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br> “小舅舅！”</br> 江戀氣的跺腳,臉都紅了。</br> 蔣尋把她這個麻煩扔給陳知言就溜了。</br> 屋內就剩她和陳知言兩人，氣氛也就有些古怪起來。空氣仿佛收縮，將兩人的距離拉的很近。</br> 近到江戀一抬眼就能看見面前男人的下巴上,微微泛青的胡茬。</br> 她慌的視線亂飛。</br> “真對我有意見？”陳知言笑著打破沉默。</br> “沒有……”比起剛才硬邦邦懟蔣尋,江戀現在的聲音軟了八度。</br> 陳知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br> 江戀耳朵有些燙，悄悄往后退了一步,故作鎮定的聊天：“你要回去嗎？”</br> 陳知言：“嗯。”</br> 江戀悄悄又退了一步,說：“那你晚上不釣魚了嗎？”</br> “不釣了,有些事要回去一趟。”</br> 陳知言說著,把她的小動作收進眼底，有些想笑。</br> “啊，工作的事嗎？”江戀接著話茬,繼續后退。</br> 陳知言這次沒回應，在她即將撞上身后的小矮幾時，叫住她：“行了，再躲就要摔跤了。”</br> 江戀不明所以,小腿碰到矮幾時才反應過來他的調侃。</br> “看來的確是對我有意見。”陳知言慢悠悠的比劃了一下兩人之間的距離。</br> 被他戳穿，江戀七分羞三分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br> 還不是他說要離他遠點的。</br> 她難道不要面子的嗎。</br> 現在還要笑她。</br> “都說了沒有嘛！”江戀加重語氣，似嗔似惱。</br> 看著面前小姑娘烏溜溜的黑眼珠，像極了浸水的黑葡萄,水亮水亮的透，陳知言彎了彎唇，剛才心中的煩悶感被驅散了些。</br> “好，沒有。”忍著笑意，陳知言沒再繼續逗她，抬腳向外走,“出去打個招呼，一會兒我們先走。”</br> 江戀用力揉了揉發燙的耳朵，跟在他身后去找秦熠等人說再見。</br> “戀戀妹妹下次見啊！”</br> 秦熠一口一個妹妹，讓蔣尋笑的直不起腰，指著自己的鼻子說，你要不要也喊我聲舅舅。</br> 秦熠瞥了眼拎著一袋零食的陳知言，笑嘻嘻的意有所指道：“就算我愿意喊，有人也不能同意啊。”</br> 蔣尋聽不出來，和他瞎貧：“誰不同意？你叫，我不介意。”</br> 一旁的男人神色不耐，在蔣尋肩頭拍了下，說：“走了。”</br> 蔣尋“嘶”了聲，捂著肩膀：“草，走就走，你使這么大勁干嘛……”</br> 回去時是楊明安排的人開車，江戀和陳知言坐在后排。</br> 車內雖然寬敞，但身邊男人的存在感太強，隔著一個座位，還能聞到他身上的混雜了些煙草的氣味。</br> 江戀不自覺的拽著胸前的安全帶，扭頭假裝看外面的景色。</br> 其實她也不是不想和他說話，就是有些緩不過勁兒來。而且被推出門外這個事，怎么說也有些傷自尊。</br> 她需要緩緩。</br> 只是沒緩多久，她就主動放棄了。</br> 因為她察覺出陳知言的情緒似乎不太好。</br> 車里沒放音樂也沒放廣播，沒人不說話時就顯得異常安靜。雖然陳知言之前也不愛說話，但神色和氣質終歸是沉靜的，像靜謐的湖面，讓人安心。</br> 但此時的他，從臉部線條到肩背和腰，感覺整個人都繃的很緊。</br> 江戀暗中打量了一會兒，能察覺出他身上有種隱約的焦躁感。她猶豫了片刻小聲問道：“你身體不舒服嗎？胃里有沒有難受？”</br> 她突然的出聲，讓陳知言有些意外，轉頭過來，和她擔憂的視線碰上。</br> 他狀態之差，連小姑娘都察覺到了？</br> 陳知言心中苦笑，盡量放松了神色，說：“還好。”</br> 江戀“哦”了聲，依然不太放心的左一眼右一眼的偷瞄他。</br> 換做平時，陳知言可能會想逗一逗她，可現在，他只想一個人安靜的呆著，不要被打擾。</br> 他想控制自己的情緒，可是效果甚微。</br> 也許是中午喝的太多了，酒精讓神經系統無法有序的工作，體內壓抑的某些因子有些失控。</br> 就如同中午時，失控到差點無法挽回的地步。</br> 看著小姑娘全身心的信賴，乃至依賴他時，他會抑制不住，想逗她，想掌控她，想把她嚇哭，想看她驚慌失措并對自己求饒……想在她面前展示自己惡劣陰暗不為人知的一面。</br> 陳知言閉了閉眼，沉沉吐了口胸中的濁氣，扭頭對上江戀再次探究的眼，低聲道：“我沒事，是有些麻煩事要處理，不用擔心，別看我了。”</br> 這下江戀更擔心了。</br> 她回憶了一下之前聽到的他和陳知言的對話，糾結了好一會兒才小聲問：“是家里的事嗎？”</br> 陳知言微不可查的皺了下眉。</br> 江戀忙解釋：“我不是有意偷聽的，對不起，我是想說，我大伯是中心醫院的院長，他們醫院有很多厲害的醫生，別的醫院他也有認識的專家，沒準可以幫得上忙……”</br> 陳知言看著她忐忑不安的眼睛，卻發現里面盛滿擔憂的光。</br> 心底某處軟肉被不知名的東西刺了下，有短暫的酸澀。</br> 意念微動，積攢的情緒像是找到了薄弱的突破口，爭先恐后的向外沖。</br> 他垂下眼，輕聲說：“謝謝，老人已經出院了，暫時不用麻煩你大伯。”</br> 江戀呼了口氣，認真道：“嗯，如果以后有需要的話，你一定要告訴我，別不好意思。”</br> 很孩子氣的話。</br> 陳知言牽了牽唇角。</br> 江戀又絮絮叨叨說了一些大伯提起過的，各式各樣疑難雜癥被治愈的案例，想法設法的安慰他。</br> 女孩子聲線軟糯，絮絮叨叨也不顯得聒噪，反而能讓人放松心神。</br> 陳知言安靜的聽著，心底的燥郁奇異的被紓解掉大半，整個人不再緊繃著，松散的靠進座椅中。</br> 他側臉看向身邊的人，傍晚的陽光透過深色玻璃映在小姑娘漂亮的側臉上，鼓鼓的，飽滿而鮮嫩，眼睛里滿是光，明媚的讓人移不開眼。</br> 陳知言認真的說了聲謝謝。</br> 他這么認真的道謝，江戀有些不好意思的擺手：“哎呀，我都沒幫上什么忙。”</br> 陳知言彎唇笑了起來。</br> 見他終于笑了，江戀可算松了口氣，心情也跟著好起來。</br> 然而好景不長，這個司機是個年輕的小伙子，開車很猛，車子上了山路后也不減速，連續的急轉彎和顛簸，江戀就又開始難受了，胸口那股惡心勁兒往上翻。</br> 她深呼吸撫著胸口，試圖緩解惡心感。</br> 陳知言第一時間發覺：“怎么了？暈車？”</br> 江戀有些無力的點點頭。</br> 她也是奇怪，平時不暈車的啊，今天怎么回事，這車大概是和她八字不合，克她吧。</br> 又來一個急彎，江戀抓住扶手，臉色白了白。</br> “開慢點。”陳知言聲音有些嚴厲。</br> 司機小伙連忙道歉，把車速降了下來。</br> 可山路就是這樣，避免不了搖晃和顛簸，江戀漸漸難受起來，胃里開始往上反，她不得不彎下腰壓制。</br> 突然一雙大手覆上了她的后背，從上向下的順了起來。</br> 陳知言不知何時已經解開安全帶，靠了過來，給她拍背順氣。</br> “很難受？”他問。</br> 江戀虛弱的“唔”了聲。</br> 他身上的氣息有些暖，沐浴露和煙草混合，清冽而干燥，沖淡了些胸口的憋悶感，江戀本能的朝他打開的懷里挨過去。</br> 那里氣息最濃。</br> 陳知言察覺到她的動作，拍著背的手微頓。</br> 就在江戀都要鉆進他懷里時，突然停住，然后開始推他。</br> 陳知言不明所以，以為她不喜歡自己碰她，解釋道：“給你順一下會舒服點，深呼吸。”</br> “安……”江戀深吸了口氣，壓了壓惡心感，趕忙說，“安全帶要系上。”</br> 陳知言沒想到她這個時候還記著這個，瞬間失笑，手上用力：“先顧好你自己。”</br> 江戀又去推他的腿，小手軟綿綿的，沒什么力度，有些急：“系上。”</br> 陳知言沒辦法，只好坐回去，重新系好安全帶，伸長胳膊給她順背。</br> “喝點水？”他沒暈過車，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辦。</br> 江戀搖頭，難受的蜷縮著身體，額頭抵上膝蓋，說不出話。</br> 前面的司機見狀，提醒：“有沒有糖？暈車吃點糖會好點。”</br> 陳知言想起來之前準備好的零食袋，翻開一找，果然有一袋水果軟糖。</br> 是上次江戀在便利店買過的，他今天上午買早餐時順手拿了一袋。</br> 他立刻拆開，捏出一顆遞過去。</br> 江戀聽說吃糖能吃緩解暈車，立刻張嘴就咬。</br> 陳知言來不及反應，指尖已經被溫熱濕滑的觸感包裹。</br> 細微的電流感從指尖飛速蔓延開來，在身體里炸開，他當即愣住。</br> 軟，不可思議的軟。</br> 他腦中猛然冒出無法抑制的念頭。</br> 怎么會這樣軟嫩，水豆腐一般，仿佛一用力就能戳破。</br> 男人喉結微滾，不動聲色的收回手，借著身體的掩映，指尖不自覺的摩挲數下，想把那殘留的觸感碾碎。</br> “好點了嗎？”過了會兒，他低聲問道。</br> 酸酸甜甜的水果軟糖的確緩解了些惡心感，江戀稍稍直起腰，指著他手中的袋子說：“還要。”</br> 陳知言腦中有一根細線錚然作響。</br> 幾秒后，他重新捏出一顆，遞到女孩兒唇邊。</br> 因為暈車，后半段路，江戀幾乎都是昏昏沉沉的，司機不敢開快，到市區時天色都晚了。</br> 司機把車停在江戀家的別墅門口，出聲提示：“陳總，到了。”</br> 陳知言解開安全帶，微微靠近江戀一些，問：“怎么樣了？”</br> 江戀好些了，不是很想吐了。</br> “好點了。”</br> 司機見狀問：“要開進去嗎？”</br> 可江戀卻不想坐車了，忙說：“不用不用，我走回去就行了。”</br> “能走嗎？”陳知言問。</br> 雖然江戀不太確定，但她更不想坐車，就說能走。</br> 陳知言點頭，下車繞到她這邊拉開車門。</br> 江戀一下車才發現自己腿軟，幸虧扶著車門才站穩。</br> “能行嗎？”陳知言皺眉。</br> 雖然腿有些軟，但站在平穩的地面上感覺好多了，江戀不想被陳知言盯著走路，走到一旁就催他上車：“我可以的，你不是還要回家，快走吧。”</br> 陳知言打量她一番，有些不放心。</br> “下次見。”江戀催他，乖巧的擺著手。</br> 時間不早了，陳知言沒再堅持，上車離開。</br> 江戀等到車子開走才不顧形象的往地上一蹲，大口大口的吸氣呼氣。</br> 太難受了！</br> 不僅身體難受，心理上也備受壓力，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在車上吐出來。</br> 早上去的時候當著陳知言的面吐一地，已經讓她悲憤欲絕了。</br> 為什么每一次見面她都要這么丟臉？</br> 江戀絕望的抓著頭發，突然聽到有人叫她小名。</br> “慢慢？”</br> 江戀抬頭，是馮霽。</br> 他帶著棒球帽，踩著滑板，手里拎著紙袋也不影響他的帥氣。</br> “馮小四。”江戀有氣無力的叫他。</br> “還真是你！你蹲這兒干嘛呢？撿錢？”馮霽腳一蹬，滑到她身邊問。</br> “滾啊，我暈車，難受著呢。”江戀瞪他。</br> “啊？”馮霽立刻跳下滑板，手里的紙袋往地上一放，問，“怎么還暈車了？哪兒難受？我看看。”</br> 說著他就彎腰去探江戀額頭。</br> 江戀無語：“又不是發燒，是胃里難受，你怎么在這兒？”</br> 馮霽堅持摸了摸她額頭，察覺溫度正常，放了些心，指了下地上的紙袋，不爽道：“你還說？你今天一天都沒回我信息，虧我還想著給你買奶茶。”</br> 江戀有些心虛，她今天就沒怎么顧得上看手機。</br> “我手機沒電了嘛……哎呀，你別說我了，我暈車難受著呢，差點都吐了，現在一點力氣也沒有，你沒看我，連路都走不動了嗎。”她故意撒嬌，試圖轉移馮霽的注意力。</br> 這招對馮霽最有效。</br> 果然，少年漂亮的眉毛皺起來，往她面前一蹲：“上來吧。”</br> 從小到大馮霽不知道背過她多少次，所以江戀習慣成自然，想也沒想的就趴了上去。</br> 馮霽站起來，握著她的腿彎顛了顛，笑道：“老實說，你是不是重了？”</br> 江戀立刻給他肩膀一巴掌，惡聲惡氣：“想死嗎？”</br> 少年悶笑出聲。</br> 江戀看見地上丟下的滑板和紙袋，忙提醒：“等一下，還有奶茶和滑板！”</br> 馮霽想了想把紙袋撿起來遞給她，說：“奶茶你拿著，滑板就扔這兒吧，沒手拿了。”</br> 江戀不同意：“別啊，這不是你等了半個多月的限量款嗎？被人拿走咋辦？”</br> 馮霽猶豫了一下。</br> 就他猶豫的這兩秒，江戀想到了好辦法，她讓馮霽放她下來，然后坐到滑板上，讓馮霽推她。</br> 馮霽當然不愿意，江戀又是撒嬌又是耍賴威脅的，兩人掰扯了好一會兒，最后以馮霽的妥協告終。</br> “你真是我祖宗！”少年甩下一句，認命的俯身推著滑板。</br> 女孩喝著奶茶，笑的得意又驕縱，沒注意身后一輛車悄無生息的停了很久。</br> “陳總，走嗎？”</br> 少年推著女孩消失在視線里，司機小伙出聲請示。</br> 后排男人握著零食袋的手緊了緊，塑料袋發出“嘩啦啦”的噪音，在安靜的空間里更顯刺耳。</br> 一股無聲的情緒在車內延展開。</br> 小伙看向后視鏡。</br> 黑衣黑褲的男人和深色的座椅快要融為一體，陰影籠罩面孔，分辨不出情緒。</br> 小伙心頭一跳，突然有些后悔開口。</br> 安靜了幾秒，男人低沉冷冽的聲音響起：“走吧。”</br> 車子開出一段路，到了一個路口停下等紅燈。</br> 小伙知道這個紅燈很長，換上了空檔。</br> 剛才就是在這個路口，陳知言突然喊調頭的。</br> 是為了回去送零食的吧，都要下車了，不知怎么又關上了車門。</br> 零食沒送出去，白白多繞了一圈路。</br> 真是倒霉。</br> 小伙心里暗想。</br> 作者有話要說：陳叔叔，難受嗎？？</br> 嗚嗚嗚嗚其實我還挺喜歡馮霽的，越寫越愛，完了……</br> 以后還是寫本青梅竹馬的文吧qaq</br> 感謝在2020111614:54:272020111716:29: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張張張張娉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刺猬啊呀呀10瓶；青藤5瓶；pmonstax4瓶；teagen3瓶；六六六六的小2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