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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夜訪

    烏云蔽月, 驅(qū)魔司中燈火昏暗, 李景瓏一陣風般沖進了院內(nèi), 只見莫日根打著赤膊, 左臂留了幾行爪印, 鴻俊檢視后心道謝天謝地, 沒有毒, 便去調(diào)藥。
    莫日根:“讓你跟蹤, 你又不愿意……”
    “不是你冒冒失失,那家伙怎么可能攻擊咱們?!”陸許怒道。
    莫日根難得地動了火,答道:“你要愿意聽我一句,它就跑不掉了?”
    “行行行!”陸許憤然說, “下回你自己去!”
    “別吵了。”李景瓏正頭暈腦漲, 好不容易查到條線索,這下莫日根又驚動了墓穴里的妖怪,而兩人還在院內(nèi)爭吵不休。鴻俊要勸陸許,把他帶走, 莫日根卻終于怒道:“陸許!平日里我慣著你,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何時說過你了?現(xiàn)在是驅(qū)魔司中出任務, 你懂不懂?!”
    “出任務你問過我意思了?!”陸許絲毫不讓, 近乎咆哮道, “動手之前你找我商量過了?!”
    “都給我閉嘴!”李景瓏沒料兩人越吵越厲害, 一聲大喝, 總算停了。
    鴻俊翻找藥物, 聽陸許轉(zhuǎn)述,才得知了個大概——原來陸許與莫日根在獻陵同樣也遭遇了他們所見的妖怪。莫日根為保證陸許安全,令他在原地等候,自己則沖進了墓室,結(jié)果遭到了妖怪的攻擊。黑暗之中,那妖怪幾乎是幻化作漫天魔氣,陸許擔憂莫日根安危,忍不住施展法術(shù)。孰料莫日根原意卻是拼著受點輕傷,將妖怪騙往陸許所在之地。
    陸許一出手,那妖頓時警覺,于是趁機逃離,兩人便吵了起來,莫日根責備陸許不聽自己安排,陸許則根本不知道莫日根有什么后手。
    鴻俊配好藥,朝陸許說:“好了好了,別生氣了。”
    “我再也不和他一起行動了。”陸許憤然道。
    鴻俊哭笑不得,正要安慰時,阿史那瓊、阿泰與裘永思也回來了,李景瓏馬上道:“人齊了,開會。”
    莫日根裸著肩背,鴻俊將藥遞給陸許,陸許只不接,鴻俊交到他手里,陸許又退回去,也不管莫日根。李景瓏皺眉道:“陸許!不要胡鬧!”
    陸許被李景瓏這么一兇,頓時就坐直了,鴻俊還是第一次見李景瓏發(fā)火,廳內(nèi)頓時落針可聞,自驅(qū)魔司成立以來,李景瓏就幾乎從未責備過下屬,眾人都等他發(fā)怒時,李景瓏卻道:“任務成敗,在于大伙兒的配合與互相信任,既然不小心打草驚蛇,過了就過了,事后推諉責任又有什么用?”
    安靜半晌,最后李景瓏說:“核對消息,守株待兔情況如何?”
    氣氛便又松了些,阿泰說:“我們沒有守到。”
    阿泰與阿史那瓊在橋陵守到夜半,遇見了與另外兩隊同樣的情況,而裘永思則未曾入陵內(nèi),在外接應免得被嚇得大叫起來壞事。根據(jù)目前已有的情報,定陵內(nèi)出現(xiàn)了兩只,橋陵一只,乾陵一只,昭陵一只、獻陵一只……
    “對不上。”李景瓏喃喃道。
    “也許定陵里那兩只,其中一只是昨天晚上在乾陵出現(xiàn)的。”鴻俊推測道,“只是陪著它去。”
    “這么說也不對。”裘永思說,“太多了。”
    “不管怎么樣,昭陵都是最先出事的那個。”李景瓏沉吟片刻,鋪開地圖,以炭筆簡單繪出了各座山頭,說,“我們假設有很多只,第一只在三月十三,進了昭陵。”
    “驅(qū)魔司接到案情時,已經(jīng)是三月十七,其中隔了四天,但當鴻俊與陸許進去時,卻碰見了獬獄?”
    “那是個陷阱。”陸許說,“專門等我倆過去的。”
    李景瓏說:“也許是個陷阱,卻不一定是為了等你們。”
    莫日根:“!!!”
    李景瓏說:“今夜我得到了一個啟發(fā),各位不妨想想,獬獄若與這四只妖怪不是一伙,甚至是對立呢?”
    裘永思喃喃道:“這就對了!會不會是獬獄在等,回昭陵去的那只妖怪?”
    李景瓏只是“嗯”了聲,事實真相仿佛在迷霧之下,漸漸地變得清晰起來。莫日根皺眉道:“原來如此,先是一只妖,進了昭陵,留下痕跡。獬獄便趕過去……”
    “每個帝陵中,也許有一件它們想要得到的東西。”莫日根道,“根據(jù)今夜偵查所得,這件東西就在棺室里。第一次某妖入棺室,也許得到,也許沒得到……分兩種情況推論。”
    “我猜沒有。”李景瓏說,“于是獬獄才會過去。興許咱們前頭的推斷全錯了,獬獄從沒想過引鴻俊與陸許進昭陵,這只是一個意外。”
    “不錯!”阿泰以筆一畫,將六個陵墓圈了起來,說,“獬獄眼下似乎只有它自己,要守五個陵,興許是守不住的。但它仍在昭陵堵著,等待妖怪去而復回。”
    “那幾只妖怪是以抓緊時間,去了余下的幾個陵墓。”裘永思說,“十七夜,它們知道獬獄守在昭陵中,所以先派出一只進入乾陵偵查,找到了想要的東西。”
    前因后果瞬間變得更清晰——三月十七夜,獬獄在昭陵內(nèi)等候,遇上了前去調(diào)查的陸許與鴻俊。而同在當夜,妖怪們避開獬獄,進了乾陵。緊接著第二天晚上也即今晚,去過乾陵的妖怪帶著另一只,來到定陵。
    余下兩只,則分別前往橋陵、獻陵!
    鴻俊為莫日根上好藥,不禁驚嘆于這伙人的心思,看似毫無頭緒的一件事,竟然就這么拼了起來!
    “這四個地方,不必再去了。”李景瓏將定、橋、乾、獻四陵打上叉,說,“東西多半已被取走,今夜也許……”
    “雅丹侯?”
    門外突然有人道。
    三更時分,眾人都是嚇了一跳,聲音在靜夜中如此清晰,驅(qū)魔司的大門被法術(shù)封住,任何人都進不來,只得在門外等。
    李景瓏察覺那聲音甚熟,驀然一驚,慌忙起身。
    “有幾句話與你說。”外頭那人又道。
    這下鴻俊也聽出來了,是太子李亨!
    李景瓏示意眾人稍等,匆匆出去接,莫日根便道:“咱們到書房里去。”
    莫日根手臂上傷得不重,挪到書房后,李景瓏便將太子徑直請了進來,說:“殿下也聽說了?”
    李亨一掃桌上茶碗,點了點頭,朝李景瓏說:“這究竟是真鬧鬼,還是假鬧鬼?”
    李景瓏未料李亨坐下便開門見山,只得答道:“尚未查明。”
    “雅丹侯。”李亨臉色微變,沉聲道,“父皇是將你派了給我,你要錢,我給你錢,你要爵位,我給你封侯,在朝廷里,我一向在替你說話,你為什么總是遮遮掩掩,我哪里得罪了你不成?”
    李景瓏眉頭深鎖,答道:“殿下,以我的辦事習慣,事態(tài)未有定論時,從不將猜想對外公布。無論誰來問,怎么問,案情都是‘尚未查明’,面對陛下也是一樣。但您有什么命令,還請但言無妨,我一定傾力執(zhí)行。”
    李亨顯然還因那天二人歸來時,對李景瓏抱有忿意,知道他這人平日里看似好脾氣,實則軸得很,在不愿屈服的問題上,用什么手段都無法令他讓步。
    李亨靜靜看著李景瓏,似乎在判斷他的用意,李景瓏也不吭聲,就這么坐著,心中轉(zhuǎn)過無數(shù)個念頭。
    這已經(jīng)是第二個只身來到驅(qū)魔司的大人物了,夤夜不帶隨從,親自前來,這意味著什么?突然間,李景瓏生出了一個極其棘手的想法。
    果然,李亨說:“鬼神一說,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信的。有些話,臣子不能說,兒子不能說,但祖宗可以說,李景瓏,是不是這樣?”
    李景瓏一驚,低聲道:“殿下,您怎么會這么想?”
    與此同時,書房內(nèi)點著燈,眾人翻找驅(qū)魔司中存著的案卷。
    “皇陵里,會藏有什么?”莫日根說。
    裘永思沉吟道:“應當是每一個皇陵里都有的隨葬品,不大可能是什么帶有靈力的法寶,卻是妖怪們需要的東西。”
    鴻俊沉吟片刻,問:“棺室中只有棺槨么?”
    阿史那瓊點了點頭,說:“隨葬品都在外頭,棺室里再沒有別的了。”
    “棺蓋打開過沒有?”陸許忽然問道。
    阿史那瓊與阿泰在那怪物離開之后,一并尾隨,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很快便跟丟了怪物,兩人也并未回頭檢查。
    “得回去看一眼。”莫日根道,“先前長史也是這么想。”
    正說話間,李景瓏已將李亨送到天井,鴻俊等人便隔著走廊,遠遠張望,這回李亨逗留的時間極短,兩人卻似乎有點話不投機的臉色。
    “你所守護的,乃是大唐江山。”李亨認真道。
    “查到什么,就是什么。”李景瓏回答道,“世間萬事,俱遵循一個‘理’字,即是真相。若果真如殿下所猜測,我保證不會驚擾了眾位先帝在天之靈。”
    李亨冷哼一聲,拂袖離開,李景瓏卻十分煩躁,看了大伙兒一眼,說:“辛苦一趟,大伙兒跟我往昭陵最后走一遭,陸……鴻俊,你與莫日根留守。”
    大家都知道李景瓏必有此舉,雖忙活了一夜,卻沒有絲毫倦意,于是出了驅(qū)魔司,上馬離去,余鴻俊與莫日根留守。
    莫日根十分疲憊,坐在院中整理箭矢,埋頭不發(fā)一語。
    鴻俊在旁觀察,莫日根便抬頭看了他一眼,眉頭緊緊地擰著。
    鴻俊說道:“你看,今夜的長安真美啊。”
    “美你個頭啊!”莫日根把東西一摔道。
    鴻俊笑了起來,莫日根一臉煩躁不安,說:“我去把這兒的樹全給鏟了。”
    “別!”鴻俊說,“有這么生氣嗎?哎,其實陸許很好哄的……”
    “我不想再哄著他了。”莫日根四處找鐵鍬,在院里轉(zhuǎn)了幾個圈,復又暴躁地坐下,朝鴻俊道,“這些天里,我受夠了,無論我做什么,那小子全是淡淡的,要么就‘嗯’,要么就‘謝了’,鴻俊,你懂不懂?那感覺,簡直就是……”
    鴻俊坐在廊下,一臉疑惑地端詳莫日根,莫日根想了半天,最后說:“我給他一片冰心在玉壺,他連壺帶水,直接澆我頭上!”
    鴻俊哈哈地笑了起來,莫日根十分憋屈,說:“你說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我覺得他喜歡你,可你不大喜歡他。”鴻俊拿著襯褲出來,順便翻出李景瓏的褲子,坐下在井邊搓洗,說,“我倒是覺得陸許挺可憐的呢。”
    莫日根聽到這話時,倏地一怔。
    鴻俊低頭洗了會兒,又抬頭問莫日根,說:“是不是這樣?”
    莫日根不說話了,片刻后又帶著迷茫,說道:“我不知道,我……我想不到和陸許在一起,要做什么,想不到以后會是怎么樣的。你對長史,是什么感覺?”
    鴻俊隨口道:“就是想……時時刻刻與他不分開,想抱著他,在他的身邊,想和他說說話。”
    鴻俊總覺得莫日根對陸許,有某種“為了在一起而在一起”的感覺,他也問過李景瓏,李景瓏只讓他別多管,這種事勉強不來……
    “當不成情人,當兄弟也挺好嘛。”鴻俊說,“莫日根,我總覺得自從認識了陸許,你就一直怪怪的。”
    “我能不怪嗎?”莫日根哀嘆道,“你們都不管我,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莫日根明顯是個未經(jīng)人事的大齡男青年,這事兒從一開始就帶給了他頗為強烈的沖擊,明顯顛覆了他的世界與人生。
    “我問阿史那瓊,他還教了我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莫日根這夜終于爆發(fā)了,朝鴻俊說,“你知道他教我什么不?”
    鴻俊邊洗李景瓏的襯褲邊看莫日根,襯褲上本來就帶有昨夜那啥的氣味,莫日根還在與他繪聲繪色地說:“他讓我不管陸許是個什么說法,先上了再說。”
    鴻俊道:“這不好吧!”
    莫日根道:“不好也就算了……”
    鴻俊心里正在吐槽什么叫不好也就算了的時候,莫日根卻道:“關鍵我硬不起來!”
    鴻俊瞬間就尷尬了,想起李景瓏時,好像真的是自然反應。
    “可你對女孩子能……那啥嗎?”鴻俊問。
    莫日根說:“靠近了可以。”
    鴻俊意識到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莫日根確實不喜歡男的。兩人討論了半天,鴻俊倒是從來沒想過,男的與男的,男的與女的,會存在這一層問題。可莫日根既然說對著陸許沒有**,那就真的沒有**。
    “……我說硬不了怎么辦?阿史那瓊教我,把自己脫光了,用繩子勒著綁起來,跪坐在榻上……把眼睛蒙著,讓陸許想把我怎么就怎么……說是一定能硬……”
    莫日根說時,鴻俊腦海里瞬間現(xiàn)出李景瓏這副模樣,忍不住先硬了。
    “到此為止。”鴻俊馬上道,“我好困,睡覺去了。”
    莫日根只得作罷,最后說:“你說得對,還是先當兄弟吧。”說著又嘆了口氣,對著地上的箭矢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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