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錦和軒轅曜的確逾矩。</br> 雖然他們二人一個是首輔之子,一個是淮南王獨子,在帝都世家貴公子中身份都是響當當的貴重,可今日登基大典,群臣齊聚,首輔、丞相、內閣大臣、六部尚書,皇族宗親元老皆在,論年齡,論資歷,論身份,論品級,都輪不到兩個年輕人說話。</br> 然而這滿殿文武知道攝政王傷勢嚴重且敢于開口說話的人,卻只有軒轅曜和謝錦。</br> 謝錦被當眾斥責,面色絲毫未變,正要開口據理力爭,卻聽攝政王沉穩淡漠的聲音響起:“各國使臣既然已至宣武門,怠慢了確實失禮,宣他們進來。”</br> 謝錦和軒轅曜臉色齊齊一變,忍不住抬頭看向容毓。</br> 主上身上傷勢如此之重,如何還能忍受在這里接待使臣那么長的時間?</br> “阿毓。”南曦蹙眉,聲音里帶著幾分薄怒,“我身體不適——”</br> 容毓溫聲道:“讓銀月、銀霜護送陛下回宮休息?”</br> 南曦一窒,頓時一句話說不出來。</br> 他明明知道她的意思,她是想早點讓他回宮處理身上的傷,宣太醫來給他好好看看,哪里是她身體不適?</br> 她又怎么可能放心把他一個人丟在這兒?</br> 然而他這么一說,分明已是做了決定,就如同方才在祭司殿,承了這個身份,就處處做到以大局為重,不示弱于人前,不讓任何人看到他的脆弱。</br> 受了傷自己受著,疼得狠了自己忍著,外人只看到他冷峻強悍鐵面無情的一面,卻看不到那衣袍下傷痕累累的慘烈。</br> 南曦心頭緊了緊,知他心意已決,也不愿意在這么多人面前駁了他的顏面——登基之初,攝政王的威嚴勝過一切。</br> 她此時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會被解讀為天子對攝政王的態度。</br> 如果她執意堅持自己的決定,素來最擅長無風起浪的大臣們只會認為他們夫妻不和,平生諸多臆測。</br> 所以縱使不悅,她也只得暫時壓下那陣混合了惱怒與焦灼的情緒,沉默片刻,目光微抬,嗓音清冷道:“依攝政王所言,宣各國使臣覲見。”</br> 謝首輔和陸丞相以及諸位大臣表情微緩,躬身領旨。</br> “女皇陛下有旨!宣北疆太子、南越丞相、炎國大王子覲見!”</br> 內侍高亢的聲音從內城傳出,一聲聲傳下去,直傳到宣武門外。</br> 當值的禁衛軍緩緩讓開了一條道。</br> 各位貴胄使臣應著要求一一解下身上的兵器,不管是太子王子還是將軍護衛,無一人可以配兵器入宮。</br> 而坐在大殿上的南曦聽到外面唱喝聲,眉心卻是越發蹙了起來。</br> 北疆太子端木鈺。</br> 南越丞相蘇裳。</br> 之前在大周時大都曾見過,此番西齊使臣沒來,卻多了個炎國大王子?</br> 西齊將軍林武和堂妹林寶珠離開大周時行動倉促,似乎是西齊攝政王出了什么事,西齊眼下應該正處于內亂之中,所以無人前來。</br> 南越邊關軍隊的糧草出了點狀況,不過只要皇城未曾生亂,都是很容易就能解決的事情。</br> 北疆一直虎視眈眈地盯著大周的疆土,此番前來東陵是抱著什么目的?想要知道容毓還回不回大周?</br> 還有炎國。</br> 炎國貌似是北疆附屬國,因是臣屬,所以國君不能稱帝,而只能叫王上,此番炎國王子跟北疆太子一道前來,是單純為了祝賀,還是另有他意?</br> 軒轅曜和謝錦對視一眼,斂下眼底情緒,悄然移步至殿階下最佳的防守位置。</br> 南曦注意到了他們的動作,眉眼微舒,轉眸看著坐在身邊的容毓,眼底盡是心疼之色,聲音低低的:“撐得住嗎?”</br> 容毓聲音溫和平穩,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放心。”</br> 南曦蹙眉,放心?</br> 叫她如何放心?</br> 就算他此時表現得如何若無其事,也無法掩飾他身上那觸目驚心讓人心焦的傷勢,如果早知道回東陵要面對這些,她……</br> “北疆太子、南越丞相、炎國大王子覲見——”</br> 內侍唱喝的聲音再度響起,高亢綿長,直達大殿之內。</br> 南曦不得不暫時壓下擔憂,轉頭看向自殿外走進來的使臣。</br> 為首的男人三十歲上下的年紀,身著一襲正式而隆重的玄黑繡金線的華貴袍服,身姿高大健碩,眉目粗獷冷硬,看著一副不茍言笑的模樣,正是北疆太子端木鈺。</br> 他的身側跟著一個年紀相仿的黑袍男子,身軀同樣高大挺拔,有著獨屬于北疆人的彪悍粗獷,五官輪廓凌厲,周身散發出冷厲懾人的氣勢。</br> 甫一進殿,他的目光就直直落向大殿正前方龍椅的方向,帶著陰冷不善的目光鎖住的正是坐在南曦身邊的容毓。</br> 南曦皺眉,不動聲色地看著端木鈺身邊的男子。</br> “他是司徒玄絕,北疆第一將軍司徒鷹的兒子,端木鈺身邊最驍勇善戰的武將。”容毓淡淡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語調不高,僅僅能讓南曦聽到,“他的父親當年被我削了頭顱,所以此番該是來者不善。”</br> 南曦聞言,眉頭一皺:“尋仇來的?”</br> 如果真是這樣,那未免太驕傲自大,別說東陵本就高手如云,僅僅他孤身前來,妄想在東陵地盤上跟東陵攝政王尋仇,就是一件異想天開的事情。</br> 行至殿前,端木鈺停下腳步,微微躬身:“吾皇聽聞女皇陛下登基,特命小王攜使臣前來祝賀女皇陛下登基大典,在此送上薄禮一份,恭賀女皇陛下,恭賀皇夫攝政王,愿女皇陛下萬壽無疆,東陵國祚繁榮昌盛。”</br> 話音落下,南曦還未及說話,隨后而來的南越丞相蘇裳也走到殿階下,一襲藍袍雅致無雙,從容地躬身為禮:“小臣蘇裳,奉吾皇之命前來恭賀女皇陛下登基大典,在此送上薄禮一份,愿南越與東陵永世交好,恭祝女皇陛下龍體康健,東陵國祚綿長。”</br> 南曦聲音淡淡:“端木太子和蘇丞相不遠千里而來,朕深感榮幸,此番路途迢迢,二位趕路想必也辛苦了,朕命人先安置兩位前去休息半日,晚間設宴招待兩位貴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