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到鮮美的羊肉湯時,夏夏眼睛都瞇了起來，滿足地喟嘆道：“好好喝呀，祁肅你也喝！”
    祁肅看著海碗里漂著香菜和蔥花的湯,他拿起旁邊的勺子。
    夏夏拿著筷子夾羊肉吃，燉湯的是帶骨羊肉,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佐料，沒有膻味，還有別樣的甘甜。
    “有時間帶你去西北，我每次暑假回去爸爸都會帶我們和媽媽去吃羊肉串喝羊肉湯。”她把骨頭都嗦干凈，放到桌上,含糊不清道。
    祁肅“嗯”了聲,把碗里的羊肉都夾給她,自己只是喝了點湯。
    看他沒胃口吃，夏夏也沒說什么，只是加快速度,然后去結賬。
    出羊肉店的時候,她摸著肚子,打了個飽嗝：“以后我要是能開一個飯店就好啦,到時候你可以天天來吃，給你免費哦。”
    祁肅提著她的布包，走在旁邊,聽她碎碎念。
    “我可以做你喜歡吃的菜，油燜茄子啦素炒豆角啦還有蒜蓉大蝦。”夏夏說著說著自己又餓了,她側頭看男孩：“你今晚要不要去我家吃飯呀？”
    祁肅搖頭。
    “好吧。”夏夏惋惜道：“我爸爸今天中午陪媽媽逛商場,他回來肯定會買很多好吃的和菜，應該有你愛吃的誒。”
    父女倆都一樣，喜歡吃的,家里囤了很多零食，陸長風中午多半不會回來，帶著老婆兒子在外面吃完飯逛一逛，然后和阿至在附近找個圖書館坐一下午，接蘇娉下班。
    然后再一起去菜市場買菜回來，現在運輸比以前方便多了，北城也能買到鮮活的海鮮。
    祁肅只是沉默以對。
    夏夏也沒轍，沒帶他到處走了，一起回了軍區。
    回到家，就她一個人，夏夏把布包往茶幾上一扔，嘆了口氣，“啪嘰”撲倒在沙發。
    側頭看著從布包里滑出來的言情小說，她伸手勾過來，翻身仰躺著。
    剛打開看了兩頁，書砸在臉上，她睡著了。
    下午六點半。
    祁歸思來想去，還是從營區回家。
    這件事還是要問一下兒子的意見，哪怕他知道，阿肅肯定不會說什么。
    在院子外徘徊片刻，他推門進去。祁肅站在二樓窗前，神色寡淡。
    放下飯盒，他朝樓上喊：“阿肅，下來吃飯了。”
    說完，去了廚房拿碗筷。
    本以為兒子不會下來，還想著送去樓上，很快就聽到了腳步聲。
    祁肅拉開椅子坐下，揭開飯盒蓋。
    祁歸拿著碗筷站在桌前看了他一會兒，然后才遞過去：“我們父子好久沒有一起吃過飯了。”
    男孩點頭，骨節清晰的手拿過碗，盛了飯，放到他面前。
    祁歸看著這一幕，原本要說的話堵在嗓子眼。
    暖色燈光下，男孩清冷的表情沒有被融化，斂著眸，吃了一口蘆筍，慢條斯理嚼著。
    兒子的成長他其實沒有過多的陪伴，大多時候都在出任務，家里也沒有人來幫他照顧一下孩子。
    祁肅從小就很乖，不吵不鬧，也不問為什么他沒有媽媽。
    祁歸覺得他心里都知道的，所以才會一個人待在家里，不去交朋友，也不和別人玩。
    他不想別的小朋友問為什么他沒有媽媽，也不想眼巴巴看著別人家其樂融融。
    對于兒子，他虧欠良多。
    腦海里的思緒很亂，祁歸在兒子對面坐下，端著他盛的飯，吃了兩口又放下。
    “你先吃。”說完，他起身，去了外面院子。
    從褲兜里摸出煙，祁歸劃燃火柴，過了片刻，吐了口濃重的煙霧。
    和漸暗的夜色融為一體。
    抽完兩根煙，男人才回客廳。
    祁肅吃完小半碗飯，見他回來了，也只是稍微抬眸，然后收碗筷去廚房。
    祁歸坐在餐桌前，聽到廚房里傳來洗碗的水聲，他搓了搓臉。
    洗完自己的碗筷，祁肅要去樓上，被祁歸叫住。
    “吃完放著，我等下洗。”祁肅止住腳步，嗓音很淡，聽不出什么情緒。
    “不是這件事，”祁歸招手，示意他過來：“爸爸有話要跟你說。”
    祁肅默了片刻，還是折返回去坐下。
    看著他有三分神似妻子的眉眼，男人忽然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他不說話，祁肅也沉得住氣。
    過了大概五分鐘，才聽男人緩緩開口道：“大院里一位嬸嬸要給我介紹個對象，也是部隊的。”
    祁肅只是淡淡“嗯”了聲。
    祁歸嘆了口氣：“那個姑娘挺好的，今年二十七，武裝部的，說實話，我以前見過不少相親對象，從來沒有人讓我有再婚的念頭。”
    “除了因為想到你媽媽，還有就是你。”他如實道：“在你小時候，就經常有人在背后猜我多久會給你找個后媽。”
    除了大院里一些碎嘴的嬸子，老家有些親戚也喜歡念叨。
    這也是他這么些年不愛回去的原因。
    大概是祁肅四歲的時候，他帶兒子回去過年，又親戚就背著他跟孩子說：“你爸爸到時候要給你找個后媽，再生幾個弟弟妹妹，到時候弟弟妹妹有爸媽疼，就你沒有。”
    這些事祁肅大概以為他不知道的，其實他都清楚。
    本來以為兒子會跟他鬧，讓他保證不要再婚，可直到現在，祁肅都沒有提過這件事。
    “爸爸也怕你受委屈，所以一直沒有動過心思。”
    部隊里有些相親沒辦法推，領導也是好心介紹，他每次去都會開門見山和女方說，自己有個兒子，現在不打算考慮這方面的事情。
    現在孩子長大了，他想著順其自然，有合適的可以考慮自身問題，沒有也沒關系。
    沒想到這么快就遇到讓他心動的人，而且那個女同志是個性格直爽的，知道他有兒子也說不介意，會好好對孩子。
    她的性格是大大咧咧的，沒什么心眼，也不怕她當面一套背后一套。
    祁歸是真的在認真考慮要不要和她處對象，看看是不是合適。
    不過在處對象之前，還是要詢問兒子的意見。
    如果祁肅不同意，他大概也會猶豫的，而且會把情況和那位女同志說清楚，不耽誤她。
    “阿肅，如果爸爸說要處對象，你能接受嗎？”
    祁肅漆黑的眸子安靜地看著他，直到祁歸有些不自然，他才開口——
    “爸爸，這是您的私事，您有權做決定。”
    祁歸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不敢置信道：“你不反對？”
    “嗯。”祁肅聲線沒有起伏：“您不用顧慮我的想法，您不是為了我而活，您可以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祁歸一瞬不眨看著兒子，想透過他的眼睛看穿他的真實想法，可他眼底除了黑沉就是寂靜，什么也看不到。
    “阿肅。”他心里五味雜陳，想說點什么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父子倆對坐，相顧無言。
    不知道過了多久，祁肅起身，在上樓前停住腳步，忽然問了一句：“您愛媽媽嗎。”
    “……愛。”想到妻子，祁歸眉眼柔和下來，他似是陷入回憶：“我和你媽媽不是自由戀愛，是家里安排的親事。”
    祁肅脊背繃直，站在樓梯口，背對著他，默不作聲聽著。
    “剛開始我們沒有感情，相敬如賓，后來我入伍，她留守在家，幫我照顧你爺爺奶奶還有小姑姑小叔叔。”
    “家里被她打理的井井有條，我很少有假回去，她也沒有任何怨言。”
    祁歸無意識攥緊掌心，手背青筋畢露：“后來我立了戰功，升了連長，她來部隊隨軍。”
    “也是那段日子，我知道她是個很好的女人，她的愛細潤無聲，我理所當然地愛上了你媽媽。”
    “后來有了你，我們很高興，不過我還是經常出任務，照顧你的事都交給了她，我沒有搭過手。”
    可能是因為早先積弱成疾，照顧孩子又耗費了不少心力，妻子病了。
    在兒子沒滿周歲時熬不住，離開了他們。
    祁肅聽完，眼底沒有什么情緒。
    祁歸心里有些傷感：“不知不覺就過了這么久了。”
    “如果是我，我不會再找。”祁肅在原地站了很久，語氣很淡：“可您不是我，人生苦短，您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祁歸聽著他的腳步聲消失在轉角處，又聽到門葉開合的聲音。
    他坐在椅子上，愣了很久。
    人生苦短。
    ……
    夏夏晚上情緒不怎么高，面對一桌子自己愛吃的菜，卻還是比往常少吃了一碗飯。
    蘇娉對男人使了個眼色，而后溫聲詢問道：“乖乖，今天心情不好嗎？”
    女孩搖頭，知道媽媽愛吃蝦，她拿了個蝦開始剝：“我今天上午和祁肅出去玩，他好像很不開心。”
    聽到是這件事，陸長風清咳一聲，對妻子說：“這件事呆二哥跟我說了，有人給老祁介紹陸軍武裝部的一個女同志，老祁好像挺愿意的。”
    別人家的事蘇娉不好怎么說，只是點點頭，看著碗里女兒遞過來的蝦，她忍不住想起祁家那個性子冷淡的小朋友。
    他從小就沒有媽媽，現在又聽到爸爸要處對象，心里應該是會有些難受的。
    再怎么穩重也不過是一個十二三的小孩子。
    陸長風雖然和祁歸關系好，但是這事也不能插嘴，他也剝了個蝦給媳婦兒，看出她的心思：“你也別擔心祁家那小子，他自我調節能力比咱們家這倆崽子強。”
    說話的時候還掃了眼兒女。
    阿至始終沒有說話，他只是安靜聽著，夏夏心思已經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別愣著了。”陸長風看到女兒這蔫唧唧的樣，心里有些不痛快，但還是擺擺手：“去拿飯盒給你朋友打包送過去吧。”
    見她興沖沖往廚房跑，男人嘆了口氣：“別都裝完，給你爸我留點，沒吃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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