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劉星再次開車出來時,已經是早上的7點多。
滴滴。
鳴笛的聲音倒是不大。
然而呢,正蜷在保安室打盹的保安,卻揉了揉睡眼惺忪的雙眼,不是很高興地按下遙控器。但很快,保安便露出一絲詫異的眼神。他發現到這么一件奇怪而有趣的事,這位劉先生的駕車技術突然間差了好多!
嗚嗚。
車子點火了好幾次,沒能打著火。
“索俄斯語:車子故障了,劉先生?”見到不斷冒出的黑煙,保安一下子來了精神,打算過去看看究竟。能幫上忙的話,也算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交情,再不濟,也能充當一下吹噓的資本。
劉星卻沒有理會。
他不是和以往一樣,探出腦袋,用謙和的微笑向對方打招呼,而是臉色有點蒼白,用微微顫動的手臂更加頻繁地擰動車鑰匙。
嗚嗚。
在保安走到車身之前,小車終于成功點火。
劉星這才探出腦袋,笑容有點牽強,“索俄斯語:我沒事,謝謝你的關心。”
也不等保安作出回應,劉星就急急忙忙一腳油門到底,驅動車子迅速離開,只留給了保安一鼻子尾煙味。
“咳咳。”保安揮了揮手,好驅趕走那些嗆人的尾煙。
這個劉先生……究竟是怎么了,整個人看上去蒼白憔悴了很多,人也是慌慌張張的?不會對那些病人做了什么吧?
據說前段時間病患死亡率比較高?會不會……
暗暗咒罵好心沒好報之余,保安猛然心生一股強烈的探究好奇心。
他想起隔壁克隆人營區的那些齷齪事傳聞。
搞不好,這個劉先生……也是有什么特殊癖好的家伙?
保安不禁露出鄙夷的視線。他遠眺著那輛小車所在的方位,眼神愈發鄙夷,雖然說那輛小車早已離開他的視野范圍內。
恰好,早晨7點半差不多是醫學院學生陸續前來研究中心的時間點。
保安笑著拉住一名學生,問起前段時間死亡率居高不下的事。那名學生很是詫異,但還是如實回答了保安的疑惑。聽完學生的講述,保安壓低眉宇,悻悻然地返回了保安室。
死亡的并不是帥哥美女,也不是青蔥少年……只是些普通的重癥患者?
奇怪。
保安昂起頭,略帶遺憾地瞥了眼大門口。等他撤回目光之時,心中渴望成為偵探的想法,隨之熄滅。
保安雖然沒了偵破案件的心思,可“嫌疑犯”劉星卻是心有余悸。
直到現在,劉星的后背還是一身冷汗,涼颼颼的。他可沒有忘記保安那雙狐疑的眼神。那眼神可怕極了,特別是對他這種剛剛歷經思維下行移植手術,還未能熟悉、適應人類身軀的他而言。
明明只要鎮定回應就沒事的,可是……只是看到保安靠近,就莫名地感覺到心里頭發虛,后背發涼,心跳得要死!恐怕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當時沒有出現內存溫度急劇攀升的狀況。
咕嘟。
劉星艱難吞咽下一口口水。
他很是不安地偏頭,瞥著還躺在后座上小憩的布萊特,心中猶豫著,是不是要告訴對方。老實說,他很想和布萊特傾訴此事,可他不敢。
要是布萊特因此再去殺人的話……
想到這個可能性,劉星猛然一哆嗦,面色更為蒼白!
好死不死,車子也跟他做起對!
看到車頭偏移,劉星瞳孔擴散,連忙狂打方向盤!
嗤。
激烈的顛簸,將布萊特重重撞醒。他沉下眉。然而,看到星哥那副慌慌張張、面露虛汗的表情后,布萊特那雙碧綠的眼眸中就只剩下關切之意。
“怎么了星哥?你沒事吧?”
劉星哪敢說出內心真正的想法?他只是慌張偏頭,用不是很流利的口齒強笑著解釋,說沒事,只是還不適應現在的這具身體。
布萊特并未起疑,畢竟他也有類似的遭遇,“要換我開車嗎?”
“不,不用了,也沒多少路了。”
“好吧?!辈既R特聳聳肩,有點無聊地瞥著窗外風景。
見到布萊特沒有發現異常,劉星這才安心。
他長舒一口氣,蒼白的面色漸漸恢復了些許紅潤。只不過,昏迷時,長久以來積攢下的憔悴終究是無法掩飾。
即便是刮了胡子,也是如此。
他現在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過度勞累的加班族,眼皮無力抬起、雙眼黯淡無光、面色憔悴蠟黃、整張臉上沒有絲毫的生氣。
好累,好想找人傾訴一下!
即便如此,劉星依然沒有說出剛才的小意外,只是抿著雙唇,專注于前方的道路。
在市區內的某家大型酒店內,在酒店保安的殷勤指引下,劉星找了個位置停下了車,并在這里開了一間雙人房。
兩人幾乎沒說話,而是各自上床休息。
明明心里頭還是比較興奮和緊張的,可劉星一躺下,就感覺倦意迅猛襲來,他拿枕頭蓋住了臉,隨即合上眼皮。
沒兩分鐘,他就發出均勻的酣睡聲。
布萊特勾著背,默默注視著劉星蜷曲如蝦米般的睡姿,眼神有些復雜。怔怔看了十來分鐘,他才嘟囔了一句含混不清的話語,往床榻上重重一躺。
劉星睡到下午五點多才起床。
起床后,看到布萊特還在睡覺,他也沒去打擾布萊特,而是輕步走到衛生間。
本來他是打算洗漱一番的,可看到鏡中的自己后,就如失魂落魄般,注意力全都被鏡中那個憔悴蠟黃的身影所吸引,渾然忘卻了洗漱這件事。
他發現,布萊特說得果然沒錯,觸感很敏銳。視野并不像仿真攝像頭眼珠那么視野遼闊,可是對顏色的區分度很敏感。
就這樣,劉星維持著雙眼迷茫,雙手撐住洗手臺,身體前傾的動作。
這是全新的自己,他感覺很熟悉,但又很陌生。這種奇怪的感覺,讓他忍不住抬起右手,緩慢撫摸著全身各處的肌膚。
粗糙溫熱的蠟黃色皮膚;濃郁如墨、狹長如劍的粗眉毛,稍微認真點看,右側眉宇下還隱藏著一顆米粒大小的黑痣;并不是烏黑發亮,而是略帶些許棕黃色的眼珠子;圓圓的、略帶點挺翹的鼻尖;淡青色胡子渣,摸起來有著與仿真胡須不同的尖銳感。
他還注意到,左側眼瞼內有一點黏糊糊的感覺。翻開眼皮,除了淡淡血絲外,他還看到了淺黃色的分泌物。
他揉出來,用力捏了捏,和“仿真機器人的分泌物”暗暗做著對比。
淺黃色,黏糊糊,伴隨著雙指的開閉,甚至還能拉出狹長的絲。
濕潤時的眼屎……原來是這樣的。
劉星愈發好奇,觀察得愈發認真。漸漸的,劉星的眼神變得迷離起來。
他的右手仍舊撫摸臉頰各處,速度格外的緩慢,幾乎可以微不可查來形容。那表情詭異極了,好似自戀少年,臆想著自己與鏡中自己的靈肉交合。他沉浸其中,雙眼愈發迷茫,甚至……展露出了一絲淡紅微醺,就如陶醉般的無可自拔之色。
直到發現鏡中多出一個人影后,劉星才赫然驚醒。
“哈?”劉星腰板一挺,下意識發出一聲低呼。
他整個人就像受了驚的小兔子,迅速扭頭看向身后,眼神戒備、不安而又緊張。動作幅度之大,差點沒能磕到手臂。
布萊特卻是一副燦爛的微笑。
在對視的狀態下,劉星愣了好幾秒,這才意識到剛才有點反應過度。他不好意思地擠出一絲微笑,沒話找話。
“我的聲音聽上去怎么樣?”
“還行吧,感覺只是比以前的音色低沉了那么一點,影響不大。”
“真的?”
“我說星哥,真的可以不用做什么聲帶手術。到時候找個理由,說得了什么病,影響到了嗓子就行。好像有那么幾種疾病能影響到聲音的……”
劉星沒說話,任憑布萊特在那嘰嘰喳喳。
發現布萊特臉色亢紅,漸漸有些興奮,劉星皺了皺眉。他連忙打斷,說待會再說,他先試試音,這才成功壓下住布萊特的亢奮情緒。
隨后,他就走到房間,坐在床邊咿咿呀呀起來。與此同時,他也在調取早就準備好的錄音帶,認真做著比對工作。不過,口中還沒發出幾個字,肚子卻突然開始咕咕叫!
劉星一愣,隨即感受到來自于胃部的強烈抗議。
一種酸痛感!
酸痛感迅猛上涌,令他很想嘔吐!
劉星連忙捂住嘴巴。
哈、哈。
他喘著粗氣,又感覺到后背微涼,空氣中夾雜著淡淡的汗酸味。
人類……
劉星抿了抿嘴,臉色很是難看。
咕。
主人遲遲不予回應,讓胃囊很是不滿,又大聲叫喚了一遍。
瞧見布萊特傳來的善意眼神后,他無奈地搖了搖頭,“人類的身體果然不是很方便?!?br/>
布萊特得意地笑了,“我就說嘛?!?br/>
劉星無心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我叫點吃的過來,你要不要?”
布萊特聳聳肩,“隨便?!?br/>
于是劉星打電話給酒店客服,叫了兩份餐點。
這之后,劉星還是離開了遠東邦區,按照預定計劃,和布萊特一起去了格羅尼茲一趟。不過,劉星卻遺憾地的發現,雖然的確屬于小手術,可醫生并不建議他做這種手術。
醫生給出的理由是,這種手術具有很多不確定性,搞不好,聲音非但沒有調整到預先的期望,反而會造成偏差、甚至是失聲。
“索俄斯語:劉先生,如果是聲帶長有息肉的話,我倒是歡迎你再次過來找我。”
劉星有點失望,悶悶不樂地離開了這家醫院。
布萊特趁機勸慰,反正現在的聲音和原本的聲音相差不大,還不如采納他的建議,到時候就和何衛晨他們說,旅游時不小心傷風感冒了,壞了嗓子,所以聲音有點怪。
劉星依舊有點不甘心,他掙扎猶豫了很久,這才同意,“好吧,也只能這樣了?!?br/>
“沒事的,星哥,別擔心!”
“……謝謝你,布萊特。”
“反正到了這里,不如四處走走吧?”布萊特竭力想著讓星哥開心一點,“你看,我們現在過安檢時都不用擔心滴滴聲了,不好好享受一下,怎么行?再說,你不是說和我有事外出嗎?不拍點當地的風景照掩飾一下?”
這話讓劉星忍不住笑了,心中煩悶一掃而空,“那行,咱們找個地方逛逛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