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兩人累不累，心情怎么樣，是害怕還是不安，總之午膳就那么點時間。</br> 膳后容戰起身時，一聲嘶吟差點脫口而出，兩條腿上酸澀的疼痛鋪天蓋地叫囂起來，像是有人拿錐子在里面死命地攪著，不僅是皮肉疼，骨頭和筋脈也疼，被一只手生生撕扯著，疼得他臉色當場就白了。</br> 軒轅昊目光就這么靜靜落在他面上。</br> 容戰深深吸了一口氣，不想讓皇兄擔心，試著挪開僵硬滯澀的雙腿，跟軒轅暉一起轉身走了出去，帶著一種大義凜然的氣勢去往御書房，面對下一輪生死考驗。</br> 軒轅昊目送他們離開，沒有多余的話要說。</br> 眼下這個情況，說什么都沒有意義，父王的決定已然容不得他插手，在今后很長一段時間里，父王將會成為容戰和軒轅暉兩人的噩夢。</br> 容戰的氣勢只堅持到了御書房外。</br> 走到門前，他雙腿就忍不住開始發軟，不動聲色地轉頭看了一眼軒轅暉，對方臉上也完全沒了方才在東宮調侃他時的輕松神態，跟容戰幾乎是如出一轍的忐忑不安。</br> 兩人正站著猶豫不決，卻見侍衛忽然跪下，“參見攝政王！”</br> 容戰和軒轅暉驀地回頭，就看到了回廊上緩步走來的攝政王，一身閑適素淡的長袍也能穿出君臨天下的冷峻霸氣。</br> 他身邊除了貼身侍衛青陽之外，還有一個面無表情看起來不太好相處的黑衣男人，年紀約莫在三十歲上下，給人一種看不出深淺的感覺。</br> 不過容戰和軒轅暉并沒有時間想太多，在看到容毓走過來的那一瞬間，兩人已經低頭跪了下去。</br> 青陽打開御書房的門，側身讓開，容毓行經兩個少年的身側，淡漠吩咐：“進來?！?lt;/br> 容戰起身，跟軒轅暉一并走進御書房，目光下意識地在御書房里掃視了一圈，隨即低眉垂眼地沉默著。</br> 好像并沒有看到藤條。</br> 御書房的書案上放著堆積如山的奏折，容毓走到書案后面坐下，聲音淡漠：“背靠著墻，先扎一個時辰馬步?！?lt;/br> 御書房里一靜。</br> 容戰和軒轅暉臉色微變，扎馬步對練武之人來說是基本功，他們這些年在練武上也算小有成就，基本功扎實，原本一個時辰馬步并不難，可眼下兩人身體疲憊還帶著傷，且傷在腿上，扎馬步又必須腿部用力……想想都不可能堅持一個時辰。</br> 然而兩人敢說不嗎？</br> 容戰和軒轅暉各自應了聲是，轉身走到墻邊站著，兩腳分開，身體半蹲，擺好了標準的扎馬步姿勢。</br> 青陽站在書案前加水研磨。</br> 那黑衣男人則站在御書房外并沒有進來，并且伸手把門關了起來。</br> 御書房里一片安靜，容毓專注地翻閱著奏折，一本本批過，并沒有再去關注墻邊的兩個少年。</br> 時間就在安靜中一點點過去。</br> 御書房里有沙漏，周遭靜得能清楚聽到沙漏的聲音，這對于兩個少年來說無疑也是一種心理上的折磨。</br> 因為時間過得太慢了。</br> 慢到兩人感覺到大腿根發酸時，時間才堪堪過去了不到半個時辰。</br> “這個給他們加上。”容毓把批好的奏折遞給青陽，“敢掉下來一本，記藤條十下?！?lt;/br> 青陽沒說話，沉默地抱著奏折走過去，示意容戰和軒轅暉伸直雙臂，手掌展開朝上，把奏折分成兩份放在他們掌心。</br> 一份大概十本左右。</br> 兩人看著掌心的奏折，心里越發想哭。</br> 奏折的分量不重，十本加在一起也不及一塊磚的重量，可他們的手臂因拉弓使力過度，到現在還酸疼得不行，別說奏折，便只是伸直雙臂保持長時間不動都是一個極大的考驗和折磨，更別說還有奏折加持了。</br> 然而這還不是最可怕的。</br> 可怕的是接下來容毓每批完一本，就讓青陽給他們加上，重量沒增加多少，卻無形中增加了他們的心理壓力。</br> 看著掌心的奏折越摞越高，兩個少年小心地撐著手臂，不敢有絲毫晃動，因為折子堆得越高，就代表只要稍稍晃動一下，奏折掉下來的可能性就越大。</br> 容戰心里甚至生出一股強烈的渴望和祈盼，他祈禱父王今天的折子能批得慢一點，因為手上每多加一本奏折，他就覺得自己離危險越近一步。</br> 以前練功時打底一個時辰的扎馬步，于今天卻格外漫長難捱。</br> 容戰手臂隱隱有了顫動。</br> “堅持住?！鼻嚓査偷降谑灞咀嗾蹠r，小聲開口，“殿下和暉少爺都沒問題的?！?lt;/br> 容戰咬著唇，臉色繃得緊緊的，額頭開始滾落晶瑩汗珠。</br> 不但手臂微顫，最可怕的是他的腿部力量正在流失，身體漸漸不穩，兩條腿克制不住地開始顫抖。</br> 奏折加到第十六本的時候，青陽聲音壓低：“一個時辰快到了，殿下一定要堅持，不然功虧一簣事小，挨打之后還得再加罰一個時辰就更難捱了?！?lt;/br> 容戰輕輕吸了口氣，不敢說話，怕一說話就泄了那股氣。</br> 額頭汗珠一顆顆滾落，軒轅暉也在苦苦堅持，兩人手上的奏折都已經加到了第十七本，青陽壓低聲音宣布好消息：“主子的奏折已經批完了?！?lt;/br> 奏折批完了代表手上的重量不會再加，這對容戰和軒轅暉來說無疑是一個希望。</br> 青陽站在一旁，悄悄地用手比劃了一下，再給一個希望：“沙漏還剩下這么一點點，很快就結束了，再堅持堅持?！?lt;/br> 容戰和軒轅暉見他比劃的手勢，頓時振作了士氣，越發發揮強大的意志死死支撐。</br> 只剩一點點時間就可以完美結束，咬牙再咬牙，不能前功盡棄。</br> 容毓批完奏折，拿過案上一本冊子翻看，對于青陽有意無意地給兩人鼓舞士氣的言語只當沒聽見。</br> “還有這么一點點時間?！鼻嚓柋葎澲?，拇指和食指之間空隙越發小了些，“挺住，千萬不能放棄?！?lt;/br> 容戰和軒轅暉雙腿不住地顫抖，兩條手臂也不由自主地輕輕顫動，好在奏折不是易滾落的物件，這點顫動還不足以讓奏折掉在地上，若掌心放的是茶盞，只怕茶水早就溢了出來。</br> 然而沙漏一點點不代表時間真就過去那么快，也不知是青陽為了讓他們堅持才騙他們，還是他們自己生出了錯覺，總覺得時間過得越來越慢，明明沙漏都快漏完了，可一個時辰卻始終漫長得像是遙遙無期。</br> “這是本王給你們制定的訓練計劃?！比葚拱褍宰舆f給青陽，始終都是一副平靜到不起波瀾的語調，“卯時開始在校場練箭，午時結束，給你們一個時辰用膳略作休息，膳后來御書房練基本功，一個時辰馬步，剩下的時候學棋，前十天訓練強度就如今日這般，十天之后若無明顯進步，你們會知道藤條上身的滋味?！?lt;/br> 冷峻聲音緩緩入耳，軒轅暉和容戰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這么說來，他們今天應該是不會再挨打了。</br> 沙漏接近尾聲。</br> 容戰身體晃得越發厲害，汗水滴進眼睛里，刺刺的疼。</br> 御書房的門被推開，內侍捧著兩個長錦盒走進來，躬身道：“攝政王，東西拿來了?！?lt;/br> 容毓嗯了一聲：“東西放下，你先出去?！?lt;/br> “是?！?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