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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衙時，董尚書送走了霍懷定等人，這才換下官服，慢悠悠地從后門上了轎子。
    轎子又換馬車，穿過了大半個京城，最終停在了一宅子外頭。
    這其實(shí)是一家酒肆，只做熟客生意。
    管事引了他進(jìn)去，跨院改作的雅間寬敞，前后景致皆美。
    董尚書抿了口茶，無心觀景。
    等了一刻鐘，韋仕到了。
    董尚書問他：“誰走漏的消息？”
    韋仕一臉為難，搖了搖頭：“不曉得，這事兒辦得仔細(xì)，地方州府的官員也都是拿了好處的，為了自己的烏紗帽，不會胡亂說話。”
    “那怎么被給事中盯上了？”董尚書不信。
    “依下官之見，許是聽了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韋仕道，“他們給事中不就是干這活兒的？成天就盯著尋六部的錯處，沒事也得找些事兒，不然，不就是白拿糧餉？”
    董尚書摸著胡子，道：“霍大人不好糊弄，他是狗鼻子。”
    霍懷定能坐穩(wěn)都察院右副都御使的椅子，靠的可不僅僅是皇上的信任和霍太妃的扶持，他確有真本事。
    無論是什么案子，能給你從頭發(fā)絲查到腳趾蓋，有任何不妥之處，都別想逃過霍懷定的眼睛。
    原本，這種硬茬，碰上有背景的官員，偶爾會啃不動，得掂量掂量。
    可霍懷定不用。
    除非皇上想保，否則，今兒犯事的無論是個什么身份，霍懷定都能咬下來。
    董尚書說得很直白：“二殿下出事了，娘娘這些時日也不好過，去年的工程，并非陳年舊事，庫房里的檔案都齊備，不能拿什么找不到了來糊弄都察院。真被霍大人查到什么，可沒有人能護(hù)住你。”
    韋仕笑了笑，道：“不會的，所有的檔案、賬本，我都看過，萬無一失。”
    圖紙、進(jìn)度、開銷，結(jié)合分撥給各府的銀錢數(shù)量，各項(xiàng)工序完備。
    這本明賬，做得很是漂亮。
    韋仕敢在大朝會上與給事中爭得不可開交，底氣十足，半步不讓，是因?yàn)樗麑@些檔案極其有信心。
    霍懷定想查就查，肯定查不到什么。
    董尚書見他如此有信心，也就不再多說什么了。
    韋仕先行離開，董尚書留著，慢條斯理喝完了一壺酒。
    夜風(fēng)帶著濃濃的潮氣，董尚書離開時，管事一路送出來。
    “看著是要下雨了。”
    董尚書頷首：“春雨嘛，也差不多到時候了，雷雨一陣，明兒都冒出來了。”
    管事道：“過幾天能收筍了，新鮮冒尖的，做羹極其鮮美，大人到時候記得來嘗嘗。”
    董尚書應(yīng)了一聲好。
    上了馬車，他閉了閉目。
    韋仕還是年輕了些。
    僅僅是給事中在大朝會上挑刺，都察院不至于大張旗鼓地到工部來查。
    霍懷定都親自帶人進(jìn)工部了，肯定是手里捏了些線索。
    那給事中，不過是霍懷定拋出的一塊磚。
    接下去幾天，都察院兵分兩路，在京里的處置工部文書，另有一隊(duì)人去到清淤工程的幾個州府，調(diào)查此事。
    韋仕還沒有品出味來，直到霍懷定都離開京城，親自去松江上游，他才一個激靈，意識到局勢不好了。
    “董大人……”韋仕搓著手，皺著眉頭。
    董尚書壓著聲兒，道：“我知道，這事兒要真查出來，你倒霉，我也倒霉，我們是一條船上的。
    只是，我們原先都靠著娘娘與殿下，我這張臉，現(xiàn)在無處給你尋門路去。
    只能說，我盡力，你也請伯府出出主意，讓他們?nèi)デ笄竽锬铩?br/>     你與我同僚多年，我豈會坐視不管？”
    韋仕聽他這話，心里沉了下去。
    沒錯，朱晟倒了，不止是他韋仕失了靠山，董尚書也一樣。
    董文敬跟了殿下那么些年，最后全是竹籃打水。
    韋仕依言去求恩榮伯府。
    恩榮伯馮碌一聽他的來意，腦門子都炸開了：“你真從那工程上貪了銀子？你瘋了嗎？”
    “怎么是我瘋了？”韋仕極其不高興，“我韋家是缺了那些銀子吃飯，還是缺了那些銀子穿衣？
    我那么做，不都是為了二殿下嗎？
    表兄，你可不要見死不救，你替我求一求娘娘。
    娘娘若指望不上，你求求皇后娘娘和四殿下，我們往后，都得靠著他們了，不是嗎？”
    馮碌起先還沒有察覺，聽到了這里，突然心領(lǐng)神會。
    “清淤這事兒的門道，娘娘知道不知道？”馮碌問。
    韋仕答道：“娘娘應(yīng)該是知道的。”
    馮碌的臉拉得老長。
    先把韋仕勸走了，馮碌才重重拍了下桌子，罵道：“瘋了！”
    伯夫人前回去宮里，被馮婕妤罵回來了，當(dāng)時馮碌就不舒坦。
    二殿下癱了后，馮碌也沒有再讓妻子去見馮婕妤，左不過就是那么幾句話，忠言逆耳，馮婕妤氣頭上肯定聽不進(jìn)去，但對于恩榮伯府來說，投靠俞氏，這是必然的選擇。
    總有一天，馮婕妤會理解的。
    可馮碌也沒有想到，馮婕妤的回應(yīng)是如此的直接。
    她把韋仕賣給了霍懷定！
    而這，還只是警告。
    若馮家堅持一條路走到黑，馮婕妤會繼續(xù)把馮家的把柄交給霍懷定。
    朱晟得不到的好處，朱鈺也別想拿到。
    這叫什么？
    “瘋子！”馮碌又罵了一聲。
    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他的女兒怎么就不懂呢？
    馮家與俞家也是沾親帶故的，馮婕妤與俞皇后閨中就交好，他們不向著四殿下，難道要去向著三殿下？向著不知道生母是誰的霍以驍？
    罵歸罵。
    馮碌也有些投鼠忌器。
    近些日子，得讓各處都老實(shí)些，別繼續(xù)刺激馮婕妤。
    等她的氣過了，能接受朱晟下半輩子就這樣了的時候，再慢慢與她說道理吧。
    至于韋仕，恐是保不住的。
    能不牽連他們恩榮伯府，就不錯了。
    轟隆隆——
    傾盆的雷雨還不見停，磅礴的雨聲讓人越發(fā)煩躁。
    漱玉宮里，小內(nèi)侍點(diǎn)亮了油燈。
    霍以驍泡了一壺茶，依舊如先前一樣，等茶香散發(fā)出來，他推開后窗，把茶湯全倒了。
    雨隨著風(fēng)飄進(jìn)來，饒是他動作不慢，還是沾了些水汽。
    殿外，小內(nèi)侍抬聲稟道：“四公子，三殿下來了。”
    霍以驍一愣，把茶壺往桌上一放，去開了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