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六,氣候正好,適合趕路。</br> 容毓和南曦并沒有大張旗鼓地坐著帝王鑾駕出宮,而是在安排好了所有宮中事宜之后,于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嗯,于某日傍晚換上一身輕便衣裳,輕車簡從出了宮,帶著為數不多卻絕對精銳的高手暗衛,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東陵帝都。</br> 朝堂上知道他們要離開的大臣不少,但知道他們什么時候走的卻不多。</br> 畢竟君王出宮不是小事,少不了有些居心叵測之人試圖行刺什么的,雖容毓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南曦,可安安靜靜地把趕路當成游玩的日子難道不比整日應付刺殺來得舒服?</br> 況且容毓和南曦都喜歡安靜低調地行路,并不喜歡過分張揚,路途迢迢,悠閑地走著歇著,總比一群人浩浩蕩蕩惹人矚目的好。</br> 從東陵到大周,走了不到一個月。</br> 沿途遇到九霄閣的產業,容毓會帶著南曦下榻休息,順便認識一些以前沒有見過的屬下。</br> 路過風景優美之處,容毓會特意停下來,帶南曦去領略一下當地的風土民情,去看浩瀚的山川大海,去廣袤的大草原上御風馳騁,看無數駿馬在草原上或者山谷飛奔的矯健身姿。</br> “這些都是九霄閣旗下產業。”容毓指著水草肥沃的邊關草原上數不清的駿馬,“足以裝備四十萬精良的鐵騎。”</br> 四十萬鐵騎?</br> 南曦眺望著遠處那些身姿矯健,一看就精心馴養的戰馬,良久沒有說話。</br> 強大的國家離不開軍隊,強悍的軍隊離不開鐵騎。</br> 可縱然是曾經彪悍如北疆和大周,也很難達到裝備四十萬鐵騎的標準——四十萬兵馬和四十萬鐵騎是完全不一樣的概念。</br> “這些只是一部分。”容毓淡笑,“別處還有,九霄閣有專門的飼馬場,由精通飼馬的專人負責,每年都能提供至少五十萬匹健碩戰馬,這也是九霄閣的收入來源之一。”</br> 南曦道:“幸虧我嫁給了你。”</br> 容毓微默,隨即忍不住失笑:“說的這叫什么話?難不成還怕我吞你的國家不成?”</br> “不是。”南曦淺笑,“我的意思是這些戰馬都是我的,九霄閣也是我的,你的都是我的,我是天下最富有的女皇。”</br> 容毓聽了這句話,笑得格外開懷:“對,我也是曦兒的,曦兒是天底下最富有的人——不管是天潢貴胄還是富賈商人,都是曦兒的手下敗將。”</br> 南曦轉頭看他,眉梢微挑:“就不怕我哪日喜新厭舊,一腳把你給踢了,然后享有著你的財富,寵幸著別的男子?”</br> 若是以往聽到這話,容毓定會霸道地來一句不準什么的,今日卻只是斂眸說了一句:“我賭上全部的身家性命,就是為了毫無保留地愛你,如果到了這個時候我還繼續患得患失,怕曦兒以后會負我,這是對你的不信任,也是看輕我自己。”</br> 南曦沉默。</br> “況且這些產業算什么?”容毓牽起她的手,聲音低沉平靜,“曦兒愛我,我才是天下最富有幸福的男人;曦兒若不愛我,我擔心又有何用?留著這些東西也并不能帶給我更多的底氣,索性把這些都給你,我獨自找個懸崖峭壁跳下去一了百了。”</br> 前面說的還挺真誠感人,聽到最后一句,南曦表情瞬間變得古怪。</br> 抬眸看了他一眼:“找個懸崖峭壁跳下去?”</br> 容毓靜默片刻,緩緩點頭:“死了倒也干脆。”</br> “費了這么多心思才得來這一世的重逢,你甘心就這么赴死?”</br> “曦兒愿意愛我,縱然歷經千辛萬苦也值得。”容毓道,“曦兒若不愛我,不管費多少心思得來的重逢,于曦兒來說也許都只是意味著負擔和麻煩,既然如此,我何必強求?”</br> 南曦良久沉默。</br> 應該說,她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好。</br> 打他?</br> 舍不得。</br> 罵他?</br> 前世今生她都不擅長罵人。</br> 但說實話,他那句“死了倒也干脆”確實讓她想動手。</br> “如此善解人意的攝政王,倒真是難得見到。”她語氣淡淡,“既然如此,為什么又非要強求我跟你回去大周?”</br> 容毓啊了一聲,臉上浮現不解:“強求?曦兒不是心甘情愿跟我回來的嗎?”</br> 聽聽,他的語氣多無辜,聽著真像是被冤枉了一樣。</br> 南曦漫不經心地睨他一眼:“容毓。”</br> “嗯?”</br> 南曦轉身往馬車停駐的方向走去:“等從大周回去東陵,你得空了可以去跟軒轅祈討教討教。”</br> 容毓挽著她的手,不由揚起嘴角:“討教什么?”</br> “討教唱戲的精髓。”南曦道,“以后不當攝政王了,可以去戲樓子里找個活干。”</br> 容毓笑得歡快:“我只唱給曦兒一個人聽,也只演給曦兒一個人看。”</br> 南曦望著遠方廣袤天際,靜默片刻,輕嘆一口氣:“我也是好不容易得來了一個重逢,又怎忍心再負你?”</br> 容毓心頭一熱,酸酸澀澀的悸動在肺腑發酵。</br> 他握著她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聲音低低的:“這一世,我們誰都不負誰,好好過日子。”</br> “嗯。”南曦緩緩點頭,“不能給你跳崖尋短的機會。”</br> 容毓表情一頓:“……”</br> 堂堂一國攝政王,若真跳崖尋死,只怕傳出來笑掉各國權貴的大牙。</br> 何況容毓這個人若于九國之中消失,只這么一個消息傳出去,天下必將立即大亂,各國野心之人將再也坐不住,到時候……</br> 嘖。</br> 南曦輕輕搖頭,就算為了天下安穩,她也得好好護著這個人,護著這顆心。</br> 兩人坐上馬車繼續趕路。</br> 依然是走走停停,邊走邊玩。</br> 十月初二,兩人順利抵達大周皇城外。</br> 望著眼前巍峨的城門,城門處進進出出的大周子民,南曦輕輕嘆了口氣:“離開這一年里,大周應該也發生了不少事情,不知道云王這個監國攝政的王爺過得如何。”</br> “云王倒是沒什么可擔心的。”容毓想起剛收到的一個消息,“倒是你之前處得不錯的那個林嘉,出了點事情。”</br> 林嘉?</br> 南曦放下布簾,蹙眉道:“林嘉出了什么事?”</br> 馬車緩緩駛進皇城,容毓坐在一旁,淡道:“她出閣了,只是嫁的人不太可靠,這段時間正鬧著要和離。”</br> 頓了頓,“不過她的母親不同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