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亭走過去,給她倒了盞茶,斂眸沉默片刻:“我會找你父皇報仇。”</br> “我說不讓你報嗎?”葉傾城接過茶盞,抬眼看著他,“你報你的仇,跟我又沒什么關系,不過如果你需要幫忙,我倒是愿意助你一臂之力。”</br> 云亭低眉不語,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br> “你以為我在跟你裝腔作勢?”葉傾城冷笑一聲,斂眸啜了口茶,“你認識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性情脾氣如何你比誰都明白,如果這個時候還顧及什么血脈,我會以為你故意想跟我一刀兩斷。”</br> “我沒有。”云亭低聲說道,“我之前一直沒去找你,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br> 葉傾城嘲弄:“所以現在知道該如何面對了?”</br> 云亭點頭,聲音軟軟的:“你這么霸道,我還敢說什么?”</br> “我霸道?”葉傾城氣笑了,“合著還委屈你了?”</br> 云亭搖頭:“不敢委屈。”</br> “管你敢不敢,委屈也給我受著。”葉傾城語氣淡淡,“我還沒找你興師問罪呢,你倒是懂得先下手為強。”</br> 云亭不說話。</br>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就算你不是云亭,也完全有權利為自己所受到的不公討回一個公道。”葉傾城平靜說道,“我既沒有阻止的資格,也沒有阻止的理由,更無阻止的興趣。對于蜀國皇室,我的厭惡并不比你少多少。”</br> 不同的是,她自小生長在宮廷,鳳族部落的滅亡于她而言并沒有生出什么特別深的仇恨,因為那時她還沒有出生,母親葬身在那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里時,她年齡也不大,對于仇恨的理解總歸沒那么強烈。</br> 但自小到大的經歷讓她對那座宮廷厭惡至極,對宮廷里的所有人都喜歡不起來,甚至是厭之入骨。</br> 而云亭,對蜀國皇族仇恨的程度和葉傾城的厭惡程度幾乎相當。</br> 然而不管是厭惡還是仇恨,都不妨礙他們一同想要蜀國皇族消失的愿望和目的。</br> “我是個很自私的人,跟我無關的事情,我沒興趣承擔這個責任。”她淡淡說道,“蜀國皇族對不起你,對不起云氏一族,他們需要為自己的錯誤和罪行付出代價,但這些罪行跟我沒有關系,我不會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br> 她的語氣太過冷靜,這些話說得也太過理智,理智到近乎無情,然而偏偏她說的每一個字都讓人無法反駁。</br> 理智到讓云亭覺得自己這三年的逃避都像是一個笑話,他承認自己永遠做不到她這般云淡風輕,她的從容和鎮定是打小就刻進骨子里的氣度,這世上幾乎沒有什么事能讓她失控——</br> 然而此時的云亭并不知道,三年前他消失的那段時間里,皇族九公主葉傾城一度幾乎陷入瘋魔,多少個夜深人靜無人的時候,她在自己的寢殿里獨自醉到不省人事。</br> 天亮之后,她又是一副從容不驚的面貌出現在外人面前,像是沒有任何事情能擊倒這個無堅不摧的女子。</br> 那些日子里,葉傾城暗中殺了許多人,被殺的那些人都是勾結陷害過云家的朝中大臣,刑部大牢里對他用過刑的獄卒也大多暴斃。</br> 作為一個早早失去母妃的皇族公主,葉傾城沒有強大的靠山,她深知自己也沒什么辦法去影響君王大臣們的決策,所以用正大光明的手段置那些人于死地,根本行不通,也不現實,所以她一點都不介意用些非常手段。</br> 幾個月的時間里,朝堂上風聲鶴唳,接二連三有朝臣或者獄卒暴斃,天子震怒,命刑部徹查,然而查了數月卻查不出一點蛛絲馬跡,皇帝大怒之下也殺了不少辦事不利的臣子。</br> 誰也沒有想到,那些命案會出自當時年僅十四歲的九公主之手。</br> 時隔三年,葉傾城早就練就一副沉穩不驚的心態,她可以在蜀國皇帝挑選聯姻公主的時候主動站出來,以最端莊而謙恭的姿態擔下和親大任,解除其他公主的惶恐不安,甚至云淡風輕地以這樣的機會跟皇后嬪妃們談條件。</br> 蜀國九公主的城府,深藏于心,任何人窺之不得。</br> “你這兩天就先住在這里。”云亭溫和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關懷,“大周朝局最近會有些動蕩,你安心待在王府別亂出去,以防萬一。”</br> “沒問題。”葉傾城淡道,“你留下來,待在本公主身邊哪都別去,我自然不會亂跑。”</br> 云亭遲疑:“我……”</br> “別說你有事要忙。”葉傾城聲音淡淡,“攝政王麾下心腹能臣不少,足夠他使喚。”</br> 云亭無法拒絕她的任何一個要求。</br> “我累了。”葉傾城倚在錦榻上,“給我按按。”</br> 云亭抬頭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抬腳走到她身后,修長手指搭在她兩邊鬢角,細致專注地給她按摩,力道恰到好處的舒適。</br> 夜漸漸深沉。</br> 今夜注定是個不平靜的夜。</br> 宮里傳出隱秘的消息,太后娘娘受了驚嚇,宮女急急去傳了太醫診脈,然而太后醒來之后卻是渾渾噩噩,精神失常,連皇上都不認識。</br> 而皇后則是夢囈連連,止不住的恐懼顫抖。</br> 長公主出宮時精神慌亂,臉色慘白,同樣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宮里一時之間人心惶惶,充滿著山雨欲來的不祥氣息。</br> 但這些都影響不了攝政王府昭宸殿里的翻云覆雨,情意綿綿,也影響不到絳雪苑的春風和煦,氣氛和諧。</br> 一夜過去。</br> 天蒙蒙亮時,空氣中泛著一層濕氣,昨晚下了一場雨,雖然不大,但淅瀝瀝下了一整個后半夜,整個青石板地面上都是積聚了一層雨水。</br> 微風從窗外拂進,帶來一絲雨后的清新涼爽之氣,剛睡不久的容毓伸手把翻出他臂彎的某位小嬌妻再度圈進了懷里。</br> “王爺。”青陽侍衛恭敬清朗的聲音在殿外響起,打破了殿內的安靜,“溫公子此時正跪在王府大門外,說溫姑娘昨晚已被接回溫府,待溫姑娘傷勢好轉,就把她送去白云山常伴青燈古佛,以修此身。”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