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以后，王強徹夜未眠，還在回味著張局的那番話。
    書桌上的資料有些散亂，他卻無心整理，一直都處在發(fā)呆狀態(tài)中，只是偶爾抽出幾份文件翻閱一下。不過，或許是心情有些復雜的緣故，總是剛拿起又放下，感覺看不進去。
    那些疑團在他腦海中越來越大，折磨著他，以致于他的鬢角都現(xiàn)出了幾根不聽話的銀絲。而張局那番語重心長的好心提醒，更是讓他左右為難。
    他心里也清楚，內(nèi)部崗位競爭壓力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這幾個月以來，他確實做了很多“不務正業(yè)”的事，以致于他們隊的破案率降低不少。
    要是星火案能順利偵破的話還好，但要是遲遲破不了案……
    他揉起了太陽穴。
    滋滋。
    頭皮發(fā)出委屈的抗議，他卻恍然未覺，繼續(xù)將壓力轉嫁到頭皮的痛楚之上。
    滋滋。
    他的眉頭壓出深切的紋理，眼睛也瞇成了一道小縫。
    思來想去，他終于決定，就按張局說的，放棄繼續(xù)調查，將這件案子移交給網(wǎng)絡特科那邊。做出這個決定之后，他也不顧現(xiàn)在是凌晨一點多，又爬起床，走去衛(wèi)生間洗了個澡。
    嘩嘩。
    清涼的水溫讓他胸腔內(nèi)的悶熱降低不少。
    “別老熬夜啊。”走進客廳時，臥室那邊忽然傳來老爸含混不清的嘟囔聲。
    王強滿臉歉然地回了一句，“嗯。”
    雖是做了如此的承諾，不過，他房間內(nèi)的燈直到凌晨四點多才熄滅。燈倒是熄滅了，可他的人還是睡不著。諸多紛雜的思緒反復不斷，就如海邊的浪潮，一浪接一浪，不甚激烈，但就是沒個停歇。
    為了能安心睡個好覺，他開始嘗試著深呼吸，放空心靈，結果卻令他極其無奈，越是這么想就越是做不到。
    數(shù)綿羊這招也不行。
    他輾轉了好幾次，還用枕頭壓住了腦袋，但很可惜，依然起不到任何幫助。
    經(jīng)歷數(shù)次失敗之后，他干脆放棄了睡覺的想法，開始四仰八叉地望著黑漆漆的天花板發(fā)呆。腦海中，省廳副廳長的那番話再次浮現(xiàn)而出。
    “時代不同啦，現(xiàn)在很多案子都是網(wǎng)絡高智商犯罪，特別是這種黑客參與的，更是難以調查。有時候，還是把這些交給更專業(yè)的人士比較好。”
    他長嘆一口氣。
    是啊，時代不同了……
    孤枕夜難眠。
    他一整夜都是昏昏沉沉的，窗外亮起青白的朦朧時，他才勉強瞌睡了小半個鐘頭。
    八點半的時候，眼眶內(nèi)隱隱泛著血絲的王強來到網(wǎng)絡特科，在劉雋詫異的視線下，用略帶沙啞的嗓音宣布，準備將這件案子轉交給網(wǎng)絡特科這邊負責。
    “不是吧，王隊，你要放棄嗎？這可不像你的作風啊。”劉雋用幾乎是審視般的視線認真打量著這個面容有些憔悴的中年男人。
    面對劉雋投來的疑惑目光，王強只是笑了笑，說這件事本該歸網(wǎng)絡特科管的，此前他的插手難免有點越俎代庖的嫌疑，不大好。至于更深層次的原因，他自然是沒有過多解釋。
    劉雋輕輕嘆了一聲，沒說什么。
    她感覺這樣也好，王隊真要是放下這個心結的話，就可以騰出手來處理其他案子，拉高他們隊的破案率。但，不管怎么說，王隊的半途而廢實在是讓她有點難以理解。無形之中，她對這個中年男人的好感度降低了幾分。
    王強注意到了劉雋微微壓低的眉梢，他依舊沒說什么，只是帶著歉然的微笑表情。
    “王隊，要是你都查不出，我們這邊恐怕更難……”一旁的小宇撓著鬢角，很是苦惱。
    王強扭頭，沖著這個新科畢業(yè)生哈哈一笑，“沒辦法，打擊網(wǎng)絡犯罪這一塊可不是我的專業(yè)，還是你們更懂一些。放心吧，我只是把案子轉交給你們，又不是真的放棄。你們這邊有問題的話，隨時歡迎，我一定全力協(xié)助。”
    見此，劉雋他們也不好再說什么。
    王強并未急著走。他將他這段時間所搜集到的相關資料、分析梳理出來的疑點，統(tǒng)統(tǒng)都告知給了劉雋他們。他耐心講述了很久，直到喝完第三杯水的時候，才自認為算是把該說的都說清楚了。
    “暫時就這些吧，要是還有什么問題的話，隨時可以過來找我。”他長舒一口氣，但胸口那塊大石并未真正落地。
    又客套了幾句，他就告別劉科他們，離開網(wǎng)絡特科，往刑警大隊辦公室所在處匆匆前進。
    坐到椅子上的他，忽然感覺到一股無所事事的失落感。他不禁苦笑一聲，隨手拿起書桌上的一份文件，裝作在那認真閱讀的樣子，好借此來掩飾此刻的失落表情。可是，一份薄薄的傳真通知單上面又能有幾個字？自然，他再怎么裝模作樣的掩飾，也只能勉強堅持寥寥數(shù)分鐘而已。
    他發(fā)現(xiàn)，再這么偽裝下去的話，難免有點自欺欺人的成分在內(nèi)。
    他抬起手，看了看手表，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十一點多。
    他維持這低頭看表的姿態(tài)，對著正在精準移動著的指針發(fā)了數(shù)秒的呆，隨后他就決定，再去花鳥市場那邊看看，剛好那里距離市人民醫(yī)院很近，到時候可以順便去醫(yī)院看看劉大爺。
    剛出門，抬頭遇見了李隊。
    “老王啊，看上去似乎有點心事重重嘛，怎么啦？這可不像你。”
    “沒事，估計昨晚沒睡好，有點累。”
    “這樣啊……”李隊瞇著眼，認真打量了一番，隨后輕聲嘆了口氣，“哎，人啊，不服老不行。想想以前，咱們?yōu)榱嗽琰c破案，兩三天不睡覺都沒事，現(xiàn)在……別總熬夜啊，對身體不好。”
    這番頗有感慨的言語，短暫地勾起了王強的回憶思緒。清醒后，他迅速回了個微笑。他剛想開口道別，沒想到李隊又冒出一句話。
    “聽說你不打算負責那件黑客案子了？”
    “是啊，精力有限，那也不是我專長的領域，沒辦法。”
    “那也不好好休息兩天。”
    他愣了下，“嗯？”
    “我說，你這樣子看上去狀態(tài)不大好啊，還是稍微休息一下比較好。”說話的同時，李隊朝走廊外努了努嘴，“大中午的，又準備去哪查案啊？”
    王強這才反應過來，他不大想解釋準備去花鳥市場的事，于是他就隨便扯了個理由，說要去醫(yī)院看看劉大爺。
    “也是，那件事雖然不是你的責任……”話說到一半，李隊忽然抬手扇了自己的臉頰一下，一臉歉然的微笑表情，“哎，我這嘴，抱歉抱歉，當我沒說。”
    “沒事沒事。”王強臉上看不出任何不滿之色，“那就先這樣吧？”
    “嗯嗯，你忙你忙。”
    驅車來到花鳥市場，可結果還是一樣。寵物店就那么幾家，那幾家已經(jīng)問過一次，都沒有，這次自然也不例外。其中還有兩家的店主臉上明顯帶著不耐煩的神色。
    自始至終，王強都是帶著溫和的笑意，并未生氣。不過，在返回駕駛座準備驅車離開的時候，他的嘴角終于忍不住現(xiàn)出一絲無奈的苦澀。
    明明已經(jīng)正式移交給了網(wǎng)絡特科那邊，可……自己還是太過糾結這事了。
    他微微搖頭，臉色迅速回歸慣常的堅毅平靜。
    來到市人民醫(yī)院之后，他還是老樣子，在醫(yī)院旁的報刊亭買了一份報紙，準備上去探望老人時閱讀給老人聽。
    醫(yī)院走廊上，他與幾位神采奕奕的護士們擦肩而過。而護士們所傳出興奮議論聲，短暫地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小卉，聽說你們科室進口了一臺全自動的外科醫(yī)療輔助機器人啊，怎么樣怎么樣？給患者動過手術沒？”
    “沒那么快。”小卉搖著頭，“文主任他們正和斯普林派來的工程師一起，拿著說明書，對著機器人調試、研究呢，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估計沒個三五天搞不定，可能還要更久。”
    另外一名短發(fā)護士用胳膊肘輕輕碰了下身邊的同事，面有擔憂之色，“阿珍，我問你啊，要是過個十幾二十年的，是不是就不需要我們這些醫(yī)護人員了啊？”
    “怎么可能？我聽說啊，那臺機器人只能進行幾種簡單的外科手術，憑什么取代我們嘛。”阿珍偏頭，一臉不屑但眼眸中又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嫉妒，“價格又死貴的，算起來恐怕不比人工便宜，也不知道醫(yī)院領導買來做什么。”
    小卉倒是笑得沒心沒肺，“反正這事輪不到我們來操心。真到了那時候，估計我們都成沒人要的老太婆啦。”
    “去去去，一邊兒去。”短發(fā)護士故作生氣，抬手作勢欲打。
    小卉快走幾步，笑著避開。
    笑聲中，她們的背影漸行漸遠。
    王強的耳朵不再豎著，速度也回歸到了正常。
    來到看護病房，他照例詢問了下劉大爺?shù)牟r如何，得到的當然是滿含歉意的回復。
    “抱歉啊王隊長，劉大爺還是……”
    “你可別這樣，小邱，有你這么盡責的護士幫忙看護，我感謝你都還來不及呢。對了，聽說你們醫(yī)院進口了一臺外科手術機器人？”
    “嗯？王隊長您怎么知道的？”說起這事，小邱語調輕快了不少，笑嘻嘻的，“不止是外科手術機器人，還進口了三臺重癥看護機器人呢，說不定過幾天您就看不到我嘍。不過也不一定，現(xiàn)在只是試驗階段，以后的事還不好說。”
    “是嘛。”
    “嗯，聽說是準備用來做夜班看護用的。”說到這里，小邱的臉色有些黯淡，“夜班嘛，值班的護士都比較辛苦，一不小心走神的話，就容易出岔子。”
    “也是，現(xiàn)在的醫(yī)患糾紛可不好處理。”
    又隨口聊了幾句，王強就擺擺手，笑著送別小邱。小邱的背影消失之后，他就坐到劉大爺身邊，攤開報紙，輕聲朗讀起來。
    而這一切，又被借助醫(yī)院監(jiān)控攝像頭來探望劉大爺病情的星火看在眼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