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繡錦對青樓各處太熟悉,也算專業對口……
所以終于不辱圣命,得到一個……不大不小的消息。
“稟。”杜御熙睜開眼睛,臉色雖有憔悴,但勉強維持平和。
讓他睡的那么香,如果是為了錯過親自盯著她檢查軍火的時機……
雖然胖老頭的實力毋庸置疑,但那個老頭一喝酒就大意,而且,絕不會像他這樣熟悉杜雨青的舉動和心思……
“這次帶去的兩個青樓女子,名為荷風的那位,身患絕癥,這是從她屋子里搜出的東西。”花繡錦取出一幅絹畫,全白一片,只有正中站著一個女子背影。
“全畫留白的風格……有些奇怪。”綠影看了眼,忍不住說道。
“那不是留白,是……雪。”杜御熙盯著那幅古怪的畫,啞聲說道。
沒錯,那白色,正是白茫茫的大雪,將天地變得格外潔凈,讓畫面正中的女子,有種……獻祭的感覺。
“王上圣明。”花繡錦趕緊拍馬屁,“據青樓老鴇透露,荷風雖為風塵女子,但心內清高,常說雪山圣潔干凈,若能死在白雪之上,也不枉了此生骯臟遭遇。”
“所以,荷風是真死,而小雨是假死?只是為了蒙騙老夫的眼睛?”
花繡錦的話音剛落,一個胖老頭不知何時出現在屋內,抱著酒壺,圓滾滾的肥臉上難得消減了幾分,一雙綠豆大的眼睛終于略有存在感。
“不可能……不可能做到!”隨即,胖老頭不信的搖搖頭。
那場爆炸的威力實在太大,他親眼目睹,摧毀天地般的力量,將周圍的幾個山頭都夷平,連他都無法進入爆破圈,更何況杜雨青還是個不懂武功的弱女子。
“更何況……地點雖是她定的,但事先已派人探查清楚,怎能做手腳?”胖老頭當然希望杜雨青沒死,但理智告訴他,那種情況,無人能逃脫生天。
花繡錦手里的那幅畫,根本說明不了什么,只是巧合而已。
“那個洪七,可有消息?”杜御熙擰了擰眉頭,問向花繡錦。
他寧可這一切都是她布的局,也不希望……真的尸骨無存。
雖然,他后來才看到,肉眼所見之處,也知那爆炸的威力,可依舊不肯相信。
他如今只記得,杜雨青最后問他“諾不輕許”“這是承諾”時的表情。
他曾經許她一場天荒地老,卻讓她受傷而逃,而她也許了一次月圓花好,亦讓他整個江山顛倒……
諾不輕許,故我不負人,諾不輕信,故人不負我……
這招走的真妙,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讓他也嘗到了被負的感覺。
“洪七……聽說丐幫有人眼紅,內斗中,被拋尸護城河內,臣派人打撈了幾日,撈上來不少‘新鮮’尸體,但被水浸泡的面目全非,實在難認。”花繡錦盡力了。
那群叫花子聽風就是雨,各種傳言和真實情況誰也說不清,人數又多,背景還混亂,排查起來難度太高。
“天衣無縫啊……”杜御熙咬緊牙。
“不可能,老夫親眼所見……不可能活著。”胖老頭拍拍杜御熙的肩膀,示意其他人先退下。
“本王絕不相信。”杜御熙攥著桌角,眼神驀然變得兇戾起來,“不信她死。”
即使是事實,他此生也不信。
若是信了……那余生……怎堪煎熬?
至少不信,他尚能將所有的心思放在尋她的路上,尚有信念可支撐……
他不能淪落到……胖老頭這種地步。
絕不允許自己變成這樣的人!
“別再浪費精力搜尋了,即使未死,她有心避你,你何苦再去找?”老頭子嘆了口氣,當年自己喜歡的那位,為了躲開他,與……另一人成婚,更是殘忍。
而那個人,就是齊帝,他的親兄弟。
寧可與后宮爭寵,也不肯做他的專寵。
從某方面來說,爭奪女人的心,比爭奪江山還要辛苦。
江山永遠不動不躲,只要有本事,便可做它的主人。
而女人的心,今日與昨日不同,明日又變了另一種,即使武力滔天強橫無匹的男人,也駕馭不了她們的心。
“如今,你收了那些店鋪,又抓了那么多人,弄得那些考生們也心慌意亂,還得重新找住處,折騰來折騰去,最終折騰的是你自己的江山。”胖老頭繼續勸到。
“你想讓本王就此收手?”杜御熙一揮手,那面書架轟然倒塌,背后竟露出一個暗道來。
便是以前的密道。
“否則你想怎樣?”胖老頭也有點惱了,把酒壺狠狠往墻上一慣,砸出個大洞來。
“你把天下兵馬都用去找一個消失的女人,將朝廷精英都調去給你追已經不存在的媳婦?”胖老頭習慣了杜雨青常說的地球話,一時也改不過來,冷著臉問到。
“即使找到,她也絕不會再回來。”胖老頭狠狠的踩踏在杜御熙渺茫的希望上,“因為,她不會愛你了。”
“杜雨青早就不愛你了,即使活著,也不可能再愛你!”胖老頭高聲重復這句話,看見杜御熙的臉色慘白,也狠心說道。
杜御熙雙唇微顫,卻說不出話來。
“你以為人的感情是什么?像你這天青宮的水?想開就開想關就關?”
胖老頭扭頭看到天青宮安的那個引水的東西,一掌飛了過去,水花四濺。
杜御熙看著失控的流水往外流淌,臉色愈來愈難看。
他想到當初杜雨青趴在他的膝上,完善“自來水工程”的時光。
果然昨日種種,如褪色的絹畫,凋謝的花,永遠再無法重新潤色成最初原樣,也無法再讓那一朵花重回枝頭。
“她恨本王……”良久,杜御熙才輕聲說道。
“別傻了,她對你,沒有愛,連恨,都沒有!”胖老頭殘忍的打斷杜御熙的幻想。
“她恨本王!若不恨,為何要一一設局,消失之前,還要對本王依順乖甜,承諾會回宮?”杜御熙暴怒起來,盯著胖老頭,“你并不了解她……”
承諾這種東西,最是傷人。
給與了美好希翼,卻有無情碾碎,和失去一樣殘忍。
“你曾是她的枕邊人,當然比我了解她。”胖老頭冷哼一聲,“可你為何不敢承認,你如今對她而言,什么都不是。”
杜御熙聽到最后一句話,就像被看不見的一記重拳打中,身形晃了晃,臉色慘白。
“想必她在最后應承你的時候,也只是將你當成了一塊絆腳石,只等著合適的時候踹開而已……若是她沒有出意外死了的話。”胖老頭毫不留情的繼續說道。
“她不可能死!”杜御熙扶住身邊的柱子,厲聲說道。
“若是沒有朱顏丹,只怕,她寧愿去死,也不想與你再斡旋。”胖老頭看見杜御熙都快被他刺激的神志瘋癲了,他也依舊要把話說完。
長痛不如短痛。
若真是意外,小青兒已經死了,那再念著只能自己痛苦。
若不是意外,是小青兒設下的局,那更不必去想了。
將蒼穹山炸平,來逃避杜御熙,費盡周折,只為了重新開始生活,杜御熙若是再念念不忘,只會讓兩人誰也過不好。
杜御熙聽到朱顏丹,臉色已不能再難看。
是的,若是沒有喂她這顆藥,只怕她早就自盡。
“為何眾人畏果,菩薩畏因?”胖老頭終于放緩了聲音,“當年種下的惡果,你能指望結出歡喜的果子?”
“若你真的還有情,聽我一句……就當杜雨青,死了。”胖老頭說完,嘆了口氣,隨手一招,那只靠在窗臺曬太陽的兔子化為塵末。
連同里面的日記。
杜御熙竟未阻止。
就此,灰飛煙滅。
只當她從未來過這個世界。
但……怎能做到?
胖老頭見杜御熙失魂落魄的神態,又嘆了口氣,走到他面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爺爺替你去尋新的鳳身。”
難得老頭子這時自稱爺爺,帶著幾許溫情。
可惜,杜御熙推開胖老頭,慘白的臉色中帶著死一般決然:“不必了。”
無論外人如何勸說,他心意已決。
這一生,只放不下那一人,他怎會輕易放棄?
“你還要一意孤行?”胖老頭微微一愣,他都說到這種程度,還放不下嗎?
帝王本該無情,任那后宮三千爭寵獻媚,也不會心系一人。
“她就是死了,本王也要從閻羅殿里把她抓回來。”杜御熙丟下這句話,拂袖而去。
“我不管你了!”胖老頭對這種倔強小子也沒辦法,跺了跺腳,也閃身離開。
這臭小子沒繼承他父親的仁厚寬慈,倒是隔代遺傳了他爺爺的古怪**的脾氣。
而此刻南方的青城,陽Chun三月,已如淺夏般溫暖。
一家裝潢別致的茶館內,客滿為患。
聽說這種茶館是從帝都流行過來的,十分受人歡迎。
而茶館內的某間上房,一個白面無須的高大年輕人,正郁悶的舔著一支毛筆。
“面談的談怎么寫的來著?”年輕人想破了腦門,也沒想到。
真后悔沒帶一本字典。
“七爺,言炎,為談。”對面坐的是一個中年男人,一臉諂媚的說道。
“什么言?”年輕人還是想不到。
Yan這個讀音的字,他只記得一個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