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內(nèi),煙霧彌漫,周博然一根接一根地吸著煙。
一縷縷的雪白煙霧就如幽靈般陰沉,在這狹窄的審訊室內(nèi)游離徘徊不止,滿懷惡意,將那嗆人的味道遍散各處。
“喂,還要在那裝聾作啞?”王強厲聲喝問,“周博然,問你話呢!”
“我在想,我在想,真的,讓我再抽幾根,好好想想。”見到王強那慍怒的表情,周博然忙不迭地連連點頭陪著笑,諂媚得完全不像是個老板,倒像是個馬仔。
此刻,他那大圓臉上的微醺酒意早已散去。
人雖然是清醒了,不過,周博然還是帶著一副嘻嘻哈哈的表情。每每警察詢問,他就在那里裝聾作啞,顧左右而言它。
在這種情況下,審訊自然是難以順利進(jìn)行。
王強有點無奈地發(fā)現(xiàn),相比胡宏宇,周博然這個經(jīng)常和警方打交道的家伙,實在是太難纏!對于警方提出來的證據(jù),周博然就是死不承認(rèn),幾次三番的故意扯開話題,在那滿嘴跑火車,試圖干擾他們的審訊思路。
就一個字,賴!
已經(jīng)在審訊室里待了三個小時了,可任何進(jìn)展都沒有!
“我去趟洗手間。”一直緊繃著臉的王強,找了個借口走出審訊室。
他快步來到洗手間,但卻沒有去上什么廁所,而是匆匆擰開水龍頭,掬起一大捧冷水澆頭,試圖澆熄心中的怒火。冰冷徹骨的感覺,讓王強那發(fā)熱的腦袋瞬間降到冰點,人也禁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
雖然腦袋是冷靜了不少,可是,他的心中還是怒意難消。
這個周博然!
他眉宇低沉,眼皮也是低沉,默然觀察著鏡子中的自己:面色憔悴,皮膚松弛泛黃;眼窩深陷,邊緣發(fā)黑;眼珠子里也滿是血絲。
看著看著,鏡子中的身影忽然變得有點模糊。
王強頓時心中駭然,趕緊甩甩頭,試圖讓自己回歸清醒。別說,方法還真有效,視野清明了不少。不過,他還是感受到了一股揮散不去的深深的疲倦感。雖然說是兩者兼而有之,但,與其說是生理上的,倒不如說是心理上的多一些。
察覺到這點后,鏡子中的他,嘴角無奈地緩緩上掠,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就在這時,耳邊忽然傳來了同事的關(guān)切聲。
“王隊,看上去精神不大好啊?”
“沒事沒事,能有多大點事?”王強趕緊收起觀察的視線,假裝揉著干澀發(fā)痛的眼珠,“你小子也沒回去休息啊?”
“沒辦法,這案子……不早點結(jié)案不行啊。”
談起這件事情,兩人都是搖著頭苦笑。
王強再次擰開水龍頭,掬起一捧水,猛地澆下去!緊接著,他趁勢輕輕拍著面皮,好讓緊繃著的面部神經(jīng)稍稍休息一下。做完這事,他才低聲開口,“那先這樣了。”
“嗯。”
路過大廳時,他看了看那邊的壁鐘,發(fā)現(xiàn)此刻已經(jīng)快七點了。
他順帶著瞥了眼大廳外的青白朦朧之色,薄霧氤氳,一股清冷的氣息順著大廳走道輕拂而來。可他卻無心享受,因為……這些氤氳的薄霧不禁讓他想起了審訊室的那些嗆人煙霧,讓他一點心情都沒有。
于是,才剛剛得以舒緩的面部神經(jīng),再一次繃緊。
又過了一天了!
很快,他就撤回視線,大步流星地往審訊室那邊走去。
在即將進(jìn)門之時,他腳步稍微一頓。就是這短暫的瞬間,他的面色迅速恢復(fù)成慣常的冷峻堅毅。面對同事時可以展露疲態(tài),但是,面對嫌疑人和罪犯時,絕對不能!
“開始吧。”王強冷冷注視著還在吞云吐霧的周博然,“還沒想到些什么嗎?”
周博然故作無奈地攤開手。
“該說的我都說了啊,我的王大隊長啊,二十八號那天我的確是買蛋糕的時候才路過那里的啊。你不信,我能有什么辦法?要不我?guī)慊厝フ艺遥课矣浀檬谴蛄税l(fā)票的,家里肯定還留著發(fā)票。”
見到王強一副皺眉的表情后,他惡作劇般的調(diào)侃起來。
“真的,我那時候只是路過而已!不過我倒還是真想起了一件事!”
想起按下按鍵時那些人的驚嚇表情,他那大圓臉上就滿是得意,酒糟鼻更是通紅發(fā)亮!
不等王強追問,他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是這樣的,在開車經(jīng)過人民醫(yī)院那里時,我倒是無意中看到了王隊您拔槍消滅暴走清潔工機器人的英姿啊,哈哈,真是讓人難忘。要不是我急著去買蛋糕的話,我肯定會和您打聲招呼的。”
聽到這些話,王強的眉頭皺得更緊,這家伙肯定和機器人暴走事件有關(guān)聯(lián)!
看到王強這樣,周博然愈發(fā)得意,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道小縫,眼珠內(nèi)滿是促狹的光彩。
“抱歉抱歉,我說王隊,這事應(yīng)該還算不上什么知情不報吧?”
“周博然!”王強的同事忍不住了,“老實交代,別說這些沒用的!”
見到同事心情有點激動,王強沉下臉,一把拉住同事打算站起呵斥的動作。同事雖然立刻就坐了回去,但臉上還是氣憤難平。
對此,周博然自然是視而不見,他的嘴角開心上掠著,露出了兩排熏黃的大煙牙。
王強繼續(xù)問詢,“你和胡宏宇的那件事呢?”
“胡宏宇,哪個胡宏宇?”
“長城高科的設(shè)備檢修工程師,胡宏宇。”
“哦哦,這個人啊。”周博然側(cè)頭,掏著耳朵,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樣。小半分鐘后,他才吹了吹無名指,“好像認(rèn)識,不過嘛……王隊,您也知道的,我每天都和很多人打交道的,哪里還記得住那么多的人名?”
“胡宏宇已經(jīng)交代了。”
周博然將身體前探,手也架在桌子上,直勾勾地注視著王強,在那故作訝異,“交代什么了?”
“你和他聯(lián)系過,要他幫忙看看設(shè)計圖的事情。”
“什么設(shè)計圖?王隊,您……沒搞錯吧?我的身份,您應(yīng)該是最清楚的吧?我可是小混混起家,大字不識幾個的KTV老板,怎么可能認(rèn)識工程師這種高大上的朋友?”
王強還未開口,就聽到耳邊重重一聲。
砰!
桌子上的煙灰缸都在激烈顫抖!里面數(shù)十根的煙頭都蹦出來好幾根!濺得周圍一片煙灰!
“哎呦呦,這位小兄弟,別這么大火嘛。消消氣,您消消氣,我小周子給您賠罪了,行不?”周博然陰陽怪氣地假裝作揖。
王強皺了皺眉,放在桌底下的手悄悄扯了下同事的衣角。
同事這才憤憤然坐下。他的眼神里滿是怒火,似要滿溢而出的熔漿,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再次噴發(fā),將對面那個肥肉亂顫的大圓臉湮滅成火山灰。
然而,這股凌厲的氣勢對普通人或許有效,可是,對于周博然這種老油條,那真的是一點作用都沒有。
王強很清楚這一點,周博然這樣的家伙,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
“先這樣吧,把他帶到拘留室,讓他好好想想。”他輕輕拍了拍同事的肩膀。
瞧見那個年輕警察還是一股子憤憤難平的神態(tài)后,周博然主動站起,試圖火上澆油。
“別激動嘛,小兄弟,冷靜一點。要不你咋是普通警察,他是王大隊長啊?”他一副語重心長的口吻,“聽我一句勸,你還年輕,和王隊多學(xué)著點,都是熬過來的。”
出乎意料的,這名年輕警察沒有出聲,但,他隱隱顫抖的身軀還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幾秒后,年輕警察冷冷開口,眼神不再憤怒,“走,別廢話!”
發(fā)現(xiàn)沒能成功挑起這名年輕警察的怒火,周博然一副不爽的表情,鼻腔里哼出一口帶著煙味的白氣。
王強則是帶著欣慰的表情,默默目送他們離開。
當(dāng)他收回視線后,一股莫名的疲倦感,忽然迎面襲來。連續(xù)奮戰(zhàn)好幾天的王強,這次終于感覺有點撐不住了。他也不管這里滿是嗆人的煙味,打算就在這里打個盹,小睡片刻。于是,他將雙手交叉架在桌上,然后將頭埋進(jìn)雙臂間。
才沒過多久,審訊室內(nèi)就響起了均勻的鼾聲。
正準(zhǔn)備回來匯報的同事,在門外聽到王隊的鼾聲后,就沒進(jìn)門,轉(zhuǎn)而將門輕輕關(guān)上。
吵醒王強的,是興奮的語調(diào)!
“王隊,王隊?”
還在甜美酣睡狀態(tài)中的王強,赫然驚醒!他猛然抬頭,這次注意到原來是小張。他揉了揉干澀的眼窩,有點尷尬地笑了笑,“小張啊,什么事?”
“你肯定會激動的!”
見到小張神采飛揚的模樣,王強不禁被勾起了好奇心,“到底是什么事,你小子別和我賣關(guān)子。”
“張勇勝和聽雨人一起來了警局,自首了!”
“哈?”
帶著不可置信的驚詫表情,王強迅疾站起!僅僅只是瞬間,他就瞪圓了眼珠,眼瞳內(nèi)側(cè)的瞳孔也在快速擴張,直至完全占據(jù)眼眸中的全部黑色。
小張很開心地繼續(xù)說著,“真的,王隊,我騙你干啥,我怎么敢拿這種事開玩笑?”
可王強還是感覺腦子有點懵,轉(zhuǎn)不過彎。
“趕緊去看看吧,省廳叫我找你呢!”小張不由分說地拉住王隊的手臂,往外扯。
王強這才清醒回神。
他那略帶憔悴的面容上,雖然喜色初現(xiàn),但依然夾雜著詫異萬分的神情。直到走廊各處傳來的興奮談話聲,才讓他從詫異的情緒中解脫出來。他這才肯定,剛剛聽到的那些話是真的!
他不禁咧開嘴,無聲地笑了。但很快,他就滿腹疑惑起來。
自首?
為什么突然自首?
張勇勝的話,倒還有可能,因為所有的證據(jù)都指向他那邊,只差一步就能向法院那邊申請相關(guān)手續(xù)了。但……那個黑客聽雨人,一直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警局這邊只知道這個黑客的綽號,手頭上根本沒有任何實質(zhì)性的身份信息,更別說什么關(guān)鍵性的證據(jù),為什么要來自首?
這股疑惑的情緒,并未阻攔到興奮情緒的迅速蔓延。王強感覺,累積了好幾天的疲倦和壓抑,就這么一下子煙消云散了!
不管怎么樣,這可是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在這份舒暢心情的感染下,王強收起心中的疑惑,快步跟上小張的步伐。同時,他抬手看了看手表,發(fā)現(xiàn)指針指向的是九點零八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