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段璃璃端住人設, 繃著臉，說：“我是玄門弟子，專攻奇門遁甲五行八卦。見這里山水不錯, 在山里選了個地方修煉，偶遇了王二。”
    七伯大概看出來段璃璃不愛說話, 適時地插嘴, 把段璃璃救了王二、埋了王大的事給方老爺說了。
    都是同村的孩子, 方老爺聞聽王大死了, 嘆息兩聲：“他是個孝順孩子。”
    其實當事人王二就站在一旁，這些事卻要七伯來講, 這地方長幼尊卑什么的特別鮮明。段璃璃又想喊救命了。
    七伯講完, 王二才開口把段璃璃的需求講了。方老爺拍腿：“這都是小事, 讓他們去辦。”
    王二道：“小三已經在拾掇了。”
    然后就真沒話說了。段璃璃一點都不想跟一屋子的老頭和男的說話啊。
    她硬著頭皮，問王二：“我去看看令堂？”
    她是覺得寧可和老太太一起, 勝過和老頭們一起啊。大家真的, 完全不是一個種族感覺。
    她顯露“神通”, 王二對她十分敬畏，內心里挺愿意她去看看的, 就引著她去。
    七伯、方老爺都站起來，卻沒跟去。段璃璃總算是擺脫他們了。
    她跟著王二進了旁邊的一道門，原來老太太的臥室就在堂屋側面的里間里。這房子結構跟段璃璃知道的“古代”也很像。
    進去一看, 王家老太太躺在床上，已經不太方便動了——她腫得太厲害了！段璃璃驚呆了, 沒想到一個大活人能腫成這樣。
    而且王老太太頭頂的那個圖標，都接近紅色了。是段璃璃看到的這些人中, 顏色最深的。
    老太太已經知道了大兒子沒了，眼睛都哭紅了。還想撐起來給段璃璃道謝, 謝她葬了她一個兒子又救了她一個兒子。
    嚇得段璃璃忙按住她：“快躺下。”
    段璃璃這一按，老太太只覺得那力氣根本反抗不得，不愧是仙姑。
    “這到底是什么病？”段璃璃忍不住又問王二。
    王二說的跟剛才七伯說的差不多：“不是什么病，是我們這里的人都這樣。”
    柱子爹也是，只是沒有王二娘腫得厲害。
    “云斛就能解，只云斛難尋。”王二嘆道，“偶爾尋到了，家里人若不是腫得厲害，也不舍得用。我們這里的老人家，大多是因為這個沒的。”
    正是因為王老太太實在太嚴重了，王大這個孝子才進山去尋云斛，可憐卻身死了。
    正說話見，王三端著只碗進來了，那碗里小半碗水，泡著一小節煮得微微發起來的枝條，喊了聲：“哥。”
    王二問：“煮好了？”
    王三道：“沒呢，先給娘嚼一根吧。”
    若是原來，斷沒人舍得這樣一根給人直接嚼了，這一根能煮一鍋水慢慢喝呢。但多虧得仙姑慷慨賜下，他們娘才有這福分。
    兩人扶著他們娘坐起來，喂她喝那水，又讓她嚼那枝條，吞咽下去。
    很神奇，段璃璃眼睜睜看著老太太頭頂那個快紅了的圖標竟然褪色了，褪成了橘紅色。并且緩慢地還有繼續褪色的趨勢。
    竟然真的管用。
    管用就行了，段璃璃看著老太太那樣也難受。這下放心了。
    王三留在房中繼續照顧老太太，她和王二從屋里出來了。
    方老爺和七伯已經不在堂屋，院子里傳來吆喝聲。段璃璃跨出門檻一看，愣了。
    “仙姑，這些都是給仙姑準備的。”方老爺說，“仙姑看看可還夠嗎？”
    段璃璃想要些調料什么的。她原本是想著各種調料來一碗兩碗這么多就差不多了。
    沒想到村人們給她準備了兩麻袋。
    還有人陸續端著碗從外面走進王家院子，給往里添。原來不是只有王二一家出，是大家聽說后，都紛紛回家，你添一碗我添兩碗湊出來這么多。
    段璃璃有點不適應。
    大城市里哪還有這種情形。段璃璃在小區里租了一年房子了，都不知道隔壁鄰居長什么樣。
    “嗐，都不是什么值錢東西，仙姑大方，一整棵云斛都給了，小二也想著大家，叫大家一起來服用，這都是應該的。”方老爺和七伯紛紛說，“只小山村實在沒什么拿得出手的。還望仙姑不要嫌棄。”
    段璃璃聽了才明白，她給了王二一碗炮制好的云斛，王二可以一家獨吞的。這東西貴不貴還在其次，關鍵是對他們來說就挺難得的。
    王二拿出來跟大家分享，挺厚道的。他和他哥都是為了給母親找云斛才去涉險，家風挺正的。
    段璃璃當然不嫌棄，她開心死了，她什么都不缺，就缺這些調味料啊。
    “那個是什么？”見還有兩只陶罐，她忍不住問。
    有婦人回答：“這個是豆醬汁，這個是酸汁。”
    咦，難道……段璃璃揭開蓋子聞了聞，果然，是醬油和醋啊！
    這熟悉的味道成功地讓段璃璃克服了社恐。
    紅燒肉、醬豬頭肉在對她招手啊！
    未來的生活將會更美好，充滿了味道！
    但她一抬頭，看到有人掐著一只雞的脖子，正往院子角落里去，那人手里還拿著刀。
    段璃璃：“……”
    “等一下！”她喊住那人，問方老爺，“這是要干嘛？”
    方老爺說：“當然是準備招待仙姑。”
    段璃璃扶額，就怕這個。
    “是這樣……”她開始胡說八道了，“我因為修煉的緣故，吃喝都和別人不太一樣。所以，停下來停下來，別殺了。”
    “原來是這樣。那好。”方老爺是武者，好像很容易就接受這個理由了，“是我們考慮不周了，我原是知道有些武者飲食上有講究的，只不大懂仙姑這等修煉之人的講究。”
    這時候王二抱著一只小筐過來了：“仙姑看看夠不夠，不夠的話，我帶仙姑去鹽洞。”
    大半筐巖鹽呢，夠段璃璃吃一年了都。
    段璃璃開心死了：“夠了，夠了。”
    這時候廚房的婦人們端著鍋出來了，用勺子敲敲鍋邊：“熬好了，都拿碗來。”
    那聲音叮叮當當的，勺子雖然是木勺，鍋卻是鐵鍋。
    鐵啊！
    段璃璃盯上了那只鍋。
    對了，剛才要殺雞的那個人，拿的也是鐵刀啊。
    鐵啊！
    村民們守著王家院子，早就準備好碗了，紛紛來盛。
    方老爺喊了一句：“讓柱子爹和吳老三先喝。”
    不愧是村里第一體面人，他說話有分量，大家都讓出來。原來吳老三就是另一個已經開始腫了的老頭。
    整個村子，挺有秩序，每個人相互之間有一種牽連，就還……挺溫暖的。
    段璃璃這會真的感覺好多了，面對著這些人，沒那么緊繃了。
    連七伯都去喝了，大家排隊喝。
    那煮出來的水真是管用，喝下去之后，段璃璃清晰看見大家頭上的圖標顏色都變淺了。當然，沒有王老太太變得那么劇烈，她畢竟是自己嚼了一整根。
    但段璃璃也看到，有個很小的小孩子喝了之后，原本頭上本就很淺的圖標，消失了。
    就方老爺沒去喝。他和王二商量王大的喪事呢，說著還嘆氣。
    畢竟好好一個大小伙子沒了。
    這時候有個小孩從院子外面跑進來，抱住了方老爺的腿：“祖父~”
    方老爺哎了一聲，彎腰抱起了自己的孫子，一抬眼，卻見仙姑正盯著他們祖孫。
    方老爺：“……仙姑？”
    段璃璃看看那小孩，再看看方老爺，問：“這孩子也是武者嗎？”
    方老爺搖頭嘆氣：“可惜他不是。”
    段璃璃蹙眉，方老爺見狀，問：“可有什么不對嗎？”
    段璃璃卻問：“方老爺，我聽說村里只有你家不吃巖鹽，吃白鹽的，是嗎？”
    方老爺挺胸道：“是。只有我家。”
    “所以大家都是吃巖鹽，世代都這樣嗎？”段璃璃問。方老爺說：“自然，世世代代都是的。”
    段璃璃明白了。
    她其實從見到方老爺就注意到，方老爺頭上沒有每個人都有的那個圖標。她還以為這是因為方老爺是武者的緣故。但方老爺的孫子不是武者，也沒有得那個大家都有的病。
    只能是別的原因。
    當時她拿到王大的那塊巖鹽，系統就堅定說有輕微毒性的。是系統在把巖鹽加工成食鹽的過程中去除了毒性。
    但是這里的人代代都吃著有毒性的巖鹽。
    段璃璃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方老爺，沒想到方老爺一點也不意外，點頭說：“是，我們也猜應該是巖鹽的緣故。”
    段璃璃一呆。
    她還以為，她真的以為村人們完全不懂不知道……
    想起來了，王二提起云斛的時候也說過“治病解毒”，他說過“解毒”的。
    她說：“你們都知道，為什么還……”
    方老爺嘆氣，道：“鹽是官府專賣的，鹵鹽的方子也是密不外傳的。但是官鹽賣得貴，既家門口守著鹽礦了，誰還肯花錢去買白鹽？”
    也只有方老爺家，因為方老爺是武者，掙下些家業，家里才有條件吃白鹽。也正是因為知道吃巖鹽不好，才舍得花這份錢。
    段璃璃閉上了嘴巴。
    是她天真了。
    她以為這冷兵器時代的缺乏自然知識。但其實不是，人家一點也不傻的，世代吃巖鹽，世代得這種病，怎么可能想不到呢。
    是她何不食肉糜了。
    她看著這些村人。雖然接觸時間還短，但是能感覺得出來村人們挺淳樸厚道的。
    怎么能幫幫這些人呢？
    她倒是可以把巖鹽加工成白鹽，可這些人世世代代生活在這里，她難道還能一輩子跟他們綁定不行？
    那肯定是不行的，別說客觀上做不到，主觀上，段璃璃就沒法做到讓自己跟任何人扯上這么深的牽絆啊。
    她還是想一個人，最好沒人打攪，安安靜靜生活，就像她現在的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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