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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廳里，江緒抿了一口酒，道：“家中是不寬裕，但我若入了翰林，添上俸祿，倒也不至于無法在京中生活。”
    溫辭握著酒盞：“人各有志，江兄想回去，是想給老家做一份功業(yè)。”
    江緒頷首：“是這個意思。”
    “江兄應(yīng)當(dāng)也清楚，小衙門里任職，能做的事情未必多，”溫辭斟酌著用詞，“江兄若舍不下家鄉(xiāng)，在翰林院里歷練幾年，再調(diào)回蜀中也不遲，彼時你比如今有資歷、有閱歷，在當(dāng)?shù)毓賳T那兒說話，也更有份量。”
    官場不止是個看殿試排多少名的地方，也講究一個“熬”字。
    初入官場的新科狀元郎，在一些老油條們眼里，那就是“天真無邪”的代名詞，別說是一錘定音了，提議都未必有人聽。
    想在地方衙門上吃得開，要么是歷練過一番，要么是身后有人，長輩也好、老師也罷，得有個引路人。
    “我知溫兄意思，這一點，我也考慮過，”江緒垂下眼，想了想，道，“我祖籍涪州武隆，十八年前的武隆大水，不知道兩位有沒有聽過。”
    話音一落，溫辭和戴天幀交換了一個眼神。
    十八年，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但對他們兩個來說，受年齡所困，知道有那么一回事，更多的就只有一個籠統(tǒng)的概念了。
    那年蜀中水患嚴重，百姓流離失所，官員應(yīng)災(zāi)不利，先帝爺震怒，處理了不少人。
    也是因為那一回，操勞過度，先帝本就不算康健的身體越發(fā)糟糕，在第二年年頭，立了八皇子、也就是現(xiàn)在的皇上為太子，把政務(wù)一點點交到了太子手中。
    江緒又道：“我當(dāng)時很小，幾乎不記事，靠著父母庇佑活了下來，卻也失去了很多親人。十八年過去了，現(xiàn)在的武隆還是沒有恢復(fù)過來，沒有……”
    之后的話，其實就沒有那么好說了，這涉及到了現(xiàn)在的官員。
    江緒點到為止，溫辭和戴天幀卻聽得懂。
    地方上有兢兢業(yè)業(yè)、大力求發(fā)展的官員，當(dāng)然也會有不思進取、得過且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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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緒想回去，是他對現(xiàn)在武隆的父母官不滿意，他想盡全力去改變當(dāng)?shù)氐臓顩r。
    同時，溫辭也回過味來，寶安苑里江緒問水利，并不是隨便問問，而是真的在思考，作為一個官員，要如何應(yīng)對水情，改變水患害人的情景。
    如此狀況下，溫辭都不知道該不該勸江緒了。
    每個人讀書都有自己的目的和追求，江緒考官，為的就是這個，旁人其實不該一味勸阻。
    溫辭沉思了一番，看了戴天幀一眼，借口更衣、暫且離席。
    戴天幀會意，與江緒道：“說到這個份上，再有隱瞞，就不夠意思了。我?guī)煹芮盎卣埥郑鋵嵤呛罡媪颂艄脿數(shù)男乃迹氪蚵牻旨抑袪顩r。”
    江緒根本沒有想到這個，驚訝極了：“這……”
    戴天幀又道：“與江兄細談之后，就知道江兄不止學(xué)識出眾，亦是有追求的，因此不得不多加提醒，江兄沒有在京中磨礪一番，孤身回蜀中，想一展抱負，不是易事。
    官場上的那些，和我們念書時的人與事，相差太多了。
    江兄想要改變武隆狀況，比起一腔熱血、急切回去，不如在京中衙門多學(xué)些本事，多累積人脈，做好準(zhǔn)備再回，這樣更有成效。”
    如此真切話語，江緒并不是不知好歹，只是席上話題太出乎他的意料的，以至于一時之間，磕絆起來。
    “我、我何德何能，能高攀侯府的姑娘，”江緒說到這里，也不知道是不是酒氣上頭，臉一路紅到了耳后，“侯府錯愛、錯愛……”
    戴天幀見狀，有些想笑，可他是說客。
    旁的事兒還好說，說媒的說客，他也是頭一回。
    “我再說得功利些，江兄若是侯府姑爺，地方上的官員不合作，也得掂量掂量，”戴天幀說著，自己先撓了撓頭，這差事，真不好辦，“倒不是說，江兄執(zhí)意回去，議親之事就黃了，而是侯府也沒有想到，江兄一心回蜀地，嫁姑娘在跟前和遠嫁姑娘，娘家人心里不是一個滋味，總得多思量。”
    江緒依舊回不過神，明明是思緒活絡(luò)的好學(xué)生，此刻腦袋卻成了漿糊，只能迷迷糊糊附和著“是、是這個理”。
    一時間，兩位新科進士，無論是勸的還是被勸的，都成了糟糕學(xué)生。
    溫辭在外頭聽了幾段，知道這么勸下去不是個事兒，江緒是被突如其來的狀況給弄懵了，得讓他冷靜下來，細細考量，便瞧準(zhǔn)時機，進了花廳。
    他回來了，剛剛的話題也就作罷了。
    待散席，江緒出了花廳，叫夜風(fēng)一吹，整個人清明了些。
    侯府高看他一眼，不管成與不成，都得感謝溫大人，走前，也需得與溫大人告辭。
    溫辭去后頭請溫子甫，江緒和戴天幀候在月洞門外的長廊下。
    內(nèi)院有腳步聲，兩人循聲轉(zhuǎn)頭，隔著半個院子，看到了正走動消食的桂老夫人，趕緊行了一禮。
    抬起頭來時，江緒見老夫人身邊還有兩個姑娘，想到戴天幀的話，他的臉又燒了起來。
    戴天幀看在眼中，靈光一閃。
    這種事情，比起那么多的官場道理，第一條分明該是能不能看對眼。
    怪他，第一回當(dāng)這一類的說客，完全沒有經(jīng)驗。
    “江兄，”戴天幀壓低了聲音，道，“這事兒說簡單也簡單，侯府挑姑爺，最要緊的其實是互相相不相得中，這和學(xué)識、家世不相干，就一個，你能不能打心眼里喜愛人家姑娘，要不然，往后做怨侶，那多不好。
    你要覺得不合適，直接說，別勉強應(yīng)允。
    比如我，我拿她們當(dāng)妹妹，她們拿我當(dāng)兄長，談不到姻緣上，兩家自不提，也不會影響我與師弟、與侯府的關(guān)系。”
    江緒哪里有工夫能細想到這些，聞言，下意識地又轉(zhuǎn)過頭去，往月洞門內(nèi)又看了一眼。
    溫家兩位姑娘，一個興高采烈地說著什么，一個聚精會神地聽，大抵是說到趣處，兩個都笑了起來。
    一動一靜，一開朗一文氣。
    “我……”江緒結(jié)巴了一下，與戴天幀道，“我只是個還沒有步入官場的讀書人，能得侯府千金親睞，已經(jīng)是造化了，哪里能怠慢人家……”
    戴天幀一聽這話，又是一懵。
    是了，雖說婚姻是父母之命，但溫家不是委屈姑娘的人家，這事兒好像是老夫人與溫大人夫婦一頭熱，兩個姑娘還不知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