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話是個什么意思？那個李成桂還有不臣之心？”
    “這個微臣不好說，此人本來就是兩姓家奴，為人狡猾奸詐、野心勃勃，手中又掌握著高麗的重兵，想要造反怕是容易的很。”
    “有意思，有意思，呵呵……”老朱捋著胡子，笑呵呵的道：“玄重以為朕該不該答應(yīng)他的要求，又該以如何待他？”
    “這要看皇上的對高麗態(tài)度了，如果您有決心想吃了高麗這塊肉，不妨答應(yīng)他的要求，示之以恩；如果您對高麗不是那么眼饞的話，萬萬不可讓火器流入高麗?！?br/>     老朱揉著太陽穴道：“高麗這塊肉不怎么肥，猶如雞肋，隋唐之時煬帝、太宗都在那邊崩了牙口，遼東未靖朕暫時不想再生事端?！?br/>     “皇上若不想啃這塊雞骨頭，亦可趁他們內(nèi)亂之際分而治之?！?br/>     “呵呵……你好像認(rèn)定了那李成桂會造反似得，難不成老居士說的白虎星就應(yīng)在他的身上？”
    “微臣沒學(xué)爺爺?shù)娘L(fēng)水天象之術(shù)，看不出來，只是猜測而已?！?br/>     “你真是身在寶山不識寶呀！罷了，回頭朕就招這個李成桂見上一見，逗逗你說的這只老狐貍！你就等著給陳理、明升送行吧。”老朱舔著嘴唇似乎饒有興致。
    “對了皇上，那李成桂為了讓微臣說幾句好話，送了兩根百年高麗參給微臣，”馬度從袖子里面抽出那細(xì)長的錦盒，“微臣拿來了，一只想給娘娘調(diào)養(yǎng)身子，另外一支想等家中小妾生產(chǎn)的時候留著自用?！?br/>     “你倒是不客氣！”老朱接過錦盒看了一眼，鼻子里面哼了一聲，“這高麗王確實(shí)挺不是東西，給宮里送的還不如李成桂賄賂你的成色好，朕收了，等你家小妾生產(chǎn)朕再另外賜給你?！?br/>     高麗王表示很冤枉，自古以來給皇帝進(jìn)宮大多不是給最好的，倒不是不舍得，實(shí)在是擔(dān)心來年交不出一樣的成色受責(zé)難。
    老朱把錦盒抵還給馬度，“給皇后送去吧，順便給她檢查一下身子，陪她吃了晚飯再走?！?br/>     “微臣告退！”馬度接過錦盒夾在腋下躬身退去。
    老朱拿起毛筆，正要拿一本奏折批閱，可龍案上卻空蕩蕩的，皺眉問元生，“今天下午沒有要批的折子嗎？”
    “皇上批閱的折子早已減半，今天的折子上午早已經(jīng)批完了。”
    “朕還沒有糊涂，上午批閱的折子也只有六十本而已?！?br/>     “那奴婢便不知道了，中書省今天只送來這些，也許胡相不想陛下太操勞！”
    “嘿嘿……胡惟庸倒是貼心！”老朱笑聲陰惻惻的很是滲人。
    元生從袖子里面取出一個紅彤彤的蠟丸放在桌子上，“這是奴婢剛才到后殿找東西的時候，韓都督剛剛派人送來的?！?br/>     見是蠟丸老朱便知道這是很重要的情報，拿在手中輕輕的捏碎，取出一個長長的小紙條來，上面是兩行蠅頭小字，老朱隨手拿過桌邊的放大鏡，掃了一眼，臉色越發(fā)的陰沉。
    那小紙條被他捏在手里，被粗糙的大手緩緩的搓成一小團(tuán)，但是老朱仍舊在不停的用指頭碾著，力道很大粗壯的指節(jié)都變得發(fā)白，直到那紙團(tuán)緩緩的變成碎屑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撒落在桌子上。
    看著老朱嘴角那不可覺察的一絲陰笑，元生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老朱出馬，不知道他和李成桂說了什么，李成桂竟然答應(yīng)陳理、明升帶著護(hù)衛(wèi)隨行，不過人數(shù)不多只有五百人，高麗使團(tuán)收到大明豐厚的賞賜，便擇了一個吉日準(zhǔn)備啟航。
    他們會乘船沿河北上，到了山東境內(nèi)再乘海船駛往高麗，這樣可以減少海路的行程和風(fēng)險。馬度少不得要到碼頭送行，拍拍兩人的肩頭，“恭喜你倆自由了，書院雖然是個象牙塔，可畢竟太小了，日后到了高麗那便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我們真的自由了嗎？”陳理小聲的問了一句，眼睛卻瞟著五百名神機(jī)營的士卒。
    “放心，他們不是沖你們來的，你倆還不至于讓皇上派遣五百人看著?！瘪R度沖著那群士卒招了招手，帶頭的人就跑了過來，到馬度跟前啪得行了個禮，“請侯爺吩咐！”
    馬度回了個禮道：“我又不是你的上官，有什么好吩咐的，來，貓子我給你介紹兩個人！”
    貓子就是那個洪都的貓子，給沐英當(dāng)了好幾年的親兵，剛剛的升了神機(jī)營的千戶，就被老朱打發(fā)去了高麗，最讓他郁悶的是，他這個千戶實(shí)權(quán)還打了個折扣，手底下只有五百人手。
    “這是歸德候、這是歸義侯，你這次就是護(hù)送他們高麗，同在異鄉(xiāng)你們要彼此照應(yīng)，莫要被人欺負(fù)了。”
    “到了高麗，但憑兩位侯爺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劉貓又沖著兩人敬了個禮。
    “不敢，不敢！”陳理、明升連連擺手，“日后我們到了高麗相互照應(yīng)就是！”
    兩人解了隨身攜帶的玉佩強(qiáng)塞貓子，“一點(diǎn)薄禮，劉千戶莫要推辭！”
    看看手里的兩塊上好美玉，貓子不知道如何是好，馬度對他道：“這是不是賄賂，是兩位侯爺給你的賞賜給你就拿著！”
    李成桂湊過來道：“兩位侯爺，你們的家眷已經(jīng)全部上船了?！?br/>     陳理道：“有勞李副使了，我們倆這就登船了?！?br/>     兩人齊齊對馬度作了個揖，“先生保重！”隨后轉(zhuǎn)身上了棧橋。
    李成桂對馬度拱了拱手道：“多謝侯爺美言，讓下官見到了大明皇帝?！?br/>     “看來閣下沒有白見，收獲也是不少嘛。”
    李成桂往皇宮的方向拱手，“大明皇帝仁慈寬厚，自然不會讓外臣空手而歸?！?br/>     仁慈寬厚朱重八？李成桂真他娘的找了最不合適的形容詞。
    “對了，李副使送給我的高麗參本侯獻(xiàn)給娘娘了，麻煩再送本侯兩車，等本侯的小妾產(chǎn)后補(bǔ)身子用?！?br/>     李成桂很干脆的道：“沒有了，下官要登船了，告辭了！”他又對貓子道：“劉千戶也請盡快登船吧，時辰不早了?！闭f完就轉(zhuǎn)身往棧橋上去了。
    “該死的棒子，用完了老子就翻臉！”馬度輕聲的嘀咕了一句。
    貓子問道：“侯爺，您說什么棒子？”
    “沒什么，你早點(diǎn)上船吧，到了高麗不要懈怠，也要時常練兵，約束軍紀(jì)。任何高麗人敢碰你們的火器，立刻崩了他們的腦袋，就算對方高麗王也不要留情，有大明在背后給你撐腰呢?！?br/>     貓子重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下官知道，昨天錦衣衛(wèi)的韓都督把我叫去也是說的同樣的話?！?br/>     他把陳理、明升剛剛賞的兩個玉佩遞給馬度，“我在軍伍里這些留著也沒用，麻煩侯爺讓人轉(zhuǎn)交給我娘讓她傍身?！?br/>     馬度伸手一推，“你自己留著吧，回頭我讓人把她接到我的莊子上，還能讓她餓肚子！”
    “多謝侯爺！嗯，下官還有點(diǎn)事情不太明白，到了高麗到底是去做什么，到了那邊又該聽誰的。”
    馬度沒好氣的罵道：“從前我覺得你還挺機(jī)靈的，怎么現(xiàn)在腦袋成了榆木疙瘩，無論到哪里自然是聽皇上的，皇上讓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送走了陳理、明升，馬度回到城里隨便找了個館子吃了一頓飯，然后就回到城里的宅子休息，準(zhǔn)備等老朱過了午休就去找他交差。
    他迷迷糊糊睡到一半，就聽見一陣嘈雜之聲，他揉揉眼睛不情愿的起來，小聲的罵道：“他娘的張五六瞎喊個什么，連個覺都不讓人睡安生。”
    他揉著眼睛出了臥房，就聽外面張五六在大聲的喊道：“俺家侯爺不在臥房里面睡覺！侯爺趕緊的……哎喲！”
    馬度只聽一聲沙啞含糊的嘶吼，就見一個人影進(jìn)了院子里面，只見那人頭發(fā)散亂表情猙獰，手里握著一柄雁翎刀朝自己快步走來！
    突然一雙大手抱住他的大腿，張五六像是樹袋熊一樣盤在那人腿上，讓他再前進(jìn)不得，“侯爺快跑！隕國公這是要?dú)⒛悖　?br/>     眼前的情景實(shí)在是讓人摸不著頭腦，馬度拍拍自己的臉，“我這是沒睡醒做惡夢呢？還是你老廖發(fā)魔怔了？”
    馬度剛往前走了兩步，廖永安卻虎眼一瞪，手中的雁翎刀就朝馬度射了過來又快又疾，只要被射中了定要被穿個通透。
    不等馬度撲倒?jié)L地，只聽見當(dāng)?shù)囊宦曧?，那刀就落在地上，老劉一手拿刀一手提著褲子擋在馬度的身前，看著露著的半拉屁股，估摸著他剛才是在拉屎。
    老劉顧不上綁褲腰，把刀架在了廖永安的脖子上，厲聲喝問道：“隕國公你想做什么！”
    馬度躬身撿起廖永安擲來的那把刀，手指頭在刀口上蹭了蹭，鋒利的感覺告訴他這不是一場噩夢或者是一個玩笑。
    他不解的嘆口氣，“張五六剛才不是說嘛，隕國公要?dú)⑽?！只是本侯不明白隕國公為什么要?dú)⑽?？說起來你我也算是忘年之交，往日無怨近日無仇，隕國公沖我拔刀相向，這是為何呀？”
    誰知廖永安卻突然的一屁股坐了下來，仰著臉嚎啕大哭起來，“俺兄弟死了！俺的親兄弟死了！就在一個時辰之前被皇上以逾制之罪賜死了！啊——！俺的兄弟呀！俺的親兄弟！……”
    廖永安全然不似一個沙場悍將，倒像是死了男人的婆娘，癱坐在地上還不時的揮舞著手臂踢騰著腿腳，渾濁的在老淚布滿溝壑縱橫的面龐上肆意的流淌。
    馬度只覺得后背升起一股寒意，順著脊柱直沖到腦袋里，他踉蹌的后退兩步，借著手中的雁翎刀放才立住身形。
    見老劉要過來扶自己，馬度擺擺手道：“我沒事，你和五六出去，不要讓任何人靠近這個院子！”
    “侯爺，這如何使得！俺不走！”張五六從地上爬起來，擋在馬度的身前。
    “如果隕國公真要?dú)⑽遥瑒偛拍憔退懒耍鋈ィ　瘪R度把手里的刀遞給張五六，又從他的腰間掏出短銃握在手里，“這下你們可以放心了吧，我有話要和隕國公說！”
    老劉點(diǎn)點(diǎn)道：“若是有事，侯爺只管大聲叫喚。”然后就拉著張五六出了小院子。
    等老劉出去了，馬度在廖永忠身前盤腿坐下，輕聲問道：“是因為前兩天在逸仙樓說的那句話嗎？”
    廖永安已經(jīng)泣不成聲，反問道：“除了那句話還能有別的？勛貴之家誰家的裝飾沒個龍呀鳳呀的，這根本就是莫須有的罪名?！?br/>     “所以你覺得是我向皇上告了密？”
    廖永安兩眼瞪得老大，滿眼的血絲很是駭人，“那天下午你就要去面圣，除了你還有誰！俺的親兄弟呀，俺親眼看著他在俺面前拿刀自刎，他到死都不相信皇上會殺他……嗚嗚……”
    廖永安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馬度在一旁聽著都覺得心酸，“為什么要懷疑是我呢？別忘了，當(dāng)天還有他的三個屬下也在場呢?！?br/>     “那三個都是俺們從巢湖帶出來的老兄弟，他們不會背叛我們的，再說他們也見不著皇上?！?br/>     “見不著皇上還有錦衣衛(wèi)，人心隔肚皮啊，有人為升官發(fā)財爺娘老子都能出賣，更何況是兄弟。相比之下我是最沒有嫌疑的，并不是說我比誰更高尚，升官老子不在乎，發(fā)財我有的是賺錢的法子，更何況這樣的事情皇上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包括我在內(nèi)，我向皇上告密于我沒有任何的好處，在你眼里難道我就這么蠢嗎？”
    馬度輕拍著他的后背安撫道：“其實(shí)你心里多半也是這么想的，不然剛才你與張五六一照面就把他殺死了，不等老劉從茅房里沖出來你已經(jīng)把我穿個透心涼了?！?br/>     廖永安一抹臉上的淚痕，咬著牙道：“你說這些有什么用，俺兄弟已經(jīng)死了，俺兄弟兩個為皇上征戰(zhàn)半生，流血流汗，俺更是被張士誠囚禁十年，受盡無數(shù)折磨，皇上真是好狠……”
    不等他把話說完，馬度連忙的捂住他的嘴，“禍從口出當(dāng)心再惹是非！令弟今日之禍其實(shí)從他當(dāng)初鑿船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注定了，好在沒有牽連家小，以后你就是廖家的梁柱，當(dāng)保重自身才是！”
    廖永安一把將馬度推開，“假惺惺！當(dāng)初要不是聽你的找楊憲出主意，哪有今日之事，你和楊憲都不是好東西！”
    馬度無奈的攤手道：“如果你這么說那我還真不是冤枉，要?dú)⒁蜗ぢ犠鸨?！?br/>     就在這時只見老劉帶著管佳快步?jīng)_進(jìn)院子，只見他滿臉喜色，上氣不接下的道：“恭喜侯爺，賀喜侯爺！三夫人一個時辰前生了個大胖小子！”
    不等馬度反應(yīng)，廖永安突然咋呼道：“一個時辰前？聽到?jīng)]有，俺兄弟來找你討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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