手連忙解釋，“我們不是夫妻，只是同學。”
“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老板拍了拍腦袋，“我老婆就是瞧你們生得十分般配。”
夏知白看了陸奚一眼，陸奚朝她投來不屑的一瞥。
夏知白哼了一聲轉過臉去，誰和他般配了？她揀選好了要用的布料結完賬，飛也似的跑出鋪子。
陸奚跟了上去。
往回走的路上，夏知白在一道圍墻邊上聽見里面傳出女生們的合唱。
“日月似箭，歲序如流，光陰驚飛過。切磋砥礪，謔浪而歡，斯樂陶陶······”
夏知白覺得歌挺好聽的，于是隨口提了一句：“她們唱的什么歌啊？”
陸奚露出一閃而過的懷疑神色，開口卻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她看了他一眼覺得怪怪的，卻也沒放在心上繼續往前走。
回到米倉，夏知白拿了一條羊皮尺子給大家量尺寸，謝雨眠在一邊幫她記錄。
輪到陸奚的時候，她站在他前面雙手拿著軟尺伸到他背后量胸圍，一個環抱的姿勢，她貼近了他的胸膛，臉頰觸碰到絲質的襯衫，布料本是涼的，卻因為他的體溫帶著些許熱度。她堪堪將軟尺繞過他的胸膛：“二尺七寸。”
他的呼吸噴到她頸間，熱熱的，夏知白退后了兩步，陸奚轉頭咳嗽了幾聲，雖然依舊是沒有波瀾的表情，耳朵卻微微發紅。
量完胸圍和腰圍，她開始量臂展和身高，忽然覺得自己在一個身長一米八的男生面前像個上躥下跳的小丑。
“雨眠你幫我找個凳子過來，”她不滿得嘟噥。“這些人長那么高做什么，廢布料。”
原本一切都進行得有條不紊，只是忽然出了一個變數，謝雨眠得了蕁麻疹。
“對不起啊，我從小碰上換季就經常發這個病，這幾天不能見風了，話劇演出······我可能來不了了。”
夏知白去看她的時候，謝雨眠抱歉得和夏知白講。
“沒事，你先好好休息。”夏知白只能先安慰她，“我再想想其他辦法。”
可是她哪有其他什么辦法，學校里的女生除了謝雨眠，對夏知白都如洪水猛獸般避之不及。她一邊嘆氣一邊打了量黃包車，因為前幾天白夢洲邀請她去做客，雖然現在她是沒有什么心情，但是答應了的事情也只能去完成。她拿著紙條按照上面的地址到了福開森路上。
“停停停，就這里了。”她從車上下來，付了錢給車夫。找到了白夢洲給的門牌號，是一幢公寓。
夏知白走上樓，白夢洲來開門的時候手里拿了一把澆花用的水壺：“你來啦。”
“我這里好久沒有來女客人了。”她有些驚喜得將夏知白迎進屋子里，“不好意思啊，我在澆花，所以打扮得有些奇怪。”
她指了指陽臺，夏知白望過去，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盆栽，郁郁蔥蔥，十分繁盛。
“這是我給你帶的。”夏知白拿出自己準備的禮物。
“謝謝了。”白夢洲笑著接過她的菊花茶。
她和平時在歌舞廳很不一樣，沒有化妝，素著一張臉，額前碎發被汗沾濕粘在臉上。但依然難掩國色天香。
怪不得會是大明星，夏知白想著，她要是個男人，不對白夢洲心動是不可能的。
她戴著手套舉著一把園藝剪刀，帶著夏知白在陽臺上修剪她的盆栽。
“園藝是件非常有樂趣的事情”
夏知白瞇著眼覺得初秋的太陽著實有點毒。
“你可以去我床頭柜抽屜里找一頂帽子。”她笑著說。
夏知白馬上答應：“好的。”
她走到她的房間拉開抽屜，里面是一個盒子，夏知白打開來卻沒有看到帽子，只有幾張糖紙和一本小小的連環畫。
“在第二格。”白夢洲在外面喊。
“好！知道了。”夏知白拉開第二格，果然看到了一疊的帽子，她隨手拿了一個出去。
她一邊幫著白夢洲打理盆栽一邊閑聊，聊著聊著就講到她非常惆悵的舞臺劇這件事情。
“我可以幫你，我最近還挺空的，”白夢洲想了想說：“我以前上中學的時候最喜歡演舞臺劇了！我還演過一個摳門的威尼斯商人······”
“真的嗎？”
夏知白終于體會到了什么叫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二日，當夏知白將白夢洲帶去一起排演的時候，她一下子覺得整個氣氛變得微妙了。
她似乎和陸奚原本就認識，點頭致意了一下，陸奚也點點頭回了一個微笑。
“你們好，我是白夢洲。”她又轉頭和大家打招呼。
“你好啊。”商子嶺和她握了握手。
“你好厲害，怎么請到大明星的？”商子嶺壓低聲音悄悄問夏知白。
“運氣，運氣。”夏知白偷偷抬眼望向虞書峣，他依舊冷著一張臉。
夏知白覺得虞書峣和白夢洲之間有什么事情。昨晚，她便和虞書峣說了白夢洲要來的事情，當時他正在寫信，夏知白看見他筆尖的墨水在信紙上洇了開來。
“嗯······你會介意嗎？”她問。
“不···不介意。”虞書峣將信紙揉成一團才緩緩說道。
“虞公子，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白夢洲笑了笑，主動打破僵局。
虞書峣沉默了一會兒，話到嘴邊只有淡淡的兩個字：“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