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淺也看著他,睫毛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珠。</br> 她努力沉淀著呼吸,鼻音濃重,“哥哥,你是不是已經把五百萬給了那個病人家屬了?”</br> 陸清時知道她會問及此事,點了點頭。</br> 他聲音沉緩,“別多想,五百萬只是出于人道主義撫恤死者,沒有別的意思,以后他們不會再來糾纏你,也不會再去醫院鬧,事情更不會上升到司法程度,他們想要錢,我想要你平安,花錢消災沒什么不可以,王樵拿到錢,會出具一份證明你沒有透露胎兒性別的文書,到時候等醫院的調查期過去,會在青華公示,最快下月初你就可以回醫院上班。”</br> 姜淺指尖發僵,呼吸一瞬滾熱起來,原來他什么都替她安排好了。</br> 她知道,如果放在從前,陸清時絕不會這般縱容醫鬧,他一定是在擔心自己時日無多,他怕他死了以后沒人護著她,才想盡可能的多給她解決掉一些麻煩。</br> “不用覺得委屈和不公平,做醫生原本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等你以后站在更高的位置,你會遇到更多類似的事件,我們不能左右患者以及來自同行的惡意,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證自己一顆平常心。”</br> 陸清時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松手,他今天本來也只是放心不下過來看看她,知道她沒事,他也就放了心。</br> 可姜淺沒放手。</br> “你別走,”她握著他的手,心酸難自抑,眼淚吧嗒吧嗒的掉,“你留下來陪我......”</br> 她握的很緊,素白的指尖緊緊扣著他的手腕,像是怕他要走,就像沒有安全感的小孩抓著那唯一救命的稻草,他感覺到了她手的顫抖,還有掌心細密的汗意。</br> 陸清時看著她,聲音溫和,“我還有事。”</br> 姜淺哭著搖頭,才不聽他的借口,小手抱住他的腰,身子像柔軟的藤蔓一樣纏著他,“我不管,我不要你走,你走了我會害怕,哥哥,你根本就放心不下我對不對,你就留下來陪我一晚好不好......”</br> 她委屈的哭著,怕他不同意,她跟他保證,“我不對你做什么,也不勾引你,我就是難過,也好害怕,我想要你抱著睡......”</br> 齊嫂本來是還站在客廳的,看見姜淺鉆進陸清時懷里的時候就自覺的避過了眼,再又聽見這種話,心里直嘆了聲作孽啊,就干脆進房間回避去了。</br> 剩下整個客廳都很安靜。</br> 靜靜的光影中,風從窗欞中吹進來,拂起一側的窗紗。</br> 陸清時冷靜的看著她。</br> 心口的位置像是被一只手牢牢攥住。</br> 他豈會不懂她的害怕。</br> 畢竟只是二十歲的孩子,又剛踏進醫療行業,遇到這樣的事,誰都會害怕。</br> 他握住她纏在她腰間的手,嘆息,“別多想,這件事不是你的錯,十七和石頭都守在你門口,沒有人能進這個家門,我留在你這里不合適。”</br> 她整個身子都在發抖,被他抱在懷里,烏黑的發絲散了滿身,幾縷落在他的小臂上,光影浮動間兩人的身體就像是糾纏在一起,影影綽綽的曖昧。</br> 這樣的親密讓他蹙眉,手上微微用了力,終是將她從他的懷里拉開。</br> “不要,不要!”姜淺赤紅著淚眼,哀求著他,小手無措的想要拉住他。</br> 可他轉身離她而去。</br> 溫暖的懷抱驟然遠離,姜淺絕望到了極點,也害怕到了極點,哭著從沙發上追下去,卻猛的一個踉蹌,整個人都栽在了地上。</br> “砰!”一聲巨響。</br> 她腦袋重重的嗑在了茶幾的角上。</br> 劇烈的疼痛。</br> 姜淺只覺眼前一黑。</br> 那巨大的聲響讓陸清時驟然停住腳步,轉身就見女孩兒額頭上的傷口鮮血直流,他快步折返,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怎么這么不小心?”</br> 傷口原本就沒好,這一刻撞的更深了,血順著她的臉頰滑下,她像是根本就感覺不到疼痛,小手緊緊扯著他的襯衫袖子,只是哭,哭著求他,“你別走,求求你別走......”</br> 陸清時深深的看著她。</br> 心里像是有一萬根針在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