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六月的風緩緩吹過,抖落了高中時代最后一個盛夏。
六月七號八號,陰雨連綿。
一大早,班級便集合在校門口,排列整齊地走上了大巴,就在門合上的一剎那,鞭炮齊鳴。
大家低著頭,不說一句話。
巴士的位子坐一個班的人綽綽有余,剩下最后一排的大長座,班主任就那樣盤著腿坐在中間,目光掃過坐在前方竊竊私語的學生們,眼眶瞬間濕潤。
“都好好考,不到最后一刻絕對不能松懈,高考不是人生的終點,而是人生的起點。”
班主任諄諄教導過后,大家陸續進入了考場。
第一天的語文,數學。
第二天的理綜,英語。
這一年的英語題目比較簡單,夏靜夜提前10分鐘便做好了題目。
此時,天色已暗,教室里彌漫著潮濕的空氣,周圍的人還在奮筆疾書。
夏靜夜抬起頭,脖子用力向后仰,目光恰好瞥到掛在黑板上方,國旗旁邊的時鐘,分針指在四點五十分,而秒針還在滴答滴答轉個不停。
她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
等到鈴聲一響,監考老師輕聲說:
“請放下筆,等待收卷。”
他們的高中時代,徹底結束。
人群蜂擁而出,她直直地奔向站在校門口等待的班主任,那個已過而立之年個子不高的男人,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探著頭,尋找自己的學生。
夏靜夜停在了老師面前,打了聲招呼。
班主任對于考得怎樣只字未提,只是說了句:“這三年來,辛苦了。”
夏靜夜鼻頭一酸,又鉆進了人群,臨走時說:“老師,我回車上了?!?br />
回去的途中,天漸漸放晴,等到大巴駛回學校,天突然變亮,明明夕陽都快落下,這般明媚像極了清晨。
大家趴在車窗旁,探著頭,望著校門口熙攘的家長,都開始哽咽。
“趁著還沒下車,我說一句?!卑嘀魅吻辶饲迳ぷ?,“從今天起,你們就解放了,也就是大人了。以后再也不會有人慣著你,管著你,你自由了,但記住,千萬別懷念。因為高中太美好了?!?br />
然后,窗外的家長便看見這樣一幅景象——孩子們的臉貼著窗戶,眼淚止不住地淌下來。
回到教室,班主任說了一下一周之后的畢業典禮,然后說:“你們這群小兔崽子終于可以滾了!”
見大家都沒有吱聲,班主任又說了句:“滾吧!”
全班突然都哭了,連同那個瞬間流下兩行清淚的班主任。
“我們下周見。”
人群作鳥獸散。
這是這輩子這個班最后一次聚齊,大家都知道,因為怕離別,所以等到畢業典禮的時候,許多人都選擇了逃避。
“夏靜夜!”
等到所有人都去宿舍收拾行李了,教室只剩下了夏靜夜和其他兩個人。
夏靜夜抬頭,看到宋念白正站在門外。
她的眼淚瞬間又止不住了,跑了出去,傻傻地站在宋念白面前哭。
“你怎么這么可愛?”宋念白哭笑不得地說。
“不想畢業?!毕撵o夜委屈地說。
“沒事的,我會一直陪著你的?!彼文畎渍f。
“嗯,你考得怎么樣?”夏靜夜問。
“挺好的。正常發揮?!彼文畎渍f。
“那就好,畢業典禮你來嗎?”夏靜夜問。
“來。你呢?”
“我也來?!?br />
“那等我來找你?!?br />
“好?!?br />
此后的一個星期,夏靜夜過得渾渾噩噩,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覺,無所事事。
好不容易熬到了畢業典禮這一天,便起了個大早,梳妝打扮了一番,把頭發散下來,別上姜黃色發帶,白色連衣裙,米色涼鞋,米色單肩包,儼然一個窈窕淑女。
走到了學校門口時,已經有不少人都到了。
大家吵吵鬧鬧著合照,拍風景,畢業季帶來的傷感早已煙消云散。
“同桌快來!”夏靜夜順著聲音望過去,是黃子瑜在朝她喊。
自從高三分班不一個班,兩個人生疏了不少,可是,真正的好朋友應該就是這種不聯系也不會生分,有了聯系便可以繼續胡鬧。
“哇,你怎么來這么早?”夏靜夜小跑過去問。
“那是,我坐早班車來的?!秉S子瑜驕傲地說。
“哈哈,你看我今天美嗎?”夏靜夜問。
“美,你看我呢?”黃子瑜接著問。
“更美!”
“哈哈哈哈······”
“黃子瑜,咱們幾個熟人準備一起拍合照,你倆快過來!”秦飛宇站在梧桐樹下大喊。
“好!”黃子瑜應著,然后扯了扯夏靜夜的背包,“走吧走吧,宋念白也來了!”
“哦!”
兩個人繞到了梧桐樹的另一邊,夏靜夜便看到正倚著樹干往這邊看的宋念白,他穿著一件簡單的白T,看起來質地柔軟的短褲,腳上拖著一雙人字拖。
“你來了?”宋念白徑直走了過來。
“嗯······”夏靜夜輕聲應答。
“你今天真好看?!彼文畎渍f。
夏靜夜突然笑了出來,是那種明明不好意思心里卻像吃了蜜一樣的甜甜的笑。
“走吧走吧,說要合照,就讓我站這里等,不讓亂跑?!彼文畎谉o奈的搖搖頭。
夏靜夜和黃子瑜站在前面,宋念白和秦飛宇站在后面,就在攝像師按下快門的那一刻,宋念白光明正大地牽起了夏靜夜的左手。
然后,十指相扣,再也不肯分開。
那一刻,世界仿佛瞬間安靜,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還有兩顆心臟急促的跳動聲。
“祝你倆有情人終成眷屬,呸!99吧!反正都成眷屬了!”黃子瑜一臉嫌棄但卻真心道賀。
“靜夜,我們還有機會嗎?”秦飛宇裝出可憐兮兮的模樣,像只小貓看著夏靜夜。
“沒有!”夏靜夜的頭甩到一邊,然后四個人都大笑起來。
年輕的時候,一笑泯恩仇。
“等暑假一起填志愿吧,填一個學校?!彼文畎孜兆∠撵o夜有些顫抖的手,溫柔地說。
“好。”她點了點頭,像聽進去一句誓言。
然后,從畢業典禮之后,宋念白杳無音信。
一開始,夏靜夜以為,他只是有點忙,等過幾天就出現了。
可是,一直到填報志愿這一天,宋念白依舊沒有消息。
夏靜夜突然著急了,連忙撥通了電話,電話里的提示音告訴她對方手機已關機。
她從早上八點一直等到了下午三點半,還剩半個小時,本科一批填報志愿就截止了。
她像瘋了一樣不停地重撥,可是,依舊沒有消息。
剩下十分鐘,心灰意冷,原來,他們的關系脆弱到一離開了電話,就變得沒有了關系。
于是,在最后的三分鐘里,她填了一所距離家很遠的大學,坐火車要兩天兩夜。
等到點擊了“提交”,她對宋念白絕望了,對這個城市也瞬間絕望。
夏靜夜被順利錄取,像她這樣從小到大都很優秀的學生,高考自然是她選擇學校的過程,可收到錄取通知書時,沒有任何欣喜的感覺。
那不是她想去的城市,那不是她想去的大學。
媽媽看出了她的異樣,給了她銀行卡,讓她去商場置辦開學用品,她的心情終于有一點好轉。
媽媽以為猜透了女兒的心思,其實不然。
夏靜夜只是想抱著僥幸的心理,青臺就這么大,在商場碰到宋念白會不會是一件概率很大的事件?畢竟,宋念白也需要購置新學期的東西。
然后一整天,她都在各大商場閑逛,無意看東西,目光掃過一張又一張臉龐,卻都不是他。
夜幕降臨,夏靜夜覺得,她從來沒有感覺到如此孤獨,這明明是盛夏,那這刺骨的寒從何而生。
是從心里吧?
“宋念白,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