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抓住了九月的尾巴,隨著冷空氣接踵而至。
余品夏吸了吸鼻子,鼻尖通紅。他不太耐冷,稍微穿薄一點都凍得哆嗦。
方思明坐在張仰桌邊,正想說話,被張仰推了一踉蹌。
“草(一種植物)!信不信我打你!”
張仰一臉淡定,“不打就滾。”
余品夏瞪大眼睛,看著方思明喘著粗氣,握起了拳頭。他剛想起身勸架,就看見方思明在張仰肩膀上輕輕錘了幾下。
...你不說打架我以為你給他錘肩膀呢。
張仰顯然已經被“打”習慣了,該寫作業寫作業。方思明委屈:“你不理我了是吧!”
張仰低著頭,沒有看他。
坐著的余品夏卻看見他抿得泛白的唇和微微發紅的眼角。
余品夏還沒細想,郭靜雯舉著成績單進門:“同志們!成績來嘍!”
楊青:“我要一雪前恥!快讓我看看!”
還有幾個人也想看,方思明也湊熱鬧:“拿來看看!”
郭靜雯:“我貼后面得了,省的傳來傳去弄丟了。”
方思明對縮在位置上的余品夏說:“等著革命戰友給你傳遞最新情報!”
余品夏看著方思明離開,發現張仰停筆,眉頭皺起,握著筆的指尖微微顫抖。
一個外套遮住了他的視線。他扒拉著,露出毛茸茸的頭。
頭頂感受到溫暖的掌心,余品夏向后看,宋擬秋的手正撫平自己由于靜電而炸起的頭發,神情專注。
余品夏沒說話,等宋擬秋弄好了,朝他眨眼。
方思明咋咋呼呼地回來了,“余品夏你這回漲了不少分!”
余品夏驚喜道:“真的!高了多少?”
“額,忘了。”
余品夏起身,把外套放到宋擬秋桌子上,走之前想起張仰好像心情不好的樣子,問了問他:“用不用我給你看看?”
張仰抬頭,還沒說話,方思明道:“你別管了,我都記住了。比上一回高了六分。”
余品夏走了,宋擬秋看著桌子上的衣服,表情不太好,嗆聲:“你怎么知道他上一回的成績?”
方思明安靜了一會,找補:“他不就在你下邊嗎?一看就看見了。”
張仰低下頭,用手捂住嘴巴,才明朗的眼睛里泛起水光。
等余品夏回來時已經被凍傻了。他害怕熱就沒穿太厚,沒想到外面能這么冷。自己就穿了短袖和校服外套,成績單貼在后門口,外套還不隔風,冷氣直往骨頭縫里鉆。
方思明:“至于嗎?”
余品夏哆嗦著牙:“你不懂。”
宋擬秋把桌子上的衣服疊整齊,遞給他。
...強迫癥真可怕。余品夏把它揉亂,感覺身心舒爽。
宋擬秋皺眉:“讓你穿你就穿,揉它作什么?”說著把衣服奪過來,擻開,趁余品夏撇嘴的時候直接蒙住他的頭。
余品夏摸索著抓住他的手,指尖碰到凸起的青筋刮了刮。
“放開我!宋擬秋你幼稚不幼稚!”
宋擬秋兇狠道:“你再說一遍。”
余品夏根本不買賬:“怎么了?我說的不對?”
眼前突然變亮,余品夏瞇著眼,還沒適應突然的光,側腰就被抓了一把。
“你搞偷襲!”余品夏在宋擬秋臉上捏了下,耳朵又被敵人侵占,他忍不住彎腰,手搭著宋擬秋肩膀輕輕喘息。
宋擬秋湊近,在別人看來只是很正常的動作,余品夏卻感到一絲危險。耳尖感受到溫熱氣息,宋擬秋的聲音順著耳蝸強勢撲向神經。
“我就幼稚。”
腦電波震顫不止,余品夏耳尖瞬間爆紅。
鬧了一會,身上發著熱,余品夏推開宋擬秋,手背貼上發燙臉頰。
外套又回到余品夏身上,他竟然有些發汗。
方思明指著張仰面前的題,理直氣壯:“你選錯了!這道題選c!”
張仰沒說話,方思明氣到爆炸:“怎么老是不說話啊!你不信我?”
張仰看他,語氣帶著孤注一擲的狠決:“對,我不信你。”
方思明喘著粗氣,整個人有些神經質:“你再說一遍!”
張仰的眼眶濕潤起來,方思明徹底愣住,目光呆滯,僵在原地不知道該怎么辦。
余品夏慌忙帶著張仰走了。宋擬秋沒動,看著方思明面無表情地坐在張仰位置上,認真看那道題,把張仰選的b抹掉,正要填上c,一滴淚模糊了筆跡。
宋擬秋遞給他一包紙,方思明沒接,又在b上劃了一道。括號里的內容已經被淚水浸濕,一往上寫就暈出墨汁。方思明直接把那塊涂黑,糾結很久,似是妥協,在b項打了個勾。
過了會,方思明抬起頭,表情茫然無措,“我為什么會哭?”
“吃飽了撐的。”
“...”方思明漸漸恢復平靜,聽見宋擬秋問他:“去兜風?”
方思明搖頭:“張仰讓我減少飆車次數,去哪里都要在微信里向他報備。”
“...我記得那是高一下學期他認識你還沒倆月的時候說的吧。”
“那我也得說話算話。”
“最近都報備?”
“報,就是他已經四百零五天沒回我了。”
得,合著高二剛開學就沒理過他。
“...那打球?”
方思明點頭,自己正想發泄發泄莫名的情緒。
于是在自習課上,兩人翹課在籃球場打球。
余品夏不認路,張仰跟著他在校園里轉了一圈,無奈道:“快上課了,你想帶我去哪?”
余品夏聲音打著顫:“當然是找一個安靜點的地方,我的絕技可不能讓別人聽去。”
張仰好奇:“什么?”
“胸口碎大石信不?”
“...別開玩笑。”
余品夏:“那你笑了沒?”
張仰沒說話。他們安靜地走了會,聽見不遠處傳來的上課鈴,張仰把悶頭亂轉的余品夏拎到不遠的籃球場。
“這里沒人。”不等余品夏說話,張仰先開口:“我沒事,以前我們都是這樣相處的。冷冷就好了。”
余品夏隨著他坐到樹蔭下的長椅上,這一處較為隱蔽,不怕被路過的老師發現。
“為什么——”
“沒有想和他深交。”張仰打斷他,目光死氣沉沉:“他人很好,但要高考了,我不敢耽擱。”
張仰嘆了口氣,看著余品夏清澈的眼眸。
余品夏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注視著張仰的時候,張仰就會想要說很多很多。他就是有著真誠吸引力,能讓人對他的善良敞開心扉。
張仰偏頭,繼續說道:“我父母很久以前就不在了,我是我奶奶帶大的。她想讓我好好學習出人頭地。我在重點班考出了很好的成績,拿著成績單回到家,可她看不到了。”張仰揚起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她被追債的打傷了,眼睛熏瞎了。”
就算訴說著慘痛的經歷,他還是挺直腰板。
余品夏沒有這種沉痛的經歷,但還是與張仰共情了。他拍了拍張仰的肩,正要說話,聽到籃球砸在地上的回聲。
方思明的聲音隱約傳來:“他去哪兒了?”
宋擬秋把外套脫掉,整齊掛在一旁的欄桿上,聞言看了他一眼:“他去哪還得給你匯報?他又沒向你保證。”
“你也不給我提供思路,凈在這說風涼話!”
“你惹的。”
方思明沒說話,把球扔了過去。
張仰看著方思明躍起的健碩身軀,臉色變得慘白,無意識呢喃:“你怎么這么好,我都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余品夏回應:“那就不要推開他。都是朋友,大家都會幫你的。”
張仰:“他——”
余品夏等待他的下文,只看見張仰轉過了身,背影透著倔強,清瘦的身影仿佛一折就斷。
張仰沒再說話,也沒盯著他們打球,把臉埋在手心里,脊背彎起一道弧度。
余品夏手掌輕拍他后背,讓他知道自己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