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夜幕已降臨。</br> 軒轅曜不是大夫，也不太會照顧人，尤其是照顧一個昏迷之人，他連自己該做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越想就越覺得方才其實不應(yīng)該讓謝夫人離開的。</br> 就算要離開，至少也告訴他該做些什么呀。</br> 軒轅曜像個傻子似的坐了片刻，見謝錦完全沒有要清醒的跡象，心里忍不住擔(dān)憂，終于轉(zhuǎn)頭吩咐：“那個誰，去楚家請楚南衣過來一趟。”</br> 方才在內(nèi)室伺候謝錦的少年走了過來，低著頭，緊張不安地開口：“小的這就去，求世子殿下好好照顧我家公子，千萬別離開，萬一公子醒了找不到人，小人……小人……”</br> 軒轅曜看了他一眼：“我說了要走嗎？”</br> 少年聞言，表情一松，連忙沖軒轅曜行了個禮，就匆匆轉(zhuǎn)身走了出去。</br> “曜曜……”</br> 軒轅曜一驚，驀地轉(zhuǎn)頭朝謝錦看了過去。</br> 謝公子還昏迷著，唇瓣微動，正發(fā)出迷糊的囈語：“曜曜……”</br> 軒轅曜皺眉，面無表情地盯著他。</br> “要……”謝錦蹙眉，像是難以忍受疼痛似的，“要……藥……”</br> 軒轅曜表情變得古怪，臉色陰晴不定，一時無法確定他說的到底是什么。</br> 要藥？m.</br> 曜曜？</br> 要什么？</br> 這狐貍就連昏迷的時候都不安分，簡直讓人想狠狠揍他一頓。</br> “曜曜……？”謝錦睜開眼，看到坐在床前的青年，恍惚以為自己看錯了人，下意識地閉上眼，重新又睜開，“真的是你？”</br> 軒轅曜猛地站起身：“你醒了？”</br> 謝錦緩緩眨眼，嗓音嘶啞：“我……我怎么了？”</br> 還好意思問？</br> 軒轅曜眉頭擰緊，像是在看什么妖魔鬼怪似的看著他：“你怎么突然就醒了？”</br> “曜曜在說什么？”謝錦眉心蹙緊，試著想坐起身，“我睡了多久？”</br> “別動。”軒轅曜抬手阻止了他的動作，“身體還虛著呢，亂動什么？”</br> 謝錦看了他一眼，緩緩地又躺了下去：“我……我剛才好像做了個夢。”</br> 軒轅曜道：“什么夢？”</br> “夢見曜曜喂我喝水。”</br> 軒轅曜眉頭皺緊，盯著謝錦蒼白疲乏的臉色，若非他的臉的確青白得不成樣子，他會忍不住懷疑謝錦是真的中毒昏迷還是在裝睡。</br> “不是做夢。”他淡淡說道，“我方才的確在喂你喝水。”</br> 謝錦眼睛一亮：“當(dāng)真？”</br> 軒轅曜嗤笑：“謝家九爺身邊應(yīng)該不缺伺候起居的侍女和小廝吧，喂個水而已，需要這么激動？”</br> “那不一樣。”謝錦說兩句話就開始喘，閉眼歇了片刻，才又強(qiáng)調(diào)了一遍，“不一樣，曜曜跟他們不一樣。”</br> 軒轅曜眉心一跳，忍不住又想拂袖離去。</br> “曜曜，你跟他們不一樣。”謝錦眼神認(rèn)真地看著他，嗓音雖帶著點沙啞，聽著卻直往人肺腑里鉆去，“我是認(rèn)真的。”</br> 軒轅曜臉色僵硬，沒什么情緒地看著他：“你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適合說這些無聊的話？”</br> “咳……咳咳，就……就是因為身體如此，所以才……咳咳，才不得不說。”謝錦深吸一口氣，“你說得對，我這樣的人都能陰溝里翻船，指不定……指不定哪天就一命嗚呼了，到時候……到時候心里的話來不及說，難道都要帶到地府里去？”</br> “胡說八道些什么？怎么就帶到地府里去了？”軒轅曜皺眉，不悅地瞪著他，“你這樣的妖孽必定是禍害遺千年，哪有那么容易就一命嗚呼？”</br> 話落，忽然反應(yīng)過來：“你剛才偷聽我說話？”</br> 他說他陰溝里翻船時，這人可是昏迷狀態(tài)，連喂水都喂不進(jìn)去，怎么可能聽得到他說話？</br> “怎么能是偷聽？曜曜別……別冤枉我……”謝錦以手肘支起身體，艱難地想坐起來，“我……”</br> 軒轅曜看不過去，直接伸手一撈，把他扶起來靠在床頭坐著。</br> “我身體不能動彈，也無法說話，但是迷迷糊糊能聽到別人說話的聲音。”謝錦解釋，“我娘這兩天一直在我房里哭，哭得我難受，想要安慰她卻死活睜不開眼，像是有人拿東西把我的眼皮鎖在了一起似的，我以為我要死了——”</br> “夠了。”軒轅曜聽他左一句一命嗚呼，右一句死了的，覺得不吉利，“我也沒說你什么，不用解釋。”</br> 謝錦倚著床頭看他：“方才曜曜是不是想殺我？”</br> 軒轅曜臉色微變。</br> “不過我知道曜曜舍不得。”謝錦揚(yáng)唇，蒼白的臉上因笑意而多了幾分光彩，“這世上想殺我的人太多，但這些人中絕沒有曜曜。”</br> 軒轅曜此時的心情非常微妙。</br> 明明惱怒于他的前一句話，正要發(fā)脾氣，他的后面半句卻隨即就能讓人怒氣憋在胸腔，上不來下不去，只憋得渾身難受。</br> 不過謝錦的臉色看起來太虛弱了。</br> 軒轅曜看在他是傷患的份上，愿意寬容大量地不跟他計較。</br> “刺殺你的人是誰？”軒轅曜聲音淡淡，“心里有譜嗎？”</br> 謝錦淡笑：“方才不是說了嗎？這世上想要我死的人很多，一時半會兒我也無法判斷這次的刺客是誰派來的，等身體好些了再慢慢查吧。”</br> “既然知道自己有那么多敵人，怎么就不知道小心一些？”軒轅曜目光里帶著嘲弄，“以前不是很厲害嗎？”</br> 謝錦沉默片刻，忽然低笑：“曜曜擔(dān)心我就直說，這會兒還冷嘲熱諷的，不免就有些傷口上撒鹽的嫌疑了。”</br> 軒轅曜惱怒：“你看我像是擔(dān)心你？我明明是落井下石。”</br> “曜曜是不是從沒照顧過人？”謝錦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口吻，“傷患剛清醒過來，你就一個勁地只顧著跟我說話，也不問我餓不餓，渴不渴，需不需要去方便……”</br> 軒轅曜臉色一變，語氣微惱：“閉嘴。”</br> 謝錦閉了嘴。</br> “那你餓不餓？渴不渴？”軒轅曜問他，“先喝水還是先去方便？我喊人進(jìn)來伺候你。”</br> “不要別人伺候。”謝錦道，“我害羞。”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