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間帶出茫茫白霧,頭發稍掛了一層白霜,衛長空坐在出租車中,傻了眼。葉迦瀾沒有給予他更多機會,俯身請漸漸等到不耐煩的司機師傅將車窗升好、開車——
衛長空反應過來的那一聲“啊”被開動的車子甩開。他不甘心地隔著車玻璃往外看,只能看到葉迦瀾和依偎在他肩膀的許盼夏。難以置信地令衛長空面孔扭曲,那些酒精在他血液中沸騰——
怎么會?
怎么會?
長得那樣像,他的父親來送她上學,周圍幾乎所有的同學都默認……
怎么會不是兄妹?甚至連名義上的兄妹都不是。他們壓根就沒有什么關系!根本不是……
葉迦瀾懶得理對方怎樣想。
這個家伙充滿了令人厭惡的酒精味道,多聽他一句話都會讓葉迦瀾鼻子受到嚴重傷害。
他扶著許盼夏上了網約車,許盼夏酒品好,喝多了后只會不吭聲、埋頭睡覺,決計不會又哭又鬧地起來,和衛長空那個二傻子完全不同。現在也很安靜,她其實一開始沒有依靠葉迦瀾,是葉迦瀾默不作聲將她的頭和身體調整到貼靠自己的姿態,她才這般昏昏沉沉地湊到他肩膀上。回程的車仍舊又些堵,但葉迦瀾心情格外寧靜。
那是一種用文字和語言都無法表述出的寧靜。
當感受到許盼夏的呼吸落在自己衣服上時,葉迦瀾的懷抱中開滿鵝黃色的黃素馨。
沒有眼鏡的阻攔,葉迦瀾垂首,望著許盼夏的臉,將她滑落的手套重新戴好,一聲喟嘆。
許盼夏醉得迷迷糊糊了,她不該喝這樣多的酒,更不應該醉醺醺地跟著葉迦瀾回家;可惜腦子沒什么思考能力了,半夢半醒里被葉迦瀾扶著回家,她還驚奇地一聲:“哥……你怎么、你怎么不戴眼鏡了?”
——因為這樣才能更好地看清你。
葉迦瀾說:“有霧氣。”
——從寒冷的室外步入溫暖室內時,彌散的霧氣會讓我無法看清你的臉。
我需要確認你所有的表情。
啪。
房門關上。
冷空氣在身后,溫熱的暖氣撲面而來,桌子上擺放著的佛手柑香味清雅,熱氣催發,許盼夏長長松一口氣,脫掉自己的外套,解開勒住肚子導致不能多吃的裙子紐扣,還有襯衫,她一路往浴室走,一路松快自己的身體。約束得太久了,她討厭自己身上的酒味,也不喜歡那種黏黏糊糊的味道……好在,在即將脫下裙子的時刻,她的理智稍稍回轉,猛然一驚,像夢中驚醒,沒有往下丟,而是轉過身,身體軟塌塌地依靠著墻,睜大一雙眼望著葉迦瀾。
葉迦瀾跟在她身后一路撿拾衣服,都搭在胳膊上,他沒什么表情,剛撿起她丟在地上的褲襪:“怎么不繼續了?”
許盼夏說:“不能在你面前脫衣服。”
葉迦瀾將褲襪搭在胳膊上:“你又不是沒干過這事。”
“不……不……”
許盼夏搖頭晃腦,加重語氣:“不一樣。”
裙子松松垮垮掛在胯間,光溜溜的一雙腿,原本的連褲襪如今正穩穩當當地搭在葉迦瀾的臂彎中。許盼夏的妝其實早就花得差不多了,她一個實習生,化妝技術還算不得多么精妙,口紅只剩了一點掛在唇角,瞧著實在可憐。鼻子上那粒和葉迦瀾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紅痣也被粉底遮去一部分,顯得有點灰撲撲,欲蓋彌彰。
葉迦瀾胳膊上搭著保暖褲襪,談話間已經走到許盼夏面前。他早就脫了外套,沒有戴眼鏡,鼻尖一點紅,那是被寒風吹出的,他皮膚薄,受不得凍。
葉迦瀾抬手,觸碰到她腰處裙子,已經摸到那被她暴力解開的紐扣:“哪里不一樣?”
許盼夏仰臉,她的呼吸也帶著酒精味道,有種狼狽潦草的可愛。
尚帶有她體溫的褲襪垂下,親密地摩擦著葉迦瀾的手腕。他的手指觸碰到許盼夏的襯衫,是純棉的,洗過多次,已經開始漸漸變薄,有著她特殊的香氣——不是洗發水、洗衣液、沐浴露,是她皮膚上、血管里特有的味道,溫香暖玉,是籠在她干凈皮膚上的獨特氣息,若即若離。
葉迦瀾重復:“你認為哪里不一樣?”
許盼夏還在看他:“以前我喜歡你。”
葉迦瀾的手指停留在空氣中,握了一下。
許盼夏:“現在我不——”
“現在我們是兄妹,”葉迦瀾盯著她,“對吧?”
許盼夏沒說話,她感覺到裙子被人扯了扯,低頭看,葉迦瀾將她的襯衣重新塞進裙子,提高裙子腰部、掩蓋住只露一角的淺藍色小褲褲。葉迦瀾仔細替她整理好衣服:“有點警惕性,以后也長點腦子,嗯?以后你一個人生活,別喝這么多,危險。”
許盼夏酒還沒醒,她老老實實立正聽訓,周圍輕飄飄的,低頭看他漂亮修長的一雙手。
那雙手正拿著她的貼身褲襪。
整理好了,葉迦瀾松開手,后退一步,才說:“去洗澡吧,用我幫你拿睡衣嗎?”
許盼夏說:“不用,謝謝你。”
他們扮演著完美的兄妹模板,做的是天底下親生兄妹間決計不會上演的戲碼。
葉迦瀾說:“幸虧我是你哥,如果換了你那個不著調的同學,現在……”
話沒說完,許盼夏打斷:“衛長空挺好的。”
葉迦瀾不置可否,笑了笑。
他的手搭在臂彎上的褲襪,指尖無意間觸碰到里面絨絨的、余溫殘留的密實絨毛,像觸碰兔子耳朵上的細細絨毛。
葉迦瀾說:“你倒挺信任他。”
“他沒有惡意,人挺好的,”許盼夏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咕咕嚕嚕冒出這么多的話,她自己都糊涂了,卻又繼續說下去,想要替自己的朋友爭一爭清白,他不該被惡意揣測,“衛長空不是那種人,他不會。”
葉迦瀾問:“不會還是不能?”
他個子高,與人討論問題的時候,天然一股傲慢。
其實那未必是傲慢,只是他的長相,雖有桃花眼,但也有薄唇,再加他皮膚極白。笑時春風和煦,在不笑時,總有疏離感。
許盼夏:“……”
葉迦瀾說:“男人最了解男人,聽過沒有?夏夏,天底下的男人都一個樣子——許阿姨應該和你提到過很多次。”
提到許顏女士,許盼夏的眼神黯淡幾分:“嗯。”
她仍舊依靠著冷墻,殘妝落衣。
“也只有你哥,”葉迦瀾說,“石更成這樣還能不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