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咣——咣——咣——咣——咣——咣——”晚上七點。
夜晚的南京城,天空剛剛黑了下來。南京衛戍司令部內蔣委員長的房間,一身戎裝的謝承瑞走了進來。謝承瑞進來以后就對蔣委員長敬了一個軍禮,道:“委座好!中央軍校教導總隊第一旅二團上校團長謝承瑞奉命前來報道,請指示!”
“謝承瑞,在《大公報》上發表過軍事著作,我看過你寫的文章,很好嘛!你是個軍事奇才,我記得你!”蔣委員長道。
“謝委座夸獎!”謝承瑞道。
“你在中央軍校學過,那就是我的學生,今后當自稱學生,以校長稱呼我。”蔣委員長道。
“是!”謝承瑞道:“不知校長深夜召學生前來有何要事?”
蔣委員長看了看一旁的戴笠,戴笠道:“校長此次來南京,本是絕密,可是不知是誰泄露出去了,現在日軍的飛機正在南京上空要捉校長呢!”
“這不會是我們泄露的,因為日軍潛伏在南京的特務已被我率領弟兄們盡數消滅。”謝承瑞道。
“我當然知道不是你們泄露的,是我們那邊有人給日軍通了氣。我回去以后一定把這事查清楚。”戴笠道。
謝承瑞點了點頭。
戴笠繼續道:“但問題是我們要怎么回去啊?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謝承瑞想了想,道:“為今之計,只能用魚目混珠之法了。”
“如何魚目混珠?”戴笠道。
“請戴局長恕罪,這事成于密,敗于泄。恕我對您不能多說。”謝承瑞道。
“好吧!那我聽候你的吩咐。”戴笠道。
“請戴局長找六名特工來,要與校長、您和陳總長身材相仿。”謝承瑞道。
“我明白。”戴笠離開了房間。
謝承瑞對蔣委員長道:“校長請坐下休息,靜靜等待離開南京的時機出現。”
蔣委員長坐了下來,房間瞬間安靜下來,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謝承瑞閉上了眼睛。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夜晚八點,沈雅云的房間里。暈黃色的燈光照著房間,沈雅云慵懶的趴在床上,閉著眼睛。
眾人已經吃完了晚飯,沈雅云和沈博儒各自回房了,岳翔去幫助沈雅云母親洗碗了。洗完了碗才來到沈雅云的方門外,并敲響了房門。
“咚咚”的敲門聲傳進房間。
“請進!”沈雅云說了一句。
岳翔走進來,把門關上,并上了鎖,笑道:“我是來陪你讀書的。”
沈雅云點了點頭,指著房間的書架,道:“那是我的書架,你隨便選一本書來讀吧!”
岳翔笑了笑,來到沈雅云的書架前。沈雅云是文學愛好者,書架上唐宋八大家的詩文集應有盡有,除了這些,還有中國古代四大名著、幾十本《新青年》以及歐洲文學作品,如莎士比亞的戲劇、塞萬提斯的《堂吉訶德》、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巴爾扎克的《高老頭》……岳翔把沈雅云的書架翻了個遍,唯一沒發現日本的文學作品。
岳翔看著沈雅云的書架,笑道:“沒想到啊!你還是個中外通,不僅研究中國文學,還研究外國文學啊!”
“那是!”沈雅云說:“魯迅先生寫過一篇文章叫《拿來主義》,他說外國的東西也有好的。我們要把外國好的地方吸收進來,不好的地方拋棄掉。簡言之,就是取其精華,棄其糟粕。”
“有道理!那你這里怎么會沒有日本的文學作品呢?日本現在可是我們的頭號大敵啊!我們應多了解他們才是啊!”岳翔的話剛說出口就后悔了,他不該問這個問題的。于是略帶歉意地看著沈雅云,希望沈雅云能夠妥善回答。
沈雅云道:“我倒是想收集日本文學作品的,可惜我不懂日語,所以才沒收集的。”
岳翔聽到沈雅云如此回答,確實松了口氣,道:“不閑聊了,咱們還是開始讀書吧!”岳翔從書架上拿下來一本莎士比亞的戲劇——《羅密歐與朱麗葉》,拿來時就發現了一個竊聽器。岳翔臉色一緊,假裝翻開來看,幸虧這劇本是英文的,這讓岳翔找到了不看的理由。岳翔搖了搖頭,說道:“怎么是英文的?”說完就把《羅密歐與朱麗葉》塞了回去。
沈雅云笑了笑,說:“你應該看那本的,像你這樣不懂英文,將來咋混哦!”
“干嘛?難道不懂英文就混不下去了嗎?我還就不信了。”岳翔從書架上取下了《蘇軾文集》,摘下眼鏡,放在床頭,就躺在沈雅云旁邊,道:“咱們還是讀這個吧!”
沈雅云點頭,在一張紙上寫了一句話“你為什么不回去”,然后道:“你想讀哪篇?”
岳翔看了一眼紙上的話,翻開《蘇軾文集》,翻到了《赤壁賦》,笑道:“就讀這篇吧!”說完岳翔在紙上寫道:你這里被特務盯上了,我那里還能幸免嗎?
沈雅云看了紙上的話,道:“好啊!那咱們開始吧!”
于是沈雅云和岳翔一邊讀《赤壁賦》,一邊在紙上進行交談。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舉酒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于是飲酒樂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簫者,倚歌而和之。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余音裊裊,不絕如縷。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
沈雅云:我爹發生了什么事?
岳翔:你爹見了特務,并且被特務威脅不許離開。
沈雅云有些吃驚的看著岳翔,在紙上寫道:你怎么知道?
岳翔笑了笑,在紙上寫道:這是一個推理的問題,要寫好多字,只怕我們讀完了《赤壁賦》,我還沒寫完。
沈雅云點頭,想了想,在紙上寫道:那接下來該怎么辦?
岳翔:你爹娘是出不去了,你倒是還可以出去。
沈雅云:都跟你說了,不許拋下我爸媽!
岳翔:這是我要拋下你爸媽嗎?這是被特務盯上了,沒辦法啊!
沈雅云:該死的特務,真討厭!
沈雅云在紙上寫完這句話就停了下來,頭趴在床上。
岳翔趕緊接上,一邊接上一邊在紙上寫“不要停,繼續!”于是朗讀《赤壁賦》又開始了。
“蘇子愀然,正襟危坐,而問客曰:‘何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此非曹孟德之詩乎?西望夏口,東望武昌,山川相繆,郁乎蒼蒼,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荊州,下江陵,順流而東也,舳艫千里,旌旗蔽空,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況吾與子漁樵于江渚之上,侶魚蝦而友麋鹿,駕一葉之扁舟,舉匏樽以相屬。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挾飛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長終。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于悲風。’”
可是直到讀完了這一段,沈雅云都沒有再寫過問題。岳翔在紙上寫道:你的問題問完了?
沈雅云在紙上回復:問完了。
沈雅云回復完,就將她與岳翔用于交談的紙扔到了床頭垃圾桶里。
岳翔趕緊起身,將紙撿起來藏在自己的貼身口袋里,然后對沈雅云道:“還剩最后兩段,咱們把它讀完了睡覺好不好?”
沈雅云點頭,于是二人朗讀《赤壁賦》的聲音又響起:“蘇子曰:‘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
客喜而笑,洗盞更酌。肴核既盡,杯盤狼籍。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
岳翔嘆了口氣,道:“還是蘇軾說得好啊!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現在日寇來到中國,取不屬于他的東西,早晚有一天會被我們趕出去。”
沈雅云點了點頭,道:“這一點我也確信。”
岳翔撫摸著沈雅云的臉道:“好了,很晚了,快睡吧!”
沈雅云把頭枕在岳翔的肩膀上,道:“岳翔,你把孟子關于大丈夫的論述背給我聽好不好?”
岳翔點頭,背誦道:“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
沈雅云笑了笑,道:“岳翔,我喜歡你,是因為你身上有大丈夫的氣概。你答應我,不管發生什么事,都不要把這種氣概丟失好不好?”
岳翔點了點頭,握住沈雅云云的手,道:“我發誓!我岳翔永遠是沈雅云最愛的岳翔。”
沈雅云在岳翔的嘴上親了一下,然后閉上眼睛躺在岳翔的懷里。
岳翔聽著沈雅云的話,心里頓覺不安。看著閉著眼睛躺在自己懷里的沈雅云,心道:“她為什么要我背孟子關于大丈夫的言論,難道她發現我要拋棄南京、拋棄人民離開了嗎?如果特務不來,如果我真的帶著沈伯父、沈伯母和她離開了南京,她會怎么對我?會和我分手嗎?唉,我想這些干什么?沒發生的事,多想也無益。”岳翔笑了笑,緊緊地抱著沈雅云,目光看了看沈雅云書架上的竊聽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