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楚修有些受寵若驚。</br> 雖然他已經貴為天子,但不管是登基之前還是登基之后,出使他國這還是第一次,而東陵又是皇叔和皇嬸的地盤,這些大臣們對他如此客氣,竟讓他生出了一種皇叔和藹可親的錯覺。</br> 大周使臣跟著自家皇帝陛下一起進宮,謝首輔邊走邊道:“今日委屈了皇帝陛下,實在情況特殊,攝政王沒心思理會外面的事情,所以才怠慢了皇帝陛下,讓皇上和諸位使臣在外面等了那么久,請皇帝陛下和諸位使臣多多海涵。”</br> 容楚修忙道:“無妨。”</br> “皇帝陛下遠道而來,東陵理該設國宴招待,不過今天只能先委屈皇帝陛下和諸位使臣,等攝政王和女皇陛下騰出空來——”</br> “不必太過隆重。”容楚修連忙打斷了他的話,“朕就是過來看看皇叔皇嬸,自家人不用客氣。”</br> 皇嬸生完孩子之后還得坐月子,至少一個月之內不能見風,他一個男子又不好去當面拜見,皇叔要照顧皇嬸,這幾天能不能抽出時間來看他,容楚修都不太敢確定,又怎敢讓東陵以國宴招待?</br> 只能說他來的太不巧,沒選好時機,當然也是因為兩國路途遙遠,他沒有沒辦法得知女皇陛下有孕的事情,否則怎么也不能這個時候來。</br> 有父親和朝中諸位大人在,謝錦已經沒有留下來的必要,接皇帝陛下進宮的任務完成之后,他打算去大正宮復命</br> “謝公子。”容楚修見謝錦要走,連忙開口喊住他,“你是去見攝政王?”</br> 謝錦沉默片刻,悠悠挑眉:“怎么?”</br> “朕跟你一起去。”容楚修不理會其他大臣瞬間愣住的表情,轉頭吩咐大周使臣。“你們留在這里跟諸位大人聊聊,朕去去就來。”</br> 于是在大周使臣和東陵臣子無數雙眼睛注視之下,容楚修就這么大搖大擺地跟著謝錦一起離開,完全忘了這么多人興師動眾是為了招待誰。</br> “皇帝陛下還真是平易近人。”謝錦戲謔,“這是急著去給攝政王請安?”</br> 容楚修瞥他一眼:“刑部尚書應該是三品官吧?”</br> 謝錦點頭。</br> “小小的一個三品官這樣跟朕講話,你覺得合適?”</br> 謝錦挑眉:“要我給皇帝陛下跪一個?”</br> “那倒不用。”容楚修正了正表情,“不過你可以對我稍稍恭敬一點。”</br> “除了女皇陛下和攝政王,謝某這輩子還沒對其他人恭敬過。”謝錦淡笑,“只怕要讓皇帝陛下失望了。”</br> 容楚修一噎,表情微妙:“謝公子看起來很……目中無人。”</br> 最后四個字,在舌尖上滾了一圈才說出來。</br> 謝錦緩緩點頭:“很多人這么說過。”</br> 容楚修頓默,深以為這個人實在太過狂傲,他甚至懷疑皇叔和皇嬸當年剛來東陵的時候,他是不是也這么驕傲自負?</br> “朕想問謝公子一個問題。”</br> 謝錦點頭:“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皇叔和皇嬸剛來東陵那年,你也是這么囂張?”</br> 謝錦眉心微蹙,忍不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br> 容楚修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br> 謝錦搖頭:“沒怎么。”</br> 容楚修擰眉,覺得他好像有些不太正常。</br> 謝錦方才是想說一句皇上真可愛,不過考慮到對方畢竟是一國之君,所以給他留點面子,不然這會兒……嗯,也不對,他現在是名草有主的人了,不能再跟別的男子胡言亂語。</br> 謝錦深深嘆了口氣,不由自主地又開始思念軍營里的小豹子。</br> 兩人剛走到大正宮,就聽到穩婆咋呼的聲音:“生了生了!女皇陛下平安誕下皇子!”</br> “恭賀攝政王!賀喜攝政王!”</br> 一身輕袍的容毓松了口氣,腳下絲毫沒有停頓地往寢宮走去,接下來自然是一番清理和安撫,殿內忙做一團,一時之間攝政王大概抽不身出來。</br> 謝錦站在宮門外,聽著你們的動靜,淡淡道:“皇帝陛下只怕要白跑一趟。”</br> 容楚修也是松了口氣,面上浮現幾分笑意:“沒關系,皇嬸母子平安比什么都重要。”</br> 謝錦想了想:“我帶皇上去看看太子殿下?”</br> 容楚修眼神微亮,連忙點頭:“正有此意。對了,朕還給小堂弟帶了禮物過來,稍后讓人送到大正宮……小太子兩歲了吧,已經開始讀書了吧?習武沒有?”</br> 皇叔那么厲害的本事應該會教給兒子,只是太子殿下生來身份尊貴,照著儲君的標準培養,那么習武的時間肯定沒有皇叔多,就算如何用功,大概也只能繼承他父王一半的本領。</br> 不過作為一國之君來說,真能學到容毓一半的本事已經非常了不起了,畢竟他又不去邊關打仗,身手能自保就行,況且宮里內外還有高手護駕,根本不需要親自動手做些什么。m.</br> 兩人前去看望正在上課的小太子,大正宮內殿,穩婆和宮人們細致地伺候著女皇陛下清理身子。容毓抱著剛出生的兒子站在外殿,因為昊兒也還不大,他清晰地記得昊兒剛出生時候的樣子,所以此時再看這么小的孩子已經不會覺得他多丑了,只是男人在這方面畢竟沒什么經驗,怎么端詳都端詳不出剛出生的嬰兒五官輪廓像誰。</br> 容毓等了一會兒,待宮人們忙完,把女皇陛下收拾得清清爽爽之后,容毓抱著孩子走進內殿,在床前小凳子上坐了下來,看著滿頭大汗臉色蒼白的南曦,眼底是尚未完全褪去的心疼和驚悸:“這次好像順利了一些。”</br> 雖然半日焦灼讓他度日如年,此時他卻什么也沒說,南曦平安比什么都重要,擔憂已經過去了。</br> “嗯。”南曦點頭,“這次還覺得兒子丑嗎?”</br> 容毓微默,旁邊銀月和宮人們低低吃笑,都想起了當初英明神武的攝政王抱著太子殿下一臉糾結的模樣,委婉地問長公主殿下有沒有覺得孩子長得很奇怪。</br> 此時聽到南曦舊事重提,容毓忍不住也笑了起來:“不丑,跟陛下一樣好看。”</br> 南曦嘴角含笑,讓容毓把孩子放在她身邊,容毓照做。</br> “這個孩子既然是將星,就起名叫戰兒吧。”南曦輕撫著孩子的小臉,柔聲開口,“容戰。”</br> 容戰?</br> 幾個穩婆和乳娘微微一愣,不由看向女皇身邊剛出生的小嬰兒,陛下的意思是讓他隨著父親姓?</br> 可他是東陵二皇子,不該冠上軒轅皇族的姓氏?</br> “不用。”容毓對此無所謂,也不想因此生出什么事端來,“就叫軒轅戰。”</br> 南曦想了想:“上皇室族譜用軒轅戰,但平日里可以叫容戰。”</br> “曦兒。”容毓表情微妙,“我真不覺得姓氏有多重要,我又不打算傳什么家業……就算要傳,軒轅皇族這份家業難道不比一個姓氏來得重要?”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