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沒說話,可表情已然是這個意思。</br> 南夫人沉默。</br> 她大概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好。</br> “凌將軍已經在外面等著了。”南曦淡淡開口,“娘,我們就別耽擱時間了。”</br> 南夫人點了點頭:“走吧。”</br> 母女二人旁若無人地抬腳離開,李氏臉色微變,下意識地就要上前阻攔,卻被銀月和銀霜雙雙攔住了去路。</br> “你們干什么?”李氏怒目而視,“讓開!”</br> 銀月淡笑:“李姨娘就別這么不要臉了吧,不是說你出身名門世家嗎?不屬于自己的財物別貪,這點最基本的教養還是該有的,否則只會讓人更看不起你。”</br> 南曦聽著銀月的話,嘴角揚起一抹愉悅的笑容,這才哪跟哪兒啊?</br> 李氏心里清楚丞相府這些年的吃穿用度都靠著誰,今天她娘一走,偌大的丞相府馬上就會捉襟見肘。李氏倒是能順理成章地掌內宅大權了,可空空的一座庫房握在手里又有什么用?</br> 能讓她吃穿不愁,還是能讓她揮霍無度?</br> 都不能。</br> 以后丞相府過日子,要么李氏想辦法弄銀子,要么丞相大人舍下臉面和清譽開始利用職權斂財。</br> 不過斂財也不是那么好斂的,當今皇上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攝政王卻不會。</br> 所以她家父親大人還是自求多福吧。</br> 母女二人走到相府大門前,身后卻忽然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元氏。”</br> 南夫人和南曦同時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從敞廳里走出來的南行知。</br> 特地為了今天的壽誕而穿了一身簇新袍服的丞相大人沉著臉走過來,臉色已經恢復了平靜,或者說,是暴怒之后已然無力掙扎的平靜,平靜中透著幾分不正常的青白。</br> 走到不遠處站定,他目光沉沉盯著南夫人:“你這是下定決心要跟本相魚死網破?”</br> “魚死網破?”南夫人淡淡一笑,笑容透著云淡風輕般的不在乎,“丞相大人這話說的不太妥當,怎么能叫魚死網破呢?分明是魚也沒死,網也沒破。你以前不是一直想休了我,把外面柳氏接進府,把府里的李氏抬上來嗎?今天我主動成全你,你應該高興才是。”</br> 南行知剛剛平靜下去的臉色再度鐵青陰沉。</br> 南夫人卻似沒有看到,不急不徐地嘲弄:“從此沒有我這個出身商戶渾身銅臭味的妻子給你丟臉,相爺出入臉上也能增添光彩了,可以堂堂正正挺直了腰板,身邊嬌妻美妾環侍,再不用擔心有人說你娶了個商戶女……這不是好事嗎?”</br> 南行知死死地攥緊手,臉上陰云密布:“你竟當真舍得下我們多年的夫妻情分……”</br> “多年的夫妻情分?”南夫人輕笑,“相爺這是要挽留我?”</br> 南行知面上閃過一絲難堪。</br> “好聚好散,各自還能維持最基本的體面。”南夫人淡笑,“沒出這個門之前,我到底還算是個南夫人,借著今天的好日子在此祝相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br> 福如東海,壽比南山?</br> 南行知任何時候聽到這句話都可以當做是祝福,唯獨此時,這是明明白白的諷刺。</br> “既然相爺說到了多年夫妻情分,那么今日帶給相爺所有的不快,就當是我給相爺這十幾年夫妻情分的回報,也不枉我們夫妻一場。”南夫人淡道,“踏出這道府門,從此我跟南府不再有任何關系,丞相大人好自為之吧。”</br> 說著,漫不經心地欠身,轉身往外走去。</br> 南行知沒說話,就這么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離開,眼底神色陰鷙冷厲,竟像是暴風雨即將來臨前的征兆。</br> 南夫人踩著凳子上車時,眼角余光看見他的神情,卻只是輕扯了一下嘴角,什么也沒說,只轉頭朝南曦道:“等娘安頓好了給你來信。”</br> 南曦點頭:“娘一路小心。”</br> “放心。”她笑道,“娘知道該如何保護自己。”</br> 容毓走了過來,站在南曦身側,淡淡吩咐:“把夫人安然送達,路上若遇到找麻煩的人,不管是誰,都不必手軟。”</br> “是。”凌帆恭敬應下,“王爺放心,卑職一定護好夫人。”</br> 抬眸看向南曦,他道:“南姑娘放心。”</br> 南曦禮貌地道:“這一路要辛苦凌將軍了。”</br> “卑職該做的,不辛苦。”</br> 當著容毓的面,凌帆表現得極為乖覺,完全沒有之前在書房里斥責南曦“書房重地,女子豈可擅自闖入”時的冷硬耿直。</br> 南曦心里有數,面上卻是溫雅淺笑。</br> 行李物件已經全部裝上前面的幾輛馬車,護衛也已嚴陣待命,浩浩蕩蕩的陣仗看起來就像一條長龍似的。</br> 除了凌帆和護送的攝政王府私兵之外,隊伍中還有幾十個陌生的面孔,個個身姿矯健,面無表情,氣勢上比起攝政王府的私兵也毫不遜色。</br> 他們是南夫人自己的私衛,之前一直沒有露過面,今日才現身保護主子。</br> 這也是南行知心里震怒卻不敢讓人阻攔的原因,眼前這陣仗,就算如何愚蠢之人也看得出來根本攔不住,況且攝政王親自派了人護送。</br> 丞相府是有多大的能耐,能把人攔下?</br> 南夫人……哦不,東陵大公主軒轅惜坐進了馬車,掀開車簾跟南曦揮手道別。</br> 南曦和容毓站在大門外青石板路上,就這么看著馬車隊伍慢慢地,慢慢地駛離了眼前,在視線里越走越遠。</br> 十六年夫妻情分,就此恩斷義絕。</br> “相爺,”李氏大夢初醒初醒似的,轉頭看著南行知,訥訥地開口,“就……就這么讓她走了?那我們……”我們以后怎么辦?</br> 府里的開銷怎么辦?</br> 南行知臉色陰沉似水,面無表情地看著門外南曦和容毓兩人的身影,冷冷地拂袖而去。</br> 李氏咬唇,忍不住跺了跺腳,恨恨地看了一眼大門外的南曦,懊惱地轉身跟著離開。</br> “攝政王!”一輛馬車從皇宮方向疾馳而來,馬車上下來一個白面胡須的公公,到了跟前先是跪下行了個禮貌,隨即小心翼翼地開口:“王爺,太后娘娘宣召南姑娘,請南姑娘即刻進宮。”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