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永吉城看松花江東岸龍潭山上此時光禿禿的一片,上面的樹木已經被日軍猛烈的炮火剃光,被烤成焦黑的土壤散發著火藥味。</br> 日軍占領龍潭山腰位置的抗日軍第一道陣地,但抗日軍憑借山上的第二道陣地將日軍阻擋住,第二道陣地前深壕中堆滿日軍尸體,因天氣變熱已經發臭,小拇指大小的肉蛆在尸體上蠕動。</br> 抗日軍占據地利優勢,日軍處于仰攻,接連猛攻兩日,也未能攻上抗日軍陣地,唯一令日軍高興的是令人討厭大雨終于停下。</br> 接連兩日都是晴天讓龍潭山不至于太過濕滑登不上去,晴朗的天氣也使得山下的日軍炮兵總算能看清楚龍潭山。</br> 5月29日清晨就在樺皮廠前線抗日軍主力對日軍第14旅團正發起進攻的同時,日軍第28旅團也對抗日軍龍潭山發起最后的進攻。</br> 龍潭山上激戰十余日后,朱方杰所率領的永吉城防團算上輕傷員只剩下100余人,還有20余名重傷員,他們手中的武器彈藥還算充足,就是龍潭山上沒有水源。</br> 前幾日有降雨他們還能利用容器接上一些,可這兩天隨著天氣變晴,龍潭山上又失去了水源,朱方杰不得不將部隊所存的水集中起來按需分配。</br> 山上抗日軍每人天只能分到不到100毫升的水,這些水是他們一天的用量,放在平時戰士們能一口喝掉,可在這個時候,誰都知道這點水可能救命。</br> 在繼續堅守兩天以后山上抗日軍存儲的水也快用光,每名戰士每天只有50毫升的飲用水,最要命的是抗日軍的糧食也見底了,炊事員翻遍陣地上每一塊石頭、每一片草叢,尋找能吃的蟲、蛇、蟻,但在日軍這么猛烈的炮火下,陣地上除了抗日軍就再沒有別的活物。</br> 炊事員幾乎掘地三尺這才在一處被震塌的掩體內找到幾袋被已經燒焦的大米,這些大米黑乎乎的聞著有濃濃的焦糊味。</br> 抗日軍陣地上沒有木柴和水源能讓抗日軍戰士們做飯,抗日軍戰士們只能生吃被已經燒焦的大米。</br> 被燒焦的大米帶著一股苦味,讓人難以下咽,饑腸轆轆的抗日軍戰士們已經顧不上這么多,強忍著不適將其吞咽。</br> 被烤焦的生米進入人腸胃里面以后,會使人腹瀉,十幾名抗日軍重傷員沒死在日軍的槍炮底下,卻因腹瀉脫水,不幸犧牲,對其他抗日軍戰士帶來極大震撼。</br> “都安葬好了?”朱方杰見羅高原走進來張開干裂的嘴唇問道。</br> “團長都安葬好了,安葬的時候戰士們的頭都朝著西面永吉城內”羅高原傷感地說道。</br> 東北部分地區有安葬時頭朝西的習俗,犧牲的抗日軍戰士大多數都是永吉人,將他們頭朝西安葬在龍潭山上正好可以隔江眺望永吉。</br> “戰士們情緒如何?”朱方杰問道,殘酷的戰爭對人的身體和心里都是一種摧殘,他擔心有抗日軍戰士受不來殘酷的戰事精神崩潰。</br> “戰士們雖吃不飽,不過士氣還不錯”羅高原說道。</br> “團長,這龍潭山恐怕守不住了,不如我率領一部牽制日軍,您率領剩余的主力向西突圍”羅高原猶豫片刻提議道。</br> “高原,你是讓我拋下一起奮戰了近一個月的弟兄逃命,我朱某人做不出來”朱方杰生氣地呵斥道。</br> “團長,總得給我們團留點火種”羅高原辯解道。</br> 朱方杰沉默片刻說道:“此事我心里有數?!?lt;/br> 話音剛落外面響起了日軍的炮聲,朱方杰和羅高原兩人趕緊出了指揮部,分頭指揮部隊應戰。</br> 經過十幾日的激戰,日軍也感覺到龍潭山上抗日軍已是強弩之末,司令部的壓力和對軍功的渴望,日軍對龍潭山發起瘋狂進攻。</br> 從空中看地面上日軍如同螞蟻密密麻麻,正往龍潭山上爬,山頂上抗日軍部隊甚至不用瞄準,只用抄起武器朝山下傾瀉子彈、手榴彈,不斷有日軍被擊倒,紛紛從坡上落下,如同竹竿打棗。</br> 山坡上一位名叫趙平津的重機槍手,他所在的重機槍組只剩下他一個人,他缺一個彈藥手,羅高原給他派給一名名叫劉文新的迫擊炮手。</br> 劉文新所在的迫擊連炮彈全部打光,炮兵只能當做步兵來用,羅高原便將他派過來給趙平津當彈藥手。</br> 這兩人雖然臨時組合在一起,可也配合默契,趙平津教劉文新如何操縱重機槍,兩人人歇槍不歇,輪流朝日軍輸出。</br> 他們兩人所在的重機槍陣地前正好是一個近乎90度的陡坡,沖上來的日軍根本攻不上去。</br> 當日軍貼近兩人陣地時,他們就朝日軍拋擲手榴彈,躲在陣地前的日軍被炸得血肉橫飛,可能躲的地方只有這里,從后面沖上來的日軍被迫蜷縮在這里。</br> 一般來說進攻陡坡時,處于低處位置的部隊不能向高處拋擲手雷。這樣容易誤傷自己,但被逼急的日軍此時顧不了這么多,拔開插銷朝頭頂抗日軍重機槍扔。</br> 碰巧一顆手雷從射擊孔扔進兩人的掩體內,趙平津正教劉文新知道如何操縱重機槍,見一發手雷滾進來,想要躲避也來不及,電光火石之間,趙平津俯身將正冒煙的手雷撿起,從射擊孔扔出去。</br> 手雷剛脫手就爆炸,趙平津的右手被炸斷,露出白色的骨茬,手臂處傳來鉆心的疼痛,令他幾乎陷入暈厥。</br> “趙兄弟,你先忍著,我快送你去軍醫那里”劉文新見趙平津右手被炸斷,連忙停下手里的重機槍焦急的問道。</br> “機槍不要停,不能給鬼子喘息的時間”趙平津此時已面色蒼白,滿頭冷汗,他緊咬牙關指著重機槍說道。</br> “劉兄弟,你把止血包給我,我自己來包扎”趙平津強忍著疼痛沖劉文新說道。</br> 劉文新扯下半截布,卷成一團塞進趙平津嘴里,然后拆開止血包,里面是一捆潔白的紗布和一小包止血藥粉。</br> 劉文新將包著止血藥粉的紙袋撕開,將藥粉倒在趙平津的傷口處,藥粉接觸傷口趙平津感到一陣劇痛,他緊咬著嘴里的布卷,臉上的表情因劇痛而扭曲。</br> 在倒好藥粉后,劉文新連忙用紗布將趙平津的傷口包好,趙平津渾身上下已經被汗水浸濕,如同洗了一澡一般。</br> 劉文新透過射擊孔看到日軍再往上沖,連忙繼續操縱重機槍對日軍掃射,剛想趁著抗日軍重機槍停火,攻上來的日軍瞬間被重機槍擊倒一片。</br> 趙平津坐在地上休息了一會兒,強忍著疼痛繼續給劉新文供彈,兩人所在的火力點如同天塹,將日軍阻攔住,抗日軍陣地前日軍血流成河,他們只能踩著濕滑的坡面向上沖。</br> 日軍第28旅團旅團長平賀藏站在山腳下,望著從山上不斷被抬下的日軍傷兵,心疼得差點掉眼淚,一個小小的龍潭山,能阻擋日軍第28旅團近半個月,讓第28旅團在龍潭山前幾乎流盡鮮血。</br> 好在平賀藏從山上逐漸稀疏的槍聲,判斷這支抗日軍所剩無幾,己方應該今天就能拿下這個讓日軍頭疼的龍潭山陣地。</br> 龍潭山頂朱方杰身邊只剩下了不到20名戰士,其中有半數都是傷員,或許是殘酷的戰斗將日軍也打怕了,山下的日軍望著這二十余名抗日軍戰士躊躇不敢上前。</br> 過了一會兒,日軍隊伍中升起一面白旗揮舞了兩下,一名日軍軍官用生硬的漢語喊道:“對面的抗日軍聽著,皇軍第15聯隊聯隊長甘舶重太郎大佐欽佩貴部的勇氣,但你們已被皇軍包圍且無援軍,不如投降皇軍,皇軍不會虧待你們?!?lt;/br> 朱方杰聽到山下日軍的勸降嗤笑一聲,從衣兜里掏出一只皺皺巴巴的香煙,又掏出一個火柴盒,里面只剩兩根,取出一根將香煙點燃,對身邊警衛說道:“我知道你小子會罵人,替我問候問候他們幾句?!?lt;/br> 爬在朱方杰右側的警衛員沖他一笑,扯著嗓門大罵起來,將甘舶重太郎全家和祖宗問候了個遍。</br> 甘舶重太郎見朱方杰如此不識好歹,命令部隊將山上的抗日軍徹底解決掉。</br> 朱方杰率領身邊僅剩的20余人與沖上來的日軍激戰,激戰半小時后,朱方杰面前橫七豎八的倒著三十幾具日軍尸體,他身邊的戰士也全部戰死。</br> 他將手中把槍的彈夾拉出來,見槍里只剩下三發子彈,兩槍放倒一名正朝他這里摸著過來的日軍,調轉槍口對著自己太陽穴扣動扳機。</br> 朱方杰選擇將槍里的最后一顆子彈留給自己,他不愿意落入日軍手中,讓日軍借自己大作文章。</br> 攻下龍潭山后日軍第28旅團上下沒有感到一絲勝利的喜悅,自旅團長往下所有人都被這漫長的戰役耗干精力。</br> 親赴前線指揮的小磯國昭在得知第28旅團拿下龍潭山以后大喜過望,命令第28旅團暫不休整,立即北上支援正在樺皮廠正與抗日軍激戰的第14旅團。</br> 第28旅團在一片抱怨聲中向西北方向前進,城內張殿英聽到龍潭山上槍聲停止,他猜到日軍應該已經占領龍潭山。</br> 盡管對龍潭山失守早有預料,但當他得知龍潭山落入日軍手中時仍然難掩悲色,更為戰死在龍潭山上的烈士們感到心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