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陳澤這么說,坐在后面的沐清歌點了點頭,說“好。”其他的,她一個字都沒問。
而陳澤也沒有再解釋什么,他只是再一次發動了車子。
只有程嘉逸還處于懵比的狀態中。他看著兩側繁華的夜景在不斷的后退,而車里又是一片沉默,心中始終沒底。想了半天,還是決定先問清楚。
“等會兒,陳澤,我們現在到底要帶小沐同學去哪?”
“不是我們,是我。”
“啊?這是什么意思?”
然而陳澤只是看了看程嘉逸,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倒是程嘉逸先發現了不對。他看著眼前的這條路越來越熟悉,一下子反應過來:“等會兒,陳澤,這怎么是去我家的路?我剛剛不是說了小沐同學不能在我家嗎?”
“我本來也沒有這個打算。不過,為了保密,需要先將你送回去。”
陳澤說著,一腳油門,直接開到了程嘉逸的家門前。
程嘉逸足足看了陳澤七八秒,才反應過來。他憋了半天,只說出來一句:“陳澤,真不愧是知安一手培養起來的人,真是夠狠!”
程嘉逸故意動作很大地去接安全帶。臨了,他動作一停,朝著車后座說道:“不過,小沐同學,你放心。雖然陳澤沒把我當成是盟友,但關于今天晚上的事兒我是不會和知安說半個字兒的。我這個人和顧知安不一樣,我可不是瘋子,不可能眼睜睜看你讓他給折磨死。”
他長篇大論了一堆,這過程中,沐清歌始終沒有看他一眼,頭始終轉向窗外的位置。
程嘉逸也體諒她現在沒什么心情。嘆氣之余,還不忘加上一句:“再說,我和顧知安的梁子還沒解呢,畢竟是奪妻之仇。”
說完了這句,他才伸手去開車門。
臨下車之前,他聽到了后座一聲沙啞。
“謝謝。”
沐清歌仍是沒有看他,不過,她快速地伸出手,在自己的臉上抹了一把。
程嘉逸眼尾的余光正好捕捉到了這個動作。他當然看得出來沐清歌再哭。
“這真是……這叫什么事。”程嘉逸擺了擺手:“她就交給你了,安頓好以后,來個信息。”
“砰”地一聲,車門被關上。
陳澤并沒有立刻開走,而是眼見著程嘉逸走進了自家的房子,又等了五分鐘,確定他沒有再下來以后,才預備啟動車子。
但這時,他聽到了后座的動靜。
沒想到,沐清歌竟然從后座走了下來,直接拉開了前座的車門。
她轉頭看著陳澤。這是她從顧知安那里逃出來以后,第一次面對陳澤。
沐清歌的整張臉都是腫的。她的脖頸上有一道青紫的勒痕。陳澤看在眼里,說是顧知安差點就掐死了她,陳澤都信。
不僅如此。
沐清歌身上穿的工裝是夏裝。她露出的胳膊、小腿,即便是在車里如此昏暗的燈光下,依然能看出來被剮蹭出來的淤青。
陳澤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別過頭去。
能被人看見的,就已經是如此,陳澤真的不敢想象在這衣服之下,還有多少觸目驚心的傷痕。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家暴了,這是故意傷人。
“到底發生了什么?”
“你要帶我去哪里?”
兩個人的聲音是同時想起來的,之后便是共同的沉默。為了讓沐清歌放心,陳澤回答:“林頌,還記得吧。從你這里辭職以后,她被高級管家中心辭退了。后來她又搬家了兩次,現在正待業在家。那里現在是我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
“但是,即使是辭退了,那邊應該還是會保留她的信息吧。”
“高級管家中心只有她過去的地址。”
“那就好。”沐清歌聽到這里才算是放了心:“那就去那里吧。不過,現在天已經快要亮了,我覺得應該提前說一下。”
“剛剛我已經給她發過信息了。正好她還沒有休息。在通宵的……打游戲。”
這個詞,陳澤說出來的時候,自己也感覺到了有點別扭。矯情點說,陳澤講這一句話的時候,就應該感覺到了割裂。同樣的一個晚上,另一個和沐清歌年齡差不了多少的女孩,正在自娛自樂,而另一個,卻遭遇了堪稱是虐待的對待。
車子在無人的大街上行駛。
關于陳澤之前的那個問題,沐清歌始終沒有回答。陳澤也沒有非要去揭人家傷疤的這個愛好。一路上,沐清歌的雙眼始終看著前路,陳澤中途側目去看了一眼。
她臉上無悲無喜,若非要形容的話,是心如死灰。
陳澤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錯了,一句話,他想都沒想就問了出來。
“你現在,后悔了嗎?”
“后悔?”看上去在發呆的沐清歌竟然馬上就反問了陳澤的問題:“你是指什么?今天晚上提早走了?還是選擇了和顧知安硬碰硬,而沒有乖乖求饒?”
聽上去,沐清歌好像又恢復了平日的牙尖嘴利。但陳澤知道,這不過都是強撐罷了。
“都不是。我的意思是說,那一天,一年以前,你有沒有后悔和顧知安簽訂了契約。”
“顧知安。”沐清歌重復著呢喃,忽然轉頭看向陳澤,微微一笑:“我還是第一次聽你叫他的名字。”
陳澤的手在方向盤上輕輕地拍了一下,繼續著自己剛剛的問題說了下去。
“如果那一天,你沒有同意簽訂契約。你最多被網暴幾個月。然后,所有的人都會慢慢地忘記你。你可能現在回到了父母的身邊,過著普通人的生活。或許……比普通人更艱難一點。但起日子是過得安靜的。但現在……”
陳澤說不下去了。
他也不知道沐清歌剛剛有沒有再聽。因為后面長達十分鐘的時間里,她都在沉默。
陳澤心知這個問題可能等不到答案的時候,沐清歌卻開口了。
“就算是再來一次,而且我還帶著現在的記憶,我也還是會選擇跟顧知安走的。”
陳澤一驚:“為什么?他明明都已經這么對你了!”
“因為,我和沐婉星是雙胞胎。”
沐清歌回答的這一句,讓陳澤完全摸不著頭腦。
“對不起,我沒明白。”
“你跟在顧知安身邊這么長時間,應該摸透了沐婉星的性格吧。所以陳澤,跟我說說,你覺得沐婉星是一個怎么樣的人?”
“矯情,惡毒。心狠手辣。”
“巧了,我和我的父母也這么覺得。”因為嗓子的沙啞,她說話聲音放低的時候,尤顯得刺耳:“可是難以改變的事實是,我們兩個人是世界上最親密的人,我們一同出生,留著相同的血。所以,你真的覺得沐婉星如此,而我卻善良純潔的不可思議嗎?當然,在爆炸案發生以前,我的確也這樣誤認為自己。”
“可那件事真真切切的發生了。我被記者圍堵,無處可逃,狼狽不堪。這時候出現的顧知安在我眼里,只是復仇的道具。我不管代價是什么,我不管他有什么企圖,我答應他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
“我要讓沐婉星也嘗嘗踏入地獄的滋味。”
沐清歌一字一句地說:“我沐清歌,從來都不是善類。而今天發生的這一切,我也只是知道了,在解決了沐婉星以后,或許,我還要再解決一下顧知安。”
對于這一番話,陳澤無言以對,但同時,他覺得毛骨悚然。
就算姑且將這當做重傷以后的狠話,可有對她的了解在先,陳澤完全相信,被逼急了的沐清歌,和顧知安一樣,什么都干得出來。
所以他才在一開始就說了,這兩個人是絕配。
陳澤沒有再說話。
車子一路沉默地開進了一處老小區,在一處單元門前停下。
陳澤先下車,為沐清歌拉開了車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