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清醒了，也什么都想起來了。</br> 睡了半年，曼陀羅的藥性已經在她身體里清除，那些和幻境糾纏在一起的現實，逐漸清晰的在她腦海中全部呈現。</br> 他沒有娶過她，而是以哥哥的身份送她出了嫁，他看著她嫁給了李堯，新婚的那天晚上，她一個人住在自己的主臥，看見隔壁那棟別墅的書房整整亮了一夜的燈光。</br> 那一晚，她蒙著被子哭了很久，哭著麻痹自己，努力讓自己相信那是她和他的新婚夜，就算隔著那么遠的距離，就算他們再也不能在一起，她抱著被子睡，把被子的溫暖想象成是他懷抱的安全感，就這么半哄半騙著自己，哭著過完了自己的新婚夜。</br> 她靜靜的在祠堂里跪了很久，看著那個同她一樣沉默著佇立在那里的黑色牌位，光影靜默，她目光落在上頭“陸清時”三個大字上，久久不能移開。</br> 然后她上前，用手里嶄新的絹帕，將牌位上細微的灰塵擦拭干凈。</br> 牌位上很干凈，一看就知道定是傭人們經常打掃，可她知道他有潔癖，她親自給他打理，他一定能更高興一點。</br> 姜淺想，明明在她的記憶里，她和他才剛剛分開，可實際上，他竟已經離開她一年零兩個月了。</br> 她擦拭完灰塵，手絹也沒有收回去，被她握在掌心，她的手指細細描繪著牌位上他的名字，就像小的時候，那些無盡的暗戀他的歲月里，她曾無數次這樣撫摸過他的簽字一樣。</br> 那雙烏黑漂亮的眼睛里有著眷戀的情深。</br> “哥哥，對不起，”她笑了笑，清透的淚水卻順著她的臉龐滾落，她眼睫低垂，嘆息著開口，“你會不會怪我，嫁給了別人？”</br> 祠堂里很安靜。</br> 光影也很暗。</br> 所有的燈都關著，只有香案前燃著幾支長明燈。</br> 溫暖的火焰微微拂動，光點跳躍在她淚意深重的眼睛里，她喉嚨哽咽的厲害，素白的小手緊緊握成拳，撐在香案上，呼吸劇烈的顫抖，一時半會兒，再難成句。</br> 她知道他不會回答她。</br> 他永遠也不可能再回答她了。</br> 只是她沒有注意到，就在她哭著閉上眼睛的時候，花園里的清風從窗欞里涌進來，帶著泥土的青草香，風聲靜默而溫柔，拂過她額前垂落的發絲，她的耳垂，輕輕的，靜靜的，仿佛無聲的親吻過她一樣。</br> 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br> ......</br> 姜淺下午去參加了陸之翎學校的家長會。</br> 和老師交流了一下陸之翎的學習，M國的學習環境相對華國要寬松許多，陸之翎前半年剛來的時候，學習上有些跟不上，好在陸家一直有請家教，小家伙又要強，慢慢的，成績也能擠進班級中上。</br> 班主任要姜淺放心，不必太在意孩子成績，她覺得陸之翎是個很有潛力的孩子，等她適應了華國這邊的學習氛圍和節奏，成績一定會趕上去的。</br> 姜淺其實沒有太在意陸之翎的成績排名，她的教育理念全部來自于陸清時，女孩子自尊心敏感脆弱，她從來不做打擊式教育，陸之翎將來能走多遠，想做什么喜歡的工作全憑她自己心意，再者她也有做母親的私心，陸清時留給她們母女的錢這輩子都花不完，就算她的之翎將來真的不成器，至少這些錢和房產也能支撐著她后半生所有的底氣。</br> 姜淺那天在幼兒園的貴賓室留了很久，和班主任和園長都說了很多話，十七一直等到天快黑了才見她在園長陪同下出來，連忙拉開了賓利的后車門。</br> “陸太太，感謝您對我們幼兒園的支持，您大病初愈，還讓您費神和我們說這么多話，我們都記住了，明天我就讓人把整改的方案寫出來，我這邊審核過后，再給您過目。”</br> 這家幼兒園本就是陸氏集團旗下的，園長對姜淺那是一萬個恭敬，姜淺微笑，“不必這么急，三天以內交給我就好，幼兒園的教育模式固然重要，但安全教育也不能忽視了，孩子們活潑，雖然課間難免會有摩擦，你們做老師的也該多留意些，很多事不是簡單的止住沖突，讓孩子們握手言和就算完，大班的孩子們已經都有五歲左右，就算家里的家長不教同學之間該互敬友愛，如何教導孩子們和諧相處本就是班級教育的一部分。”</br> 園長連連稱是。</br> 額頭上卻不免滲出了冷汗。</br> 她很感謝姜淺沒在她面前點破，給她保留了顏面，因為她很清楚姜淺指的是前幾天陸之翎和同桌因為一塊橡皮擦鬧矛盾的事。m.</br> 陸之翎的同桌小男孩借了陸之翎的橡皮，嬉笑著不還，陸之翎嚴肅著小臉讓他還，可小男孩就是不還，其實當時就有老師注意到了，但覺得事態不嚴重，口頭教育了小男孩兩句就沒管了，誰料后面小男孩見老師也不管，愈發大膽起來，竟然跟陸之翎說只要求他，然后說一句自己是沒爸的野小孩就把橡皮還給她，陸之翎直接把整個鉛筆盒砸在了小男孩頭上。</br> 姜淺上了車，又看向車外的園長，她坐在千萬級別的車里，目光居高臨下望著車子外戰戰兢兢的園長，語氣是平靜的，“陸家在你這里投資了至少五千萬，雖然陸總希望你辦學嚴謹，公平公正，但我只有陸之翎一個女兒，這樣的事情若是再有下回，楊園長，你可以辭職了。”</br> 那楊園長是一句話都不敢再說，唯唯諾諾的一直保證自己會努力，會努力，然后黑色賓利的車門就在她眼前關上。</br> 晚飯她陪陸震霆和陸之翎一起吃。</br> 姜淺給陸之翎做了蛋黃南瓜，銀魚羹，這些菜，她這些年雖然沒怎么做過，但在這漫長的夢境里，陸清時曾無數次做給她吃過，她循著記憶里的步驟，也算做的七七八八。</br> 陸之翎吃的很開心。</br> 她給陸震霆倒了一點白酒，也給自己倒了一點，老人家年事已高，她沒讓他喝太多，只是感謝他對陸之翎的照顧，還說陸之翎雖然是女孩子，可從小頑劣慣了，教養起來難免費心，請他多擔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