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七年即一六四四年三月二十七日,李自成在北京放出吳襄及他的全部家人,退回了沒收他的財產,同一時間,也放出了另外一個人因松錦之戰而入獄的原職方司張若麒。
張若麒在明與清松山之戰擔任監軍,曾一度與洪承疇并肩作戰,但其實他是當時兵部尚書陳新甲的心腹。陳新甲因事被殺后,張若麒失去靠山,也因松山之戰下獄。李自成放他出來,是因為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是吳襄相交多年的好友。
李自成命張若麒為山海關防御史。此時山海關作為一座孤城,并未收復,但李自成已經給他封了官,其目的只有一個,讓他以這個身份去見吳三桂,說服他降大順。
第二天,李自成招來降將唐通。作為松山大戰八大總兵之一,唐通當年也曾與吳三桂并肩作戰,算是故人吧。李自成交給了唐通一個任務,帶賞銀四萬兩,前去犒賞吳三桂及關寧鐵騎。同時,特授明降官左懋泰為兵政府左侍郎與唐通協守山海關,并專門攜白銀萬兩、黃金千兩、錦幣千端賞吳三桂,另有敕書一封,封吳三桂為侯。
一切事情辦完后,當夜,牛金星宴請吳襄。
在監獄里被拷打了幾天,吳襄精神憔悴,身體極差。牛金星先是安撫一番后,接著又提出,如今天下已定,大順皇帝十分欣賞吳三桂,愿招降他委以重用。
吳襄苦笑一聲道:“多謝大順皇上好意,只是我子性格倔強,又對明室一直忠貞不貳,能否愿降,我這個當爹的恐怕說了也不算。”
牛金星道:“這個不勞老先生掛念,我這里已經替老先生寫了一封信,老先生只要照著抄一遍,其他的事,由我們來做就是。”
說完從懷中掏出已經寫好的信件。吳襄心里有些不愿,但此時自己還在人家的掌控中,哪敢反駁,于是就照抄了一遍。
隨后,李自成召見唐通、張若麒、左懋泰等人,命他們攜賞銀、敕書、信件及八千軍馬前往山海關,與吳三桂見面。
此時北京失陷的消息早已經傳到吳三桂耳中,吳三桂震驚之余,發覺“勤王”已無實際意義,于是馬上命部下撥轉馬頭,回師山海關。
明朝天下亡了,對吳三桂來說,這同樣是一個希望破滅的時刻。除了駐師山海關,保存自己的軍隊和實力外,沒有更好的選擇,此時吳三桂正處在一個火山口上,面對著內外臨敵的局面,內有李自成,外有多爾袞,何去何從?已經難以做出選擇。
就在這去留徘徊、抉擇難明的時刻,唐通等人到了。
吳三桂與這些人都是舊相識,見了好一番客套,將他們的人馬安頓下來后,又親自設宴請了眾人。席間唐通等人拿出李自成的敕書,并將賞銀抬出來,說明了李自成的勸降之意。吳三桂只是寒暄了幾句,并沒有表態。敕書、賞銀也都沒收,全部還保管在唐通等人處,說要等與眾將商議一下再說。等酒宴結束,把眾人全送走了,這才取出勸降信細看。
打來這封書信,果然是吳襄的筆跡,在看信的內容,如此寫道:
“汝以皇恩特簡耑閫,非真累戰功歷年歲也,不過為強敵在前,非有異恩激勸不足誘致英士。此管子所以行素賞之令,而漢高(祖)一見韓(信)、彭(越)而予重任也。今爾徒飾軍容,巽懦觀望,使李兵長驅深入,既無批亢搗虛之謀,復無形格勢禁之力,事機已失,天命難回,吾君已矣,爾父須臾。嗚呼!識時事者可以知變計矣。昔徐元直棄漢歸魏,不為不忠;子胥違楚適吳,不為不孝。然以二者揆之,為子胥難,為元直易。我為爾計,及今早降,不失通侯之賞,而猶全孝子之名。萬一徒恃驕憤,全無節制,主客之勢既殊,眾寡之形不敵,頓甲堅城,一朝殲盡,使爾父無辜并受僇辱,身名俱喪,臣子均失,不亦大可痛哉!語云:知子莫若父。吾不能為趙奢耳,爾殆有疑(趙)括”。
吳三桂開始思考起來,按信中之意,父親已經有降敵之舉,還勸自己也降,如此說來,大明王朝真是大勢已去了。自己往下又該如何走?
揮師勤王?聽起來像個夢話,憑什么?一座孤城,五萬精兵,對抗李自成號稱百萬的大軍,放眼天下,有實力勤王的人,除了他,北還有劉澤清、左良玉、賀人龍等人,不過,自己與這些人并無交情,僅憑一句勤王的口號,能否說服他們一起出兵?
關鍵的是,這一出兵的結果可能是:未必能撼動李自成一分,卻肯定連累了自己在北京的家人,其中有自己的父親、兄弟、妻子,還有最心愛的陳圓圓。
一想起陳圓圓,吳三桂的心一陣絞痛。
圓圓,你在北京不知怎樣了?那些賊人進來后,會不會傷害了我的家人,也連累了你?
他不敢再想這個問題,拿起這份勸降信,想起父親老謀深算,此時寫下這樣的信,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想起剛才宴請唐通時,他的話還歷歷在目:
“我老唐今天來這里,原是沒臉見人的,不過,對先皇我也算盡了忠,當年他發六路勤王令,除了吳兄你和我,有幾路到了?吳兄你在路上趕不過來,我老唐在居庸關還和他們真刀真槍地干過。皇上不會用人,找個太監處處挾制我,這仗也沒法打了,降就降吧。李闖王是個寬厚的英雄,我降了照樣有兵可帶,有人可用,現在北京城內降的王公貴族多了。你死扛著,我看也不是個法兒,真打起復國之戰來,那些個畜生們肯定是讓你先上,耗光你的兵力,再坐收漁人之利。”
看見吳三桂有猶豫之色,張若麒也湊上來說:
“老先生的宅第保持得還好,闖王昨天宴請了他,對老先生禮敬有加。古人說,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老先生第一個就受不了。何況你還有可心的人留在北京。既然忠孝不能兩全,我看就只能選一樣了。再說有一點你也得考慮,你這兒可是大明的外門戶,遼東那邊,聽到這個消息,那滿洲人一定會發兵,他們的厲害,你我都見識過。此時不降大順,落在他們的手里,那就一切都完了。用大順兵力,或還可能保住山海關,也沒準兒能收復遼東,到時遼東天下,還不盡是你說了算?降就降了,反正降的還是漢人,總比降異族強吧?”
不能不說,張若麒的話更加打動了他。
正思考間,有人敲門,吳三桂叫聲:“進來。”有人推門而進,是朱國梓。
吳三桂將信塞入懷中,說道:“這么晚了,國梓兄還沒有睡。”
朱國梓開門見山:“先帝殉國。這唐通等人來了,臉上一點悲哀的表情也沒有,我看一定是替李自成來勸降的。”
吳三桂道:“沒錯,我正在想,現在該怎么做?”
“不能降!”朱國梓斬釘截鐵地說:“我們世受大明天恩,如今我主都為國捐軀了,剩下我等,正好殺身成仁,舍生取義。”
“如果硬拼,是以卵擊石。你得考慮清楚,我們不降,李自成一定會大軍發兵來攻,而我們如何應戰?這邊仗一打起來,遼東滿洲兵那邊也趁亂過來,我們被夾在中間,除了一敗,別無他路。我們敗了是小,門戶大開后,讓清軍入了關,中原大地,從此戰火紛飛,百姓就再無寧日了。”吳三桂分析說。
朱國梓想了一想,道:“我倒是有一計,不知可行否。我們可以假意投降,與那唐通等人一起去北京面見李自成,暗中則命人通知左良玉等幾路軍隊埋伏,等到了北京外城,李自成出城迎接時,我們就殺了唐通,擒賊先擒王,將李自成拿下。他們這些賊寇投鼠忌器,一定不敢前來進攻,等左將軍幾路人到了,我們大軍直下,也沒準兒能取回北京。”
聽了朱國梓這天真的想法,吳三桂不禁笑了:“國梓,這兵家行事絕非兒戲,那李自成詭計多端,他玩了一輩子假投降,我這招能騙得了他嗎?”拍了拍朱國梓的肩膀,“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你先回去,當務之急,是替先帝行治喪大禮,做臣子的,也算最后盡了一份心吧,降與不降,等這些事情做完了再說。”
朱國梓點點頭,隨即告辭,臨走時不放心地又叮囑一句:“不能降啊,三桂兄。咱們世受大明天恩,不能做不忠不義之事。”
吳三桂要他放心。送走朱國梓,正要睡下,又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山海關總兵高弟。
高弟進來后第一句也是說:“吳兄,今天唐通等人來了,是不是勸降的?”
今晚吳三桂宴請唐通等人,純屬私人身份,高弟及朱國梓等有事都未出席,所以高弟也有此一問。吳三桂道:“正是。降與不降,我正考慮,剛才國梓來過,說絕不能降。我也考慮,降了豈不是不忠不義?想和他們抗爭到底。”
高弟憂慮地說:“你先聽我說一個事再做決定吧。剛有探子來報,大清國已經傾城出動,發兵進攻遼東,號稱二十萬兵馬,今天早上抵達遼陽,我看用不了幾天,就會攻到山海關了。”
吳三桂驚道:“看來他們已經知道北京城內的事了?這些滿洲兵來得好快。”
高弟說:“是啊,我剛剛算了算,山海關城內,我有守兵一萬,你有五萬關寧鐵騎,加上各鎮逃過來的遼兵不到兩萬人,我們總共只有不到八萬人可用,還有幾十萬百姓。而我們的對手,哪一方都比我們兵多,無論與誰交戰,都是死路一條。”
吳三桂道:“但是我們無論幫了哪一方取天下,又都是強助!”
高弟道:“沒錯。山海關處在中原與遼東咽喉之上,只要此關一開,兩路軍馬就都能長驅而直入,所以他們才都對將軍如此重視。今天早上,我們的探子剛回來,下午我就接到大清攝政王多爾袞的信,是寫給將軍您和我的,一式兩份。我已經給你帶來了。”
吳三桂接過高弟遞來的信,發現也是勸降信,大意就是你若投降了,封妻蔭子既往不咎之類的話。
吳三桂略一思索道:“多爾袞寫此信給我,也是個穩兵之計,我懷疑他有可能避開山海關繞道直取北京,他現在真正想對付的不是我大明,而是李自成,他把李自成當成對手,是有問鼎中原的野心,這個多爾袞和皇太極一樣,都是野心極大的人。”將信塞好道,“依高總兵之見,我們又該如何?”
高弟道:“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明室已亡,想要東山再起,難上加難。先帝生前刻薄寡恩,導致勤王之兵寥寥無幾。我們現在就是有復國之念,也沒有這個實力。倒不如先保存實力,再相機而動,否則我們只要一個選擇不慎,不但性命難保,遼東的僅有的這點資源也會喪盡。硬拼不行,我們只能選一方先降,這樣才能保證遼東將來還是我們的勢力,只要擁有遼東,擁兵自重,我們就沒輸掉一切。若要先降一方,當然是降漢不降滿。”
吳三桂點頭道:“高總兵的見識很有道理。容我想一想,當務之急,還是給先帝治喪為大事。”
高弟也告辭了。等高弟走了,吳三桂將門窗關好,拿起父親的信仔細讀了幾遍,又拿起多爾袞的信仔細讀了幾遍,揣摩一番,心里有了主意,于是取來火石,擦著了火將兩封信全燒了。
三月二十八日一早,吳三桂為殉難的崇禎帝及其后妃治喪,全軍縞素舉哀,并設靈位親自跪拜,所有的山海關守軍及將領、鄉紳、民團悉數到齊,連唐通、張若麒等降將也來了,整個治喪儀式進行了半天,吳三桂跪倒在崇禎靈位前,泣不成聲。這個臣子對先皇的最后一個儀式,就在他痛哭之中結束。
儀式完畢,吳三桂馬上召集所有人員召開緊急會議,除唐通等人外,高弟、朱國梓等眾將及呂鳴章、佘一元、劉克熙等士紳代表也參加了會議。
面對降還是不降,兩派進行了激烈的爭論,主降派以高弟為代表,不降派則以朱國梓代表,雙方唇槍舌劍,談到傍晚飯時仍沒個結果。吳三桂始終沒有發表意見,只聽著他們不停地爭論。
說到差不多的時候,吳三桂注意到佘一元一直沒有說話,于是站起來道:“大家少安毋躁,聽佘先生說幾句。”
佘一元長得白白胖胖,文才甚好,在當地頗有名望,見吳三桂點他,于是站起來拱手道:“剛才聽各位說話,說得都有道理,但兄弟卻要問大家一句,這降與不降,到底是誰說了算,是我們說了算,還是老天說了算?”
他這一句話,把大家說得都是一愣。吳三桂道:“愿聽佘先生詳解。”
佘一元道:“兄弟認為現在的情況不是大家說了算,而是老天說了算。不降者有他們的道理,如國梓兄所言,身死報社稷,殺身成仁,舍生取義,那是為一個忠字;降者也有道理,如高總兵言,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那是為一個義字。兄弟倒認為,既然這個決定并不在我們手里,那我們不如猜字來做個決斷,老天讓我們降,就降;老天不讓我們降,就不降。”
大家聽了都樂了,朱國梓道:“佘兄說笑,如此大事怎能隨意一賭?”
佘一元道:“既然不能賭,那我們就按不賭的方法來分析此事。先說不降,我們若不降,李自成大軍過來,清軍也殺過來了,兩邊交戰,我們要死在李自成手里,那叫身死報社稷,我們要是死在清軍手里,那也是身死報社稷。但是我們可以不死嗎?可以,只要降了任何一方,我們都可以不死。我們不死,遼東就還在,但是遼東是在漢人手里,還是在滿人手里,那就難說了,完全取決于我們降了哪一方。我還是把話住回說,我們要是不降,這遼東多半是落在滿人手里,李自成他不要這塊地方,李自成的軍隊雖然悍勇,但畢竟是流寇,與滿人交戰,他沒把握勝。他勝不了,以他流寇本性,他就得走。他一走,好,遼東連山海關都歸于滿人之手,從此我中原百姓,北望山河,只能望洋嗟嘆,而滿人勢力越來越大,有一天會跨過長城,直取北京,到時我們漢人王朝,就姓愛新覺羅,而不是我們漢姓了。”
大家聽得他說的這話有道理,都不再爭吵,全聽著他說下去。
佘一元道:“我大明天子自太祖起,最重視的莫過于遼東,最怕的事就是我漢室天下再歸于蠻夷之手,我們常說皇恩浩蕩,可知皇恩中還有一條:不可丟棄土地。為保這塊我大明皇上最珍惜的土地,我的意見是可降李自成。理由有二:一、他是漢人,降漢不降滿,這是原則所在。二、降了他,可以提條件,我占遼東,與他北京分治,就請我們吳三桂領帥,借他之兵與關寧鐵騎一道驅除滿人,恢復我遼東土地,在此處休養生息,待兵強馬壯之時,伺機復國。此乃一舉兩得之事,何樂而不為?”
“好!”吳三桂聽得一拍桌子,高聲道,“佘先生說得有理,降漢不降滿,休養生息,伺機復國,正說到我心里了,大家還有何異議?”
眾人面面相覷,沒法再提反對意見,當此之時,佘一元說的權宜之計也確實可以一用。只朱國梓提了一句:“不管怎樣,這都是權宜之計,請三桂兄謹記,一切是為了復國,大明天下之國本,不可動搖。”
這次會議開完,吳三桂命佘一元以自己的名義修書一封給李自成,提出愿降,但道義上仍奉朱家天子為先帝。遼東一帶,仍由自己統管。
此信一天之內火速傳往北京,李自成見信大喜,于是回復,請吳三桂入京接受封賞,封為平西侯,山海關至遼東一帶,仍由他統管,請他迅速入京晉見,并與家人團聚。李自成馬上又命牛金星給另外幾個軍閥左良玉、高杰、劉澤清寫去勸降信。這個時候,只要招降了吳三桂,其他幾人應該也不在話下,天下形勢,對大順王朝極為有利。
吳三桂接回信后,立刻安頓山海關士卒,委派唐通總理山海關,高弟、朱國梓等人襄理,然后親率大軍,離開山海關向北京進發。
這是吳三桂短短的一個月內兩次出關向北京前進,不同的是,前一次是去勤王,這一次是拜新的主子,二者本質都是一樣,都是為求富貴與生存而做出的選擇。
吳三桂大軍一路前進,沿途大張告示,稱本總兵所率部眾要朝見新王,所過之處秋毫無犯,民眾不必驚恐。因為思念老父安危,又掛念著陳圓圓,吳三桂命軍士加速前進,半天時間,抵達永平府(今河北省秦皇島市盧龍縣)沙河驛。
此時天正當午,吳三桂命令,大隊原地休整,用過午飯再走。大隊停下來用餐,正吃到半途,門外軍士來報,稱有人在路上截住先頭部隊,要見吳將軍。
吳三桂命令將這人帶來,不一會兒,軍士押著一個人進來。來人衣著破爛,胡子拉碴,樣子十分落魄,吳三桂看著他非常眼熟,還沒認出是誰,那人卻一把沖了過來,抓住他的胳膊,激動地叫道:“吳兄,真的是你嗎?天可憐見,我一路急行,終于與你相遇了。”
吳三桂聽這聲音也很熟悉,遲疑一下道:“閣下是?”
那人嗔怪地說道:“哎呀,你連老朋友的聲音都聽不出了,我是吳梅村啊!”
“原來是梅村兄!”吳三桂想起來了,于是也抓住他的手道,“我記得梅村兄一向風流倜儻,怎么搞成了這個樣子?好像剛剛逃脫似的?”
“這事說來話長。不是剛剛逃脫,而是從鬼門關走了一圈,有水沒有?有吃的沒?我已經兩天滴水未進了。”
吳三桂命人取來酒菜,吳梅村是真餓了,二話不說,拿起來就吃,吳三桂笑著望著他,心道一別數年,此人率性之態一成不變,于是命人端了坐椅,陪他一起坐下飲酒。
吳梅村一頓狂吃,話都來不及說,吃飽了才開始說話:“吳兄,我剛從北京逃出來,一心想來找你,卻沒想到沒到山海關就見到你了。你帶著這么多人,又是去哪里?”
吳三桂道:“李闖王來信要我過去談談,我帶人過去會他。”
“啊!你莫不是要降他吧?不能降!”吳梅村聞此言急得直擺手。
“怎么?”吳三桂一驚,心想,“莫非北京城內有事發生?李闖王邀我有詐?”于是問道,“怎么回事?”
吳梅村道:“李自成倒行逆施,在北京城內搞什么追贓助餉,把所有前朝舊臣都拘起來刑拷,令父也在其內。”
“啊!”吳三桂大驚道,“竟有此事?我父親現在怎么樣了?”
吳梅村道:“吳老先生是和我一起被那劉宗敏抓過去的。不過,后來李自成又后悔了,把他放了出來,你全家人現在都很安全,聽說還退回了勒索去的銀兩。”
吳三桂聽到這里,心才放下,心道:“看來李自成還是忌憚我的,父親雖然受些折辱,但總算沒有出大事,等我回去,李自成亦應該有所補償。”又想起一事,于是急忙問道:“我那人怎么樣?”
吳梅村一愣:“那人?”
吳三桂道:“就是陳圓圓。她一直和我父親住在一起。”
吳梅村嘆一口氣,道:“唉,我正要說起她。你快去救救她吧。”
吳三桂心里一急,只覺得心跳都加速了幾分,問道:“她怎么了?”
吳梅村道:“她被那劉宗敏掠去,后來又送到了李自成宮里。”
“什么?”吳三桂騰地站了起來,情急之下,問了一連串的問題,“竟有此事?李自成不知道她和我的關系嗎?那李自成又對她做了什么?她現在怎么樣?”
吳梅村長嘆一聲道:“我逃走的時候,聽說李巖曾去李自成那里要人,但李自成不給,還說什么,圓圓已經歸他所有。你全家人中只有她沒有被送回來,現在應該還在李自成宮里。只怕她”看了吳三桂的臉色怕人,忍住沒有往下說。
吳三桂道:“你告訴我,只怕什么?”
吳梅村把心一橫,道:“這話說來很是令人傷心,但我也要說了,只怕她已經被李自成霸占!吳兄,我拼了性命出來見你,就是為了告訴你這件事,你要趕快去救圓圓,她現在身陷刀山火海之中,十分危險啊!”
“啊!”吳三桂一聲怒喝,只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驚詫之間,一腳將眼前的桌子踢翻,揮手拔劍,寒光閃處,那張桌子被劈成兩截。吳三桂頸項處青筋暴起,眼睛赤紅,臉上豆大汗珠沁出來,怒到極致,高聲喝道:“李自成這逆賊竟敢如此無禮!”頓了一下,又喊道,“大丈夫不能保一女子,有何面目見天下人!我吳三桂堂堂丈夫,豈肯降這狗賊!”
暴怒之極,揮劍四處砍去,只聽得風聲呼呼,將這屋子中的桌椅凳子,瓶瓶碗碗全都砍翻,劍光霍霍處,眾兵士不敢上前阻擋,吳梅村全身被籠罩在劍光之中,嚇得全身發抖,動也不敢動,只顫聲道:“吳兄息怒!當此之時,不可太過沖動,還是想一想,怎么救圓圓為好”
吳三桂將劍收住,指著一位兵士道:“張若麒可在軍中?把他給我找來。”張若麒此次也隨軍前往,就在營中。那位軍士急忙下去找他。不一會兒,張若麒趕到,進屋問道:“吳兄找我何事?”
吳三桂也不說話,劍光閃處,削掉了張若麒的一只耳朵,接著劍鋒前行,抵在了張若麒的咽喉上。
張若麒來不及有所反應,只覺得耳邊一涼,冰涼的劍鋒就刺到眼前,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吳三桂恨聲說道:“你這狗賊竟敢騙我?我家中出了何事?說!”
張若麒驚慌失措地說道:“吳兄,吳老先生一直安好無恙,怎能有事?”
吳三桂劍鋒一轉,慘叫聲中,張若麒僅存的右耳也飛上天去,血噴如注,吳三桂道:“你再敢說謊,我就刺瞎你雙眼,給我說實話!”
張若麒又痛又嚇,連連叩頭道:“吳老先生前幾日是曾被拘入營中,但是現在已經放出來了,闖王已經下令停止追餉,我不是騙你,是怕你聽完沖動,沒敢說啊!現在都已經沒事了。”
吳三桂追問道:“沒事了?那我問你,陳圓圓為什么還不送回我家里?”
張若麒遲疑一下,道:“這個我就不知了。我只是來傳話的,前幾日也關在牢中呢,具體情況我哪能得知?”
吳三桂飛起一腳,將他踢出大營之外,接著飛身跑出營去,順手扯過一匹馬來,一躍而上,喝道:“眾將聽著,馬上回師山海關!有延誤者,斬無赦!”說完也不等大家回答,用劍猛刺馬臀一下,在馬的凄慘廝鳴聲中,縱騎而去,馬蹄揚起的煙塵,迅速形成一條奔跑的長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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