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太陽總是很早露頭,入了秋才有所收斂。一個普通的早上,楊弦月正在準備一家人的早飯。
聽見廚房外面一陣乒乒乓乓,楊弦月關上熱牛奶的火,對外面大聲道:“起來了?”
外面的雜音停下,清亮的聲音傳了進來:“媽,我要遲到了,走了啊!”
楊弦月從廚房出來,在一眾紙箱中找到了蹲下系鞋帶的余品夏。
“別急,你爸送你。”
余品夏拗不過他媽,與急忙系好領帶的余文面面相覷,干笑兩聲:“余總,上班去啊?怎么遲到呢?”
余文瞥他:“別貧,你不也遲到了?咱爺倆誰也別說誰。”
...行吧。
余文和余品夏把面包和牛奶放在餐桌上,楊弦月擦手:“吃飯。”
余文拿起筷子:“說實話,兒子,我挺愧疚的,都高三了,還讓你和我們大人一起奔波。”
余品夏咽下牛奶:“沒事兒,你兒子的成績,轉不轉都一樣。”
楊弦月接過話茬:“反正都不行。”
“Bingo!”余品夏打了個響指。
“...你這個差生還差得理所當然了?”
余品夏低頭:“對不起。”
余文嘆了口氣:“不是想說你什么,多學習總是好的,將來能做你想做的事。如果我兒子不是讀書那塊料,我也不逼你。”
楊弦月:“在學校好好照顧自己,不住校的話回來吃飯。”她想起什么:“入秋雨水多,耳塞準備了沒?”
余品夏騰出手拍了拍書包。
“入學資料呢?”
余品夏胡亂點頭。
楊弦月又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目送著兩人進電梯。
余品夏系好安全帶,看了眼時間,搓著安全帶的手指泛白,那是他緊張或無措時常會做的動作:“爸,開快點,快要遲到了!”
余文慢悠悠道:“你那么急干什么?反正就這個路況估計到學校已經要遲到了。”
“...”余品夏松開手,跟著他爸擺爛。
過一處紅綠燈,余文看向旁邊車道一長串的電動車,思索片刻道:“這里挺堵的。”
“比之前生活的城市大嘛。”余品夏答完,聽見一聲轟鳴,他立馬頭皮發麻,轉過身。
旁邊車道緩緩停下一輛暗黑色機車,流暢機身在陽光下反著光。灰色運動褲加上英式外套,上面繡著校徽,車手的大長腿支著機車,手隨意撥弄著機車上的按鈕,同色系頭盔輕輕晃了晃。
余品夏不懂機車,但也能看出來它的昂貴。
真酷。
余文突然出聲:“需不需要給你買一輛代步工具?”
余品夏回神,指著旁邊車道開玩笑道:“那樣的行么?”
由于視覺誤差,余文并沒有看見那輛機車,于是自動代入前面的電瓶車。
“行。”
余品夏明顯不信,反復確認,得到余文“你車沒了”的警告后老實巴交。
下了車,目送余文離開后,余品夏對著緊鎖的大門嘆息。
他走向門衛室,敲了敲玻璃:“叔——”
幾位長相彪悍的漢子回頭看他。
“...”
其中一位說:“遲到了!”
余品夏:“我是來報道的新生。”
“別騙我了!冒充新生的多了去了,你拿出證明材料。”
余品夏拉開拉鏈,書包里空空蕩蕩,他跟放在書包里沒開封的檸檬茶大眼對小眼。
他吐出一口氣,正要開口,身后響起一道男聲:“通融通融唄叔!”
余品夏回頭,看向面前的高大身影。
面前的人五官俊郎,散發出隨性氣質,看見余品夏正看著自己,露出疑惑神情。
其中一位保安將那人領了進去。
余品夏轉轉眼珠子,對保安說:“通融通融?”
“把證明材料讓我看看,沒帶不讓進。”
“...錯了叔,我不該騙你。”
保安皺眉:“我怎么沒見過你?”
“我兩年來第一回遲到,您當然不眼熟。”
余品夏如愿以償被拎了進去。
他乖乖跟著保安。
“我看見辦公樓了。”
保安疑惑地看他:“怎么?”
“那拜拜!”
保安攔下他想逃離的動作:“誰讓你走了?去操場找教導主任!”
“好的。”
余品夏安靜如雞。
他被帶到操場上,操場上的人亂成一團,老師正要整隊,保安找到教導主任,將余品夏交給他。
教導主任是一個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看起來很有威懾力。他對著余品夏瞇了瞇眼,“你——”沒說完,有位老師叫他,他便指著一個方向說:“你先去站那里。”
余品夏點頭,順著那個方向看見了剛剛的兄弟。他走近,拍了拍背過身的人。
“草(一種植物)!是你啊。”那人平復一下氣息,問他:“你是新生?”
余品夏:“對啊,我是余品夏,剛來。”
面前的人說:“我是方思明,三班的。”
余品夏驚訝:“好巧,我將要轉到三班。”
方思明自來熟地攬著余品夏肩膀,“這不巧了,你也是被老王弄到這的?”
“...老王是誰?”
方思明解釋:“老王全名王卡,是咱們這一屆的教導主任。”
“他確實讓我在這站著。”
方思明搓搓手:“反正今天高三動員大會,他有的忙。咱們先玩會游戲。”
余品夏震驚地看他:光天化日之下拿手機出來玩?
方思明沒注意他的眼神:“石頭剪刀布,輸了抽皮條。”
“...行。”
余品夏和方思明激烈角逐,沒發現王卡的身影越來越近。
“怎么來這么晚?”
宋擬秋撥了撥額前的碎發,“我沒遲到。”
“...卡著點來的是吧?”
見宋擬秋兩手空空,裴峰問:“演講稿呢?”
“忘拿了老師。”
裴峰從包里拿出來兩張紙,遞給宋擬秋。
“這么粗心,幸虧我多備了一份。一會你照著上面寫的念。”
宋擬秋面無表情地接過,神情懨懨。
裴峰拍拍他肩膀:“怎么,嫌棄我寫的不好?”
“沒有的事。”
“年級第一才能上來演講,多光榮的事,精神點。”
宋擬秋的臉色更冷了。他嗯了一聲,抬腳走向演講臺。
“下面由年級第一宋擬秋同學給大家分享學習方法,大家掌聲歡迎!”
人群響起掌聲,夾雜著女生小聲的尖叫。
宋擬秋拍了拍話筒,正要出聲,方隊出現一些騷動。
他余光發現王卡帶著兩個人上臺,其中一個人沒穿校服,兩個人亦步亦趨地跟著王卡站到臺側。
陽光毒辣,宋擬秋看不清兩人的面孔,他也沒過多注意,低沉磁性的嗓音伴隨著電流聲傳出。
講完,臺下有老師示意宋擬秋將話筒遞給王卡。宋擬秋于是轉身向那個方向走。
隨著距離漸漸縮短,宋擬秋終于看清了兩人。
方思明一臉無辜的樣子,與旁邊解釋的人形成鮮明對比。
白襯衫配牛仔褲,讓清瘦身影帶著少年感,眼眸干凈不摻雜一點雜質,高挺鼻尖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俊秀臉龐在陽光下仿佛在發光。
宋擬秋突然感受到和飆車一樣、甚至更甚的窒息感,這種感覺幾乎讓他瘋狂。他瞇起眼睛,深邃眼眸盯著面前的白凈面容,磨了磨后槽牙,用虎牙咬住舌尖,嘗到一絲血氣。
話筒收聲能力極強,王卡的聲音漸漸從音響中傳出:“轉學生也不許和別人在罰站時抽皮條!還有你,方——”
人群又是一陣騷動,宋擬秋把話筒關了,打斷王卡的教育時間。
余品夏看向本該在演講臺上演講的人。不過分健壯的身材,眉目深邃,是俊美又富有攻擊性的長相,看向他時有種自己被撕碎的怪異感。
余品夏喉嚨發緊,率先挪開目光。
王卡看宋擬秋來了,不再啰嗦:“好了,一人兩千字檢討,明天升旗時念出來。你是新生,加一千字。”
余品夏哀嚎:“為什么!”
“長長記性。好了,在這罰站!”
王卡拿著話筒走了,方思明立馬拉住宋擬秋的胳膊。
宋擬秋示意他松開,方思明不理他,又握著余品夏的胳膊,成功擠進兩人中間,嘴里蹦出一句“快笑!”然后朝人群露出八顆牙齒的標準笑容。
宋擬秋無語地提起嘴角,余品夏沒笑,看著方思明咧開的嘴角問他。
“...你受什么刺激了?”
方思明從牙縫里擠出來幾個字:“沒受刺激。看見面前的方隊了嗎?做好表情,讓人家把你拍得好看點。”
余品夏瞳孔地震:“這是集會!真的有人敢拍照?”
方思明:“別廢話,站在你們中間,我有更多出鏡率。”
宋擬秋嗤笑:“你覺得你會出彩?”
方思明鼻孔出氣,不想跟他說話。
余品夏摸摸鼻尖:“我想著你吸引誰注意力呢。”
方思明沒有說話,余品夏感覺他站的更挺拔了些。
王卡演講完,對著余品夏說:“你可以下去了。”
方思明震驚:“我呢?”
“老實站那!”王卡看向余品夏,“看見三班的旗手了嗎?班主任就在那塊,你直接去找他。”
方思明尋找存在感:“我也看見旗手了,能不能讓我也走?”
“不行!”王卡又看了看宋擬秋:“你在這干什么?也想罰站?”
宋擬秋:“我被方思明拉住,他不讓我走。”
方思明想給他一腳,被王卡發現,后背頓時遭受來自拳頭的撞擊。
宋擬秋和余品夏離開時聽見方思明說:“哥們你賣隊友!”
“別廢話,站到集會結束!”
余品夏為新認識的朋友感到悲哀和幸災樂禍。
他跟著宋擬秋,低頭看著草坪上的影子在嫩草上跳躍,正想跟他打招呼,影子突然停下,變換了姿勢。
余品夏沒來得及停下,一抬頭就撞進堅實的懷抱。宋擬秋明顯沒有反應過來,微微彎腰,避免與余品夏接觸,但好像沒有什么用。
他揚起的下巴正好抵著宋擬秋的肩窩,臉頰蹭著宋擬秋明顯的下顎線,吹起的頭發撩過宋擬秋喉結。他們靠得很近,余品夏甚至聞到了一股男士香水的味道,很淡、帶著野性,跟面前的人很配。
他飛快退后,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哈,有什么事嗎?”
余品夏說著,沒有注意到宋擬秋的喉結滾了一圈。
過了很久,余品夏聽見宋擬秋有些啞的聲音:“沒事。”
他說完就轉過身繼續走著,余品夏與他并肩,主動開口:“我是余品夏。”
“宋擬秋。”
好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