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曦知他性子,倒也沒過多勸說。</br> 很多事情并不是言語能說服的,需要時間淡化。</br> “春闈本該在二月就定下的,眼下已經進了三月,事情卻還沒個著落。”南曦淡笑,“你說你這個攝政王是不是失職?”</br> 容毓垂眸看著兒子,小家伙這會兒已經睡著了,睡得很香很可愛。</br> 他喚來銀月,讓她把孩子抱去偏殿小床上睡。</br> 待銀月抱走了孩子,他才低聲說道:“是我失職,陛下要懲罰我嗎?”</br> “怎么罰?”</br> 容毓態度格外順服:“陛下如何處置,我都甘愿接受,沒有任何怨言。”</br> “是嗎?”南曦眉梢一挑,“那就罰你到床上來睡覺,睡足四個時辰才行。”</br> “是,陛下。”容毓低笑,執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臣遵旨。”</br> 話落,當真極為配合地脫靴上床,把她攬進懷里。</br> “這兩天累壞了。”南曦輕撫他的眉眼,似是想拂去疲色,“以后不準再折騰自己,早就讓你好好休息,總是不聽。”</br> “這兩天睡覺倒是睡夠了,就總是夢魘。”容毓聲音低低的,“以前是你老做夢,這兩天輪到我了。”</br> 南曦微默:“夢見了什么?”</br> “很多。”容毓伸手勾著她的發絲,一圈圈纏在指尖,“好的壞的,讓人高興的,難過的都有,斷斷續續,很亂。”</br> 南曦月子里不能久坐,很快躺了下來,容毓也跟著她一并躺下,把她整個人圈在自己懷里不舍得放開,縱然已經成親一年,卻依然無法克制地貪戀著這種能帶給他安心感的溫存。</br> “離得這么近,不怕我身上的汗味熏著你?”南曦取笑。</br> 產后的女子虛汗多,喝杯熱水就能出一身的汗。</br> 容毓笑道:“我只聞到了你身上的香味。”</br> “你鼻子有問題。”</br> “嗯,陛下說得是。”容毓無條件順服,沒有一點反抗意識,“陛下不是罰我睡覺嗎?”</br> 南曦又交代了一句:“春闈一事早些安排下去,你身邊那兩個侍讀都可以有個名正言順入仕的機會,還有謝錦,即便跑腿次數再多,滿帝都都知道他是御前紅人,可到底沒個正式的官爵在身,名不正言不順,難免讓人不服。”</br> 容毓低笑:“臣明白。”</br> 南曦瞪他一眼。</br> 容毓的確明白,他兩世權臣,今生又是大周和東陵兩國攝政王,朝堂上的事情哪一樁哪一件心里沒底?</br> 只是這兩天一直圍著南曦轉,朝堂上的事情都丟給了能者多勞的大臣,偏偏殿試是需要女皇和攝政王親自主持的,入試時間沒確定下來,陸丞相要也沒辦法自行做主。</br> 南曦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提醒他別忘了這件重要的事情。</br> 容毓應了下來,并承諾明日一早就交代下去。</br> 南曦這才放過他。</br> 容毓忍不住暗嘆,女皇陛下威儀是回來了,這與生俱來的責任感顯然也跟著回來了,他是該高興,還是惆悵?</br> ……</br> 東陵帝都有座貴族書院叫御林,雖沒有明文規定,但這個名字曾是祖皇帝所賜,百年來大多是為朝廷培養人才,帝都權貴世家的子弟才有資格進去讀書。</br> 謝錦就曾在御林書院念過兩年,不過他年少聰慧,博學多才,算是學子中的佼佼者,十五歲之后就沒怎么去了。</br> 二月春闈正趕上女皇陛下誕下皇子,攝政王所有心思都放在女皇陛下身上,春闈一事便耽擱了下來。好在陸丞相能力卓絕,在攝政王沒有旨意下達之前,就提醒御林書院里德高望重的夫子們做好準備,提前擬好名單,讓今年有資格也有把握的學生有參加春闈的機會。</br> 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連準備功課的時間都沒有。</br> 謝錦身為謝首輔的兒子,若要正式入仕,也需要經過這一關。</br> 除謝錦之外,皇族宗親和權貴子弟若沒有王侯爵位在身,同樣也有資格報名參加朝廷舉辦的入試,若能在科考中脫穎而出,自然就有了順理成章入仕的資格。</br> 因這是女皇登基元年,也是登基之后第一次舉辦科考,流程上比以前簡單,取消了一些不必要的限制,當然也因為是破例——新帝登基之初,需要選拔世家有才有學的子弟,給朝堂注入新生力量,也是為了君臣關系的融洽。</br> 所以此番春闈跟往常三年一次的科考制度并不一樣,已經錯過的秋闈只能取消,因此需要千里迢迢進京趕考的寒門子弟不在此列。</br> 原本春闈之后就是殿試,定在四月,可眼下已是三月中,四月之前只能勉強定下初試,初試考完之后考官們還要閱卷,所以四月殿試肯定來不及。</br> 容毓把殿試時間定在了五月初六。</br> 流程雖簡單,春闈的難度卻并不低,并且陸丞相清楚攝政王性情冷峻嚴苛,容不得作假舞弊之事發生,所以考官的擇選安排慎之又慎,攝政王旨意下達之后,這兩日陸丞相和數位內閣大臣就一直在商議討論此事。</br> 謝首輔掌軍務大權,春闈之事不在他管轄范圍之內,況且謝錦也要參加,他得避嫌。</br> 經陸丞相和諸位內閣大臣商議之后,于三月十六日擬了份名單遞到御書房,讓軒轅華呈給攝政王過目。</br> 容毓看了之后沒什么異議,此事便就此定了下來。</br> 對于權貴子弟來說,這是一次非常難得任何人都不想錯過的機會。</br> 而之于謝錦,卻只是一個不太看重卻又不得不經歷的流程而已。</br> “春闈?”軒轅曜坐在悅來酒樓二樓靠窗的位置,眉頭揚得高高的,“你堂堂謝家嫡子,人稱東陵第一公子的謝九爺,連閻王爺都得給三分薄面的祖宗,居然還要跟那些世家子弟一起參加考試?”</br> “怎么?”謝錦手執酒盞,慢悠悠啜了口美酒,聲音淡淡的,“你覺得不可思議?”</br> 軒轅曜擰眉:“倒也不是覺得不可思議,只是沒辦法想象那個畫面。”</br> 畢竟謝家九爺這副德行,怎么看都不像是參加科考的書生模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