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夏知白搖了搖頭，裝出一副鎮定的樣子，桌下的手卻緊張地摳著裙角。

　　“不知道還是不敢知道？膽敢假冒顧家小姐，將我們一眾人耍得團團轉，可真是好膽色啊。若是告到警局這兩三年的牢獄之刑怕是逃不了了。”

　　宴會的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堂嫂給了傭人個眼神，將兩個小侄子抱走了偌大的廳里只剩下了幾個人。

　　夏知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腦子里瘋狂搜尋辯解的理由，可這件事現在看來是板上釘釘證據確鑿。她望向顧鶴卿，顧鶴卿沒有看她，只說：“給個解釋吧？”

　　“你們，這是什么意思？”忽然，陸懷瑾冷笑了一聲放下手中的酒杯。
　　“現在確鑿的證據不就在這里嗎？她不是我表姐。”沈念有點怕他，卻依舊說下去。

　　“所以今天原來是場鴻門宴？”陸懷瑾語氣平靜，看不出什么態度和情緒，“你們的意思，這個顧允蘅是假的？”

　　“對。”沈念道。

　　“那就是說我們陸家娶了個冒牌貨回來？”陸懷瑾看向顧鶴卿。

　　顧鶴卿沉默著沒有回答。

　　陸懷瑾沉下了臉：“所以你們顧家將一個冒牌貨嫁到陸家，是在找我尋開心？還是在給陸家尋開心？”

　　“懷瑾，我沒有那個意思。”顧鶴卿道。
　　“那你是哪個意思？允蘅現在肚子里已經懷了我們陸家的骨肉，如果她是假的，那么她肚子里的孩子，陸家的長孫算什么？”
　　桌上眾人俱是一怔。

　　夏知白震驚又疑惑地看向陸懷瑾：我沒有啊？
　　陸懷瑾給了她一個眼神讓她閉嘴：“如果她不是真正的顧允蘅，那你們是想整個江南看我們陸家笑話？”

　　顧鶴卿摸了摸眉毛。
　　沈念急切得想反駁：“我們······”

　　“好了，念念，閉嘴。”沈念被顧鶴卿一聲喝斷。他是明白了陸懷瑾的意思，如今，眼前這個顧允蘅是真是假究竟是誰已經無足輕重。
　　“懷瑾你先坐。”堂嫂開口打圓場，拿起照片“瞧瞧你們一個個的把事情說嚴重了，我來看看，我覺著也沒有像嘛，我們允蘅的臉圓一些。”

　　“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一張照片又算得上什么？”顧鶴卿給了一個臺階，“念念年歲小，口無遮攔罷了，我待會兒罰她，懷瑾你不要和她一般見識。”
　　眾人偃旗息鼓，夏知白長抒了一口氣，也算逃過一劫。

　　“你記不記得顧允蘅？”白夢洲問。
　　“顧允蘅？當然記得。”虞書峣幾乎沒有猶豫得說，“她是個挺特別的小姑娘。”

　　虞書峣對顧允蘅最初的印象其實是在參加顧世昭葬禮那天，父親帶他們去吊唁，顧允蘅瘦瘦的一個小姑娘站在門邊，給他們磕頭，仿佛風中的一株白色小花，看似柔弱，卻無法摧折。
　　中午的喪宴結束以后，大人們都很忙，并沒有人管束他，他和另外一個小孩無意間獨自闖入了靈堂，只看見那個小姑娘站在她父親的棺木邊上，額頭靠在上面，沒有哭，只是不短重復地小聲說：“爸爸，你醒來啊。”

　　“她好傻啊，竟然還想讓她爸爸醒來，怎么可能？”虞書峣身邊矮了他半頭的小男孩說。童言無忌卻透著惡意。
　　顧允蘅應該是聽到了，卻并未理會他們。
　　虞書峣推了他一把，將那個小孩拉出了靈堂。

　　再見是很幾年以后，他的姑姑是顧家的當家主母，顧允蘅的大伯母，因為還沒開學，她將她和哥哥帶去湖州小住。
　　他哥哥很快就和顧家院兒里的小伙伴打成了一片。而他天生內向，并像他一樣能那么快速地融入一個新環境中。然后他就看見了跟她一樣總是落單的顧允蘅，她總是一個人孤零零坐在門檻上，看著別的小朋友玩游戲。

　　他打心底里希望這個小姑娘可以開心一些，于是坐到了她身邊，想逗她開心。給她連環畫，教她寫字，還將求了哥哥好久才求得的小雞送給了她。

　　“為了跟鄉下人買小雞，你求了你哥哥好幾個小時還記得嗎？我就是顧允蘅啊。我一直記得你，虞書峣。”

　　“顧允蘅？”
　　虞書峣有些驚訝，記憶中白皙纖弱的臉與眼前濃艷的裝扮重疊。她長大了，眼角眉梢卻仍舊是小時候的情態，他怎么會這么久沒有認出來呢？
　　“那年的暮夏，是父親去世后，我為數不多的覺得快樂的一段時光，謝謝你愿意和我這樣奇怪的女孩子交朋友。”白夢洲看著他的眼睛說。

　　“你當年不是去法國了嗎？為什么換了名字，變成了上海灘的歌女？”

　　“因為國家風雨飄搖，我的良心使我不能在千萬同胞受苦受難之時偏居一隅，心安理得地在異國他鄉做人上人。”

　　皎潔的月光映在床頭。
　　夏知白靠在背后的軟枕上，放松了身體，懸著的心終于落下了：“這次的事情謝謝你啊，否則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話說你可真厲害。”
　　“你不要高興得太早，這個事情，終歸是定時炸彈。他們現在只是迫于形勢，才將這頁暫時揭了過去”
　　“你說的也對，啊，這孩子可怎么辦啊？”夏知白苦惱的捧著腦袋，“要不過個個把月說流產了？”
　　“其實你現在懷一個也來得及，只要將懷孕這事兒給坐實了，他們那邊找到什么證據也沒用。”陸懷瑾一手撐著床，傾身向她那邊。
　　“那不行。”夏知白迅速地往后挪了挪。
　　陸懷瑾眼中劃過一絲失落，扯了扯嘴角，安安分分得坐了回去，只是安慰她：“沒事，有什么我頂著呢，不要擔心。”

　　“嘖，我怎么覺得你這幾天不開心呢？”夏知白察覺到了他情緒的異常。
　　“沒有，我之前不是說了嗎？是你想多了。”
　　“真的？”她貼過去抱住他的胳膊。
　　陸懷瑾聞到她身上絲絲縷縷甜甜的香氣，有些心猿意馬起來，忙摁住了她的腦袋，塞進了被子里：“別招惹我。”
　　夏知白從被子里鉆出來，頭發亂糟糟的，擰著眉頭問：“你干嘛！”

　　“睡覺。”陸懷瑾翻了個身背對著她。
　　“嗯？”夏知白覺得莫名其妙，但是陸懷瑾竟然真的睡了，好吧，那就睡覺，她伸手拉了邊上的臺燈。

　　白夢洲洗了個澡換好衣服，從浴室出來天已經蒙蒙亮了，她發現虞書峣已經離開，茶幾上的咖啡也已經涼透，內心還是有點失落。

　　于是便胡思亂想起來，他是不是后悔了，不對，他原本就沒承諾過自己什么。他們之間現在算什么關系呢？自己應該讓他說清楚再放他走的。
　　可是，是他主動親她的。想到這里，白夢洲有些委屈了。她又沒硬逼他做什么。

　　白夢洲在沙發上坐了許久許久，日頭漸漸上升。

　　“叮咚。”
　　忽然，酒店的門鈴響了。
　　她打開門，虞書峣站在門外，已經換了身衣服，穿了西裝。
　　“你和我去一個地方。”
　　白夢洲還未反應過來，他便已經拉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