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大樓的樓下，聚集了很多人。沐清歌費力地擠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周圍人聲嘈雜，可是她的耳朵里除了一片蜂鳴外什么都聽不到。
    那女孩躺著的地方被紅色染紅了，使這一片看上去就像是一朵絢爛的紅色的花朵。而她就躺在這朵花的中間，是中間最為純潔的花蕊。
    沐清歌就像是一個木頭人一樣，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久。身體還在被后面的人不斷推搡。擠著她不斷朝著女孩子所在的方向去。細密的雨絲不知道何時飄下，落在沐清歌的鼻尖上時，她才有所反應。
    沐清歌深吸了一口氣，將身上的外套脫下來，半跪在她的面前，哆嗦著將身上的衣服蓋在她已經看不出來樣子的臉上。
    起碼，在這個陰雨天里，要給她最后的晴空。沐清歌心里想。
    刺耳的警笛聲和救護車的聲音交錯著而來。沐清歌的雙腿發著抖走出圍觀的人群的時候，身體忽然一趔趄，她伸出手，扶住了旁邊的墻壁，隨即劇烈地嘔吐。
    胃里翻江倒海，混合著沐清歌的眼淚，可是她卻什么都吐不出來。沐清歌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嗓子里發出的嘔聲是類似干嚎的聲音。她感覺到渾身上下的力氣都被抽離。挪動著麻木的雙腳想要往前時，身體不受控制地倒下，就在她馬上要跪在地面上的那個瞬間，一只溫熱的手扯住了她的胳膊。
    沐清歌狼狽回神，是顧為丞。
    他嚴肅著一張臉，那雙充斥著算計的眼睛里此刻流露出的是真誠的關心：“你還好吧？”
    沐清歌遲疑著半響，搖了搖頭。
    “那個孩子……”話說出口的瞬間，嗚咽聲緊跟著彌漫了上來，嘴里的一把心酸無法被咽下去：“那個孩子，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br/>     沐清歌忽然回手，死死地抓著顧為丞的胳膊，她的眼淚滾滾而下：“她才二十二歲！”
    一片靜默之中，沐婉星踩著高跟鞋走來。
    沐清歌猛地抬頭，便看到沐婉星神色如常的臉。很顯然她還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沐清歌看著這張和從前的自己如此相像的臉，越看越覺得可恨。她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一把甩開了拉拽著自己的顧為丞的手，沖到沐婉星的面前，揚手就是一個響亮的嘴巴。
    這一手打的沐婉星措手不及，“??！”她一聲令人心煩的尖叫乍起，惹來的是沐清歌加倍的憤怒，又一掌，直接打碎了沐婉星嘴巴里的聲音。
    連續的四個巴掌打下去，沐婉星那張原本妝容完好的臉已經是高高的腫起。
    “她叫什么名字？”沐婉星的耳邊忽然響起了一聲質問。
    整張臉是麻的，而她整個人被沐清歌完全打懵了。根本就不理解沐清歌說了什么。看著她那副什么都不知道的神色，沐清歌咬著牙，忍住強烈的鼻酸，一把揪起沐婉星散落著的秀發：“我問你她叫什么名字！”
    沐清歌動作之猛烈，又引起了一波新的圍觀。周遭的人有顧氏集團，也有路過的路人。大家都對著這兩個人舉起的手機，并竊竊私語?，F在的沐清歌對這一切全然不在乎。
    “怎么回事??？看這兩個人好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樣？”
    “我的天牧總監為什么突然暴打沐婉星啊？這打的也太慘了吧，什么仇什么怨啊？”
    “你不知道嘛，沐婉星的助理剛剛跳樓了！從顧氏的大樓上一躍而下，整個人都摔爛了！”
    周遭的議論聲音傳入沐婉星的耳朵，她有些緩過來的腦子馬上明白了沐清歌這一舉動是為何。周圍那么多手機和“咔嚓”聲音，沐婉星腦子里的第一個念頭是：居然死了？
    隨后，她馬上就想到——絕對不可以讓任何有關于自己不好的東西流傳出去！
    沐婉星下定決心繼續當一個被害者。有了這想法的一瞬，沐婉星雙眼一眨，眼淚就簌簌地落滿了整張臉：“顧夫人，我家助理私自和你手下的人亂搞，我罵了她是我的錯，可是我也是為了阻止她誤入歧途！她的死我也很難過，畢竟……畢竟我才是跟她朝夕相處的人！”
    這番話讓沐清歌陡然一愣，抓著沐婉星頭發的手不由得松開了一些。沐婉星抓住了這個空檔，趕緊從沐清歌的手下逃脫，竄到了離她幾步遠的位置。
    “怎么會這樣！好端端的怎么會去死的，我好后悔！”
    那張臉哭的多可憐啊。
    她雙手掩著臉，緩慢地蹲在地上，嗚咽出聲。
    靜靜地站在一旁，身上的一切都很體面的沐清歌，像一個無緣無故就對別人施加暴力的惡人。
    而沐婉星的每一個動作，都極具悲情的美感，仿佛在演繹什么悲情主題的電影。若不是沐清歌發現了沐婉星的雙眼一直從指縫里看向自己，她幾乎都要相信她此刻的悲切是真實的。
    一個人究竟要惡毒到什么程度，才能在人命逝去面前，還能如此恬不知恥地講出這一番話。會在得知一個生命消失的第一個瞬間，還不忘記功利心，去詆毀，去說出最利于自己的話來？沐清歌不得而知。
    但在那一個瞬間，沐清歌恨不得自己從來都沒有過這樣一個妹妹。她以兩個人的身上流淌著同樣的血為恥。
    沐清歌遲疑了幾秒鐘，朝著幾步之外的沐婉星走去。她壓下的聲音里，濃厚的鼻音更重。用只有兩個人的聲音，質問著沐婉星：“回答我的問題?！?br/>     沐婉星的臉從掩著的雙手里抬起來，望向沐清歌的方向。那張鮮紅的唇一張一合，幾個字流進沐清歌的耳朵：
    “我哪知道？”
    眼尾的淚在她說話的一瞬諷刺地掉落，她的整張臉，沒有一絲愧疚不安，理直氣壯的叫人覺得無比的可怕。
    沐清歌什么都沒說。她攥緊了拳，貝齒在口腔中咬得“咯咯”作響，頭發下面擋著的那一雙眼睛里流露出駭人的恨意。就在沐婉星以為她在愣神，想要趁機起來的那個時刻，沐清歌抬腳，朝著沐婉星的胸口狠狠地踹了上去！
    她今天穿的是八厘米的高跟鞋。用了十足了力氣。但沐清歌一秒都沒有去想這一下沐婉星究竟有多疼，她恨不得就在這個地方，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親手將她打死，好為那個帶著滿腔絕望，卻連個名字都不被人知曉的助理報仇。
    “咳咳咳！”沐婉星被這一腳踹的連連咳嗽，幾乎爬不起來。在周遭一片驚悚的尖叫聲中，沐清歌疾步走向沐婉星，下一腳馬上就要踩下去的時候，沐婉星充斥著驚恐的一雙眼四下流竄，她手腳并用地朝著人群爬，忽然，她雙眸一亮，對著撥開人群朝著這一片混亂走進來的人大喊著：
    “知安！救我！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