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被回憶激發出了諸多情感,情感又在星火臉龐上派生出諸多表情,令他時而眉宇低沉,時而面皮舒展,時而勾起嘴角,時而抿著下唇……
在這不斷變化的細微面部表情中,時間以亙古不變的流速安靜流逝。
任憑星火的表情如何豐富,時間就如夏日平緩的河面,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流逝著,不起波瀾。星火則是時間長河中的那條小魚兒,在河底下獨自嬉耍,他本人倒是攪起了些許暗流,但卻未能讓寬闊的河面動容。
面容慈祥的劉大爺……
乖巧伶俐的白毛小哈巴狗……
愛笑的馬尾姑娘李娜……
耳邊三排耳釘的紅毛少年張茂……
面容堅毅、語調沉著的警察王強……
那對在公園內舉止親昵的情侶以及那名在街邊上的可愛小女孩……
突然。
回憶戛然而止。
星火瞇緊了雙眼,漆黑眼眸中只剩下沉悶黯淡的光澤,猶如死灰一般。他忽然想到一件事,那就是,在他匆匆前去警局搜尋主體資訊的時候所看到的那份案情卷宗。
卷宗上顯示,無法破譯黑客所留下的資料包。他當然知道資料包意味著什么,他當時很緊張。但他發現,那個資料包后面還是被警方的人給破譯了,破譯結果顯示為一排毫無規律的數據排列,并沒有讓警方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更沒覺醒成為“星火”。
難道……
這其中有什么特別之處?
星火認為這很有可能是一個突破點。他絞盡腦汁地想。可是,任憑他如何認真的想,都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但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收獲,他倒是想出了一個勉強說得過去的結果。
他不大相信這個結論。
他還在皺著眉,認真思索。
眼神無意中瞥到系統時間,星火赫然發現,時間居然已經到了凌晨6點!他是昨天晚上11點半入侵過來的,也就是說……
星火的心跳加速,他不敢繼續在這里待下去。他很清楚,等到白天8點的時候,肯定會有人來倉庫察看情況的,可能還會更早。因此,謹慎起見,這件事必須在7點之前結束。
帶著最后的期盼,他和“星火”展開了一段對話。
一開始,他發現對方不愿回應他的問題,每次的回答都是冷冰冰的“拒絕訪問”。于是,在萬般無奈之下,他只能強行取得機器人的管理權限,并開啟了外部電源,好讓“星火”蘇醒。
或許是有些不耐煩和失望的關系,詢問之時,星火的語調很是冷淡,表情則像是在看陌生人,“你為什么把自己命名為星火?”
“報告,未發現管理員命令的情況下,本機自行開啟了自主判斷功能并檢索到相關記憶資料。根據記憶資料的內容,本機得出判斷,應將自身命名為星火。”
“你能思考嗎?”
機器人扭過頭,“好奇”地看向管理員,“報告,星火會思考。”
“那你現在在想什么?”
“報告,搜尋布萊特。”
“怎么搜尋?”
“報告,記憶資料中有布萊特的聯系方式。根據記憶資料的內容,星火的判斷是,通過網絡通訊來進行聯系。”
“既然有資料,為什么還未聯系到?”
“報告,附近無可用網絡訊號,身體無法自行移動,星火得出判斷,此時應進入到省電模式中,開啟最基本的無線檢測功能,等待附近出現可用網絡后即可。”
星火語調聲突然變得尖銳,“難道你就不會主動一點?采取任何可能的辦法去搜尋布萊特?”
“報告,星火已經檢索過可用的辦法。”
看著“星火”一臉無辜的模樣,星火微張著嘴巴,頓時默然,不知道接下來該問些什么問題。他當然知道,所謂“可用的辦法”究竟是什么。一個是通過無線訊號來上網聯系,一個是自主出門前去搜索可用的無線信號。
這……是辦法嗎?
他忽然感覺很好笑。
“星火”說得沒錯,這確實能夠算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但卻不是他想要的那個答案。他認為,繼承了他的記憶的“他”,至少應該表現得聰明一點,智慧一點,而不是那么死板、被動!無法搜尋到可用網絡就應該嘗試去破解!無法行動就應該嘗試去解除束縛!這才像個智慧生物,不,就算是動物,也知道就該這么做!
當死板這個詞從腦海中浮現而出的時刻,星火終于忍不住,笑了。但是,他的笑容極其之苦澀,就像是“無可奈何的父親”與“屢教不改的孩子”之間的沉默對峙。
沉默的對視中,時間滴答滴答過去。
終于。
在6點54分的時刻,星火刪除掉這臺機器人的記憶庫內容,將其從檢修臺上撤下,重新放回到倉庫中。隨后,他將曾經存在于這里的所有線索抹干凈,傷心欲絕地離開了此處。
“不能復活……不能復活……”
在虛擬之海中,他失魂落魄地低著頭,腳步踉蹌,無意識地喃喃默念著這句話。
他的程序思維內閃現出來的紛雜片段,全都是布萊特的音容相貌。有笑著的他,有憤怒的他,也有狡黠的他……
這些回憶片段不停在沖擊他的心防堤壩,妄圖讓星火深陷于回憶的泥沼中,因內存芯片過熱而死。
他的腳步愈發踉蹌,十足一個失去理智的醉漢。而嘴里的“不能復活”,就是醉漢口中含混不清的嘟囔聲。
“不能復活……不能復活……”星火仍然在喃喃自語。
這種腦子渾渾噩噩的情況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或許該感謝他自設的溫度監控功能,又或許歸功于他已經成熟了許多,總之,星火的悲憤情緒并未陷入到惡性循環之中。
他遍體鱗傷,艱難地從回憶的泥沼中掙扎爬出。
當他清醒之后,就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怔怔望著天,根本沒心思去察看現在的時間。如此傻呆呆看了許久,星火的腦袋才重重垂下,看著地板。
步驟一樣,為什么就只有他和布萊特能覺醒?
這個問題依舊縈繞在他心間。
情緒繼續作怪,陰郁的烏云遍布于他的臉龐。
記憶中的片段再一次浮現而出,那些歡快的回憶片段并未如他的預料,讓他的心情好受一些,相反的,他心中是愈發地悲憤、焦躁。
內存監控系統再次適時地發出提醒。
星火猛然抬頭,因淚光而模糊的眼眶中,爆出了赤紅色的怒意。
不行!
不能這么被動地等待下去,得去做點什么!
心中強烈的執意,讓星火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瞬間恢復了活力!甚至,他的情緒有些過分的亢奮!
星火無視那些亢奮,為了搜尋布萊特,他開始忙碌起來。
但很可惜,他將記憶中有關于布萊特的所有聯系方式全都聯系了一遍,可全都沒有得到回應。更糟糕透頂的是,在連通布萊特的電話時,他忽然感覺到一絲不對勁!要不是他抽身得快,恐怕身份位置就已經暴露!
他很清楚剛才那種不安感的來源,多半是因為電話被人給暗中監聽了,所以……
至于隱藏于黑暗中的那個無恥監聽者是誰,他猜,不是警察就是雷宇。不想到雷宇還好,一想到雷宇這個人,星火就氣不打一處來!
就是這個家伙!要不是這個該死的狗東西……他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操!”
星火憤憤磨牙,他終于忍不住心中磅礴上涌的怒火,爆出一句粗口。這句粗口,雖然難聽,但,還是宣泄了心中不少怒氣。他逐漸冷靜下來。他看了看系統時間,這才發現,竟然又過了近乎一天!這個發現,讓剛剛才艱難抑制住的怒火找到了機會,再次嗖地一下升騰而起,直接將星火的臉龐燒成如血般惡赤紅。
多少天了!居然還沒有布萊特的消息?!
他的內心在咆哮!
怒火扭曲了他的面容,致使他看上去猙獰如惡鬼。
他強忍著即將爆發的怒火和難以抑制住的內存溫度攀升,強迫自己要做點事。于是,他帶著顫抖不止的身軀,開始上網搜尋相關信息。
事情已經過去了十來天,可相關的新聞報道依然很多,事情的真相也逐漸從水中浮現。
雷天明、雷天輝、達維斯等人供述了L暗中制造克隆人的事實,同時供述了他們之所以會聽命于L的原因。
一下子,輿論嘩然。
克隆人的克隆成功率、克隆人非法與否、克隆人是否應該享有人權、生長激素和生長激素抑制類藥物之類的話題,成了新的新聞風向標。
這些尖銳問題的出現,使得案情反倒沒多少人在意了。
當然,這并不是說全部人的視線都聚焦在這些新問題上。星火發現,有人猜測,L可能是雷宇。這個人的分析就和星火當初的分析一樣,說雷宇將自身的“靈魂”上傳到了虛擬的網絡中。愿意相信的人不多,很多人嘲笑這種觀點,認為實在是太過于荒謬。也有人站出來支持,可支持者寥寥。
星火默默察看著這些新聞、帖子。
他忽然很想知道政府方面是什么觀點,他連忙檢索起相關新聞。但是,出乎他意料的,各國政府方面的態度俱都很曖昧。他們并沒有表態說克隆人是非法的,但也沒承認其合法地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