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淺握著碗的手，僵硬無比。</br> 她不敢置信，倏然抬起了眼眸。</br> 視線卻撞進陸清時沉如深淵的眼底。</br> 臥室的窗戶半開著，風從窗欞里灌入，潔白的紗簾被揚起，她背對著落地窗的方向，與他面對面坐著，白色的輕紗拂動在她身后，像極了曾無數次出現在陸清時夢境里，她身上的那一襲婚紗。</br> 姜淺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她覺得可能是她的耳朵出現了問題，震驚到做不出任何的反應。</br> 但饒是這樣，她的眼眶也慢慢泛起了紅意。</br> 陸清時見她此刻的模樣，心里便有了確切的答案，他無法形容此時此刻到底是什么感受。</br> 他的手撫上她蒼白的小臉，指尖觸到她泛紅的眼尾，就有晶瑩的淚珠滾在了睫毛上。</br> 她呼吸顫抖著，水霧氤氳的眸子垂墜著淚花，仍舊不敢置信的望著他，足足望了他十幾秒，然后才開口，“之翎......她叫陸之翎......”</br> 陸清時呼吸發沉。</br> 喉結壓抑的輕滾。</br> 那些反復的，在他看來無比荒誕和虛妄的夢境，在她這句話下，全部印證成了事實。</br> 他深深的看著她，靜默了片刻，“我們為什么會有孩子？”</br> 姜淺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就有了前世的記憶，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起來多少，她心緒翻涌的厲害，眼淚瞬間就奪眶而出，怎么也止不住了。</br> 這些年，她真的幻想過無數次如果有一天他想起過往種種，她會不會就不用愛的這么辛苦和小心翼翼，可她又擔心萬一他記起，他仍舊會選擇像上一世那樣殘忍的推開她。</br> 她既怕他記起，又怕他不記起，所以現在他突然問起，她又欣喜又震驚，同時又覺得不知所措。</br> “是我從小就愛慕你，對你死纏爛打，就像現在一樣，”她吸了吸鼻子，喉嚨被淚水堵住，“可你不要我，要把我趕出國，我不想活了......”</br> 她語氣頓了一頓，淚濕的眼睛期期艾艾的看著他，“我想從機場高樓跳下去，你被我氣瘋了......就要了我，后來我就有了之翎......”</br> 陸清時眉心蹙的很深。</br> 仿佛無法接受自己會對她做出那樣的禽獸行為。</br> “......我和之翎在M國生活，你替我引薦到了約翰教授門下，我畢業后就留在了普金斯醫院工作，”她哽咽著，流著淚輕聲開口，“后來你來M國做學術講座，我知道你不會愛我，可我就是沒辦法對你死心，哪怕明明已經嫁給了別人，我還是每天騙自己我嫁的人是你......再后來,我......”</br> 姜淺說不下去了。</br> 她不知道陸清時有沒有想起來再后來的事，反正她不敢說她為了沉溺在有他的幻境里麻痹自己服食曼陀羅自殺，她怕陸清時會怪她。</br> 上輩子她最大的遺憾就是覺得對不住之翎，讓之翎在最需要母親的年紀變成了孤兒，如果不是她自私的選擇跟隨陸清時一走了之，之翎應該也會擁有一個快樂健康的童年。</br> 都是她不好，全部都怪她。</br> 后面的話她沒有再說，但陸清時顯然都已經知道，他沉默著閉了閉眼，蓋住了眼底快要洶涌而出的情緒。</br> 盡管他不清楚他和她那一夜荒唐之前的愛恨糾纏，但很多事他不用問，大致也猜得到答案。</br> “哥哥，你不要怪我好不好......我知道我對不起之翎，對不起爺爺，可我就是軟弱又膽小，我不能沒有你......”姜淺小聲的哭，小手無助的扯住了他的襯衫衣袖，牢牢的攥在手心里，“當我知道你已經不在了的時候，我根本沒有活下去的勇氣，如果我的余生再也沒有你，活著只會比死了更痛苦，我......”</br> 淚水止不住的落下，她話未說完，男人修長的手臂伸過來，將她擁在了懷里。</br> 他的懷抱溫暖，寬厚的掌心貼著她的發頂，姜淺被抱住的那一刻，就再也控制不住，哭的泣不成聲。</br> “對不起，”陸清時將她抱緊，眉目沉沉，呼吸難得失了沉穩，“是哥哥不好。”</br> 姜淺淚如雨下，拼命搖頭。</br> 怎么會是他不好，他明明是為了救她才得了肺纖維化丟了性命，是她連累他，不管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都是他的負累，如果沒有她，他可以永遠過著云端里的生活，他是俯瞰眾生的王者，卻因為她不得不沾染了塵埃，要說不好，全是她不好，她只恨自己沒用，前世救不了他，這輩子還要他為她操心為了她付出。</br> 陸清時嘆息，沉邃的黑眸幽深似海，安撫著懷里不停顫抖的女孩兒，“如果哥哥能早點想起來，至少不會讓你吃這么多苦。”</br> 至少他能從一開始就理解她對他的執念和占有欲，不會一昧的拒絕和呵斥，至少他會提前預警陸震霆的心思，不會讓她被陸家的家法折磨成這樣。</br> 姜淺哽咽的吸氣，眼睛哭的通紅，已經難過到說不出話。</br> 好一會兒，她才從這種絕望的悲觀情緒里出來，烏黑的小鹿眼盈滿了淚水，可憐兮兮的望著他。</br> 她把手放進他的脖頸間，又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的問，“那你現在想起來了……你會推開我，不要我嗎？”</br> 陸清時撫開她臉側淚濕的發絲，鄭重的回答她，“不會。”</br> 這個答案會讓她心頭稍安，可還沒到能讓她完全放心的程度，她聲音頓了頓，又問，“那你會娶我嗎？”</br> 她心里很緊張。</br> 沾了淚水的睫毛止不住的顫動著，清透的眼睛里透著無助的惶然。</br> 她沒等到他的回答，就垂了眼睫，自嘲的笑了一下，“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說，什么娶不娶的，其實我根本不在乎什么名分，我只想在你身邊就夠了，能每天見到你陪伴你我就已經很滿足了，哪怕你這輩子愛上了別人，我也......”</br> 她的話止在那里。</br> 因為陸清時忽而傾身過來，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頜，薄唇溫柔的含住了她的唇。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