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夏靜夜自從換了座位以后,養成了一個看著窗外天空發呆的習慣。
下雪的時候,化學老師正在強調第二天的期末考試應該注意哪些方面,注意什么陷阱。
夏靜夜完全沒有心思聽,于是,眼睜睜地看著大片大片的雪花從空中搖搖晃晃地墜下。
“哇!同桌同桌下雪了!”她興奮地尖叫道,用力扯著黃子瑜的衣袖。
“真的哎!”
然后就在同一時間,在小小的騷動里,全班都知道,外面下雪了。
“你們多大了啊!”化學老師吼道,卻也無濟于事。
于是低下頭,看了看手表,嘆了口氣,跟著同學們的視線,一起賞雪。
雖說地處北方沿海,可青臺下雪,并不常見。
因為地勢的原因,青臺的風很大,雪剛凝結成形,便被吹到別處去了。
隨著一陣清脆的下課鈴聲,大家一陣歡呼。
“下課吧!”
“哈哈,黃子瑜我們出去踏雪吧!”夏靜夜興奮地說著,好像因為下雪的時候,氣溫回升,凍了很久的頭腦也慢慢清醒了。
“有點冷吧。”黃子瑜勉強擠出一個笑。
“你沒聽說‘下雪不冷化雪冷’嗎?”說著,夏靜夜便硬生生地將黃子瑜拉出了門。
走到門口的時候,看了一眼宋念白。
自從換了座位,他們倆變得默契十足,默契到你不和我說話,我便不理你。
夏靜夜覺得可惜,但也明白,她好像無法給宋念白想要的。
于是索性,破罐子破摔。
就在夏靜夜準備踏出門的那一刻,正趴在桌子上瞇著眼睛神游的宋念白又一次令她猝不及防地伸出了腿。
夏靜夜頓住腳步,也不說話,就這樣直勾勾地盯著他。
她想知道,這個人可以裝模作樣到什么程度。
然后,她看到宋念白皺了眉頭,睜開了眼,問:“去哪兒?”
“外面。”她回答地干凈利落,但語氣里卻添了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
“去外面做什么?”宋念白繼續問。
“看雪。”
“雪有什么好看的?”宋念白懶懶地問,把腿縮了回來,“真冷。”
夏靜夜不再理他,便跟上了已經出了門的黃子瑜的腳步。
她完全搞不清楚,宋念白到底是什么樣子的人,他每天這樣一幅無所事事的樣子,真是讓人惱火。
宋念白伏在桌子上,化學老師講的公式他聽得云里霧里。
上個周的模擬題,夏靜夜又被當眾表揚了,她的化學成績很好,就算······
宋念白想到這里,抬起頭,習慣性地朝南看去。
只見夏靜夜正偏過頭,盯著窗外出神。
就算她聽課不認真,她也可以考得很好。
他隨著夏靜夜的視線,目光移到了窗外。
霎時間,雪花漫天。
下雪了,真是難得一見。
他環顧四周才發現,這一場初雪,是屬于自己和夏靜夜的。
可是,那個不安分的女孩,制造了一陣小的喧鬧,頓時,全班人都知道下雪了。
嗯,一點也不浪漫了。
宋念白在一陣吵鬧中又趴在了桌子上,看著斑駁的木質桌面放空自己。
然后直到下課鈴聲響起,直到他屏蔽掉所有的聲音,只留下夏靜夜的聲音,他才回過神來,聽見夏靜夜在吵嚷著要去看雪。
如果,夏靜夜這樣對我撒嬌,我一定二話不說就答應。
宋念白這樣想。
聽著夏靜夜的腳步越來越近,他想逗逗她。
于是趁其不備,伸出了腿。
她以為夏靜夜會像以前那樣至少指著他的鼻子居高臨下地罵他,結果,什么聲音都沒有。
他索性睜開眼,四目相對。
“雪有什么好看的?”他這樣沖撞她,無非是心里某些莫名的小情緒在挑撥他。
他還想說一句,“雪沒有你好看。”
但是,夏靜夜就已經離開了。
宋念白想:我一定要改掉這個說話慢的毛病。
一陣冷風從門口吹了進來,吹亂了宋念白利落的黑色短發,他的長睫毛一閃一閃,像在思考著什么。
他想要去找夏靜夜。
沒有別的事情,就是想要遠遠地看看她,如果能靠近一點,更是榮幸。
這樣想著,他便起身出了門。
走廊里的風轟轟作響,而夏靜夜的身影也消失不見。
宋念白環顧四周,便透過大廳的透明大門外,看見了那個正逆著雪奔跑的女孩。
只見她的馬尾已經被風吹到了空中,肥大的校服此刻看起來略顯笨重,連她的喊聲都聽得模糊。
而白色的雪花卻是那樣安靜沉穩地落在了她的發際處,像一朵梨花,美到極致。
在前一面還一心想要沖過去的宋念白,此刻,突然不想走過去了。
一是因為他不想破壞如此美好的景象,二是因為他看到了秦飛宇正向她走去。
他們都穿著整齊的校服,臉上青春洋溢。
上個周,他們兩個人語文測試分別排名第一第二,作文還被當成了范文打印出來,印在正反兩面,在全校發放閱讀。
他們看起來,好像很般配。
宋念白的心突然暗成黑色。
連如梨花的飄雪,都灰蒙蒙一片,又一片,落在地上,凝結成冰。
“夏靜夜,你是不是瘋了?!”黃子瑜怒氣沖沖地跟在她的身后吼叫道。
“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雪了!”夏靜夜轉過去回答,從后背吹來的風推著她向前趔趄幾步。
“我去年去北京的時候就看過。”黃子瑜說。
夏靜夜拋了個白眼給黃子瑜,“大小姐,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去北京,你看看我,活了18年,連青臺都出過。”
“哈哈,好吧,那我就陪你看雪吧。”黃子瑜不好意思地說。
友情不過是當你覺得無聊的時候,依舊遵循內心,陪伴彼此。
“夏靜夜!”
夏靜夜回頭,便瞥見了秦飛宇站在不遠處朝她招手。
可是,她沒有看他。
因為,當她回頭的時候,目光略過教學樓的大廳,恰好看見了宋念白轉身離去的身影,懶散里帶著很多很多的落寞。
“夏靜夜!”秦飛宇此刻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又喊了一聲。
“嗯?”她這才回過頭,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
“怎么了?”
“沒事。”她搖搖頭,確實不清楚宋念白是怎么了,被愛的人怎么會懂暗戀的人的苦楚呢?
你莫名其妙地說一句話,就足夠對方回味很長時間了。
字字如金,又字字千斤。
“你不冷嗎?”秦飛宇關切地問。
“好像是有一點冷啊。”她認真地說,然后輕輕抽了抽鼻涕。
“你怎么在這兒?”她接著問。
“我?和你一個目的。”秦飛宇回答。
“賞雪?”她難以置信地問。
“是啊,哈哈真的,快上課了,咱們回去吧。”秦飛宇笑著說。
“嗯。”
三人一同進了教室。
夏靜夜故意放慢腳步,等秦飛宇和黃子瑜都進去了,她才停下來,停在了宋念白前面。
“剛才是你吧?”她問。
“什么?”宋念白抬頭反問道,卻不肯看她。
她能感覺出宋念白語氣里的異樣,加上他不肯看她,便又問:“我是不是又做錯什么了?”
“沒有啊。”他回答。
“那你能不能別這種態度啊。”她說,“你是不是覺得所有人都得慣著你啊?”
從小到大,夏靜夜就沒有遇見這樣一個人,明明是他先露出好感,但也是他最會擺架子,這算什么?又不是她乞求他。
“sorry。”宋念白緩緩地吐出一個英文單詞。
“宋念白,你真不是東西。”
夏靜夜轉身離開,她不想再和他說話了,簡直無理取鬧,沒辦法像正常人一樣交流。
宋念白看見夏靜夜和秦飛宇一前一后,有說有笑地進了門。
心如刀絞。
無能為力。
沒等他緩和好焦慮的心情,夏靜夜又質問他。
他覺得好煩,便也沒好氣地回答她,果然,她生氣了。
她應該不想和我說話了吧。宋念白想。
他其實心里很清楚,夏靜夜是想和他好好相處的,但是,一想到夏靜夜和所有人都想好好相處,他就覺得煩悶。
她該是他一個人的,所有的話,和他講的,都應該是他獨有的。
可是,他也明白,這是他的癡心妄想,夏靜夜不喜歡他,以前,還可以當朋友。
現在,夏靜夜該討厭他了。
都是他自找的。
宋念白雖然不是好學生,但也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
可是現在,他在秦飛宇面前,居然自卑了。
這種自卑,從萌芽到生長茂盛,不過一場初雪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