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說變就變,前一刻還是烈陽,下一刻就落下一場大暴雨,一直到黃昏雨勢才漸小。
“軟軟。”
“軟軟。”
雨聲中,清竹殿的宮人正四處尋找那只叫軟軟的貓兒。
平日里它雖愛四處躲藏,但不會一整日不見蹤影,而今日自午后,便再沒人見過它。
唐嬌嬌初時并沒在意,以為它又躲到了哪個角落睡大覺,直到外頭暴雨傾盆時還沒見貓回來,?覺得有些不對勁。
軟軟是初建梨花宮時她在外頭撿回來的,小小的一只奶貓兒為了躲雨縮在一個石頭縫里可憐兮兮的叫著,若不是唐嬌嬌耳力極佳,根本不可能在雨中聽見那幾聲又軟又小的聲音。
??小奶貓帶回梨花宮后,唐嬌嬌就將它養在了身邊,因聲音軟綿綿的便給它取名軟軟。
一人一貓朝夕陪伴了五年,所以唐嬌嬌很清楚這只貓兒的習性,它怕雨,每逢下雨它必定會躲回寢宮,把自己卷成一團窩在她的被子里。
像眼下這種外頭大雨磅礴貓兒卻不見蹤影的情況,從來沒有發生過。
宮人幾乎將整個清竹殿都翻遍了,可仍舊沒有找到那抹熟悉的白團,唐嬌嬌開始著急了。
恰此時,有一外殿的宮人稟報,說午后好像看到貓兒出了清竹殿。
唐嬌嬌??即便拿了把紅色油紙傘扎進雨里。
太子被天子召見還未歸,屏珠幾人想著這也并非大事,便沒差人去請,只趕緊撐了傘去追唐嬌嬌。
此時的雨雖然沒有午后大,但依舊淅淅瀝瀝,打在油紙傘上濺起一朵朵不小的浪花。
與初見小奶貓時的場景格外相似。
唐嬌嬌?里愈發不安,軟軟膽子小又怕雨,此時怕是已經嚇壞了。
一想到貓兒渾身濕漉漉的縮在哪個角落,那雙墨綠的瞳子滿是驚慌,她就覺得?被緊緊的揪成了一團。biquge.biz
“殿下,您走慢些,小心點。”
唐嬌嬌一著急,步伐就越來越快,屏珠幾人一路小跑著?勉強跟上唐嬌嬌。
“軟軟,軟軟你在哪兒。”
紅色的裙擺早已濕透,唐嬌嬌恍若未覺,一邊尋找一邊焦急的喚著,腰間的鈴鐺也隨著她的動作來回晃動,清脆的聲音比平時急切了許多。
屏珠知道軟軟在唐嬌嬌?里的分量,明白眼下這情況勸是肯定勸不動的,便朝如宛桂平杏青道:“我跟著殿下,你們一人帶著幾個宮人分散開找。”
如煙桂平點頭,??后頭跟出來的宮人分散,沿著清竹殿往外頭尋。
軟軟平日很乖巧,也很會逗人歡?,清竹殿的宮人平日里沒少寵著它,此時不見了各人心里也是真的著急,一時間整個東宮四處都有喚著軟軟的聲音。
漁瞳見完書與,剛回到東宮便得知了這事,她摸了摸揣在腰間的東西,又折身沖進了雨里。
“軟軟,軟軟。”
唐嬌嬌的聲音愈發急切,軟軟很乖也很聰明,每每喚它的名字它都會有回應,可現在這么多人尋找都沒有半點回音,很難不讓人多想。
“殿下別急,軟軟許是躲在哪個角落睡著了。”
屏珠見唐嬌嬌急的眼尾發紅,便出言安慰,但其實她心里也有了不好的預感。
軟軟養的嬌氣,這么大雨它不可能在外頭睡著的。
“殿下,您看,這好像是軟軟的毛。”
突然,屏珠在一處略微干燥的地方看見了幾根白色的貓毛,她上前捻起來朝唐嬌嬌道。
唐嬌嬌只看了一眼,便沉聲道:“是。”
軟軟果然是跑出來了。
順著貓毛尋去時,唐嬌嬌下意識留下了一個印記,而后不久,又尋到了兩縷白色貓毛,兩人則越走越遠,不多時就到了東宮深處的假山外。
就在唐嬌嬌隱隱察覺到不對勁時,漁瞳尋了過來。
“宮主。”
漁瞳一路循著唐嬌嬌留下的印記,很快便找了過來。
唐嬌嬌回頭,見漁瞳面上有異,微微凝眸。
“去前面的亭子。”
漁瞳點了點頭。
屏珠玲瓏心思,看出漁瞳有要事稟報,??即便道:“奴婢再去找找。”
唐嬌嬌點頭,剛走出一步又回頭:“就在這附近,別走遠了。”
多年的江湖經驗讓她?里生了一絲戒備。
屏珠?中一暖:“是。”
到了亭子后,唐嬌嬌的目光便一直落在屏珠的身上。
“宮主,這是書與今日送來的。”
漁瞳從懷里拿出信封遞給唐嬌嬌,??色有些復雜。
唐嬌嬌一愣,這?收回視線看向眼前的信封。
“書與說,卷宗放在密室,被幾道重鎖封存,不敢直接拿走,便一字不漏的抄寫了下來。”
漁瞳抿了抿唇,書與給她時面色極其凝重,叮囑務必要盡快送到宮主手中,為了以防萬一,這些重要的東西她都會第一時間查看,就算不小心出了岔子,她也記在腦海里。
而也因此,她被里頭的東西驚的到現在都還?跳如雷。
唐嬌嬌也意識到了里頭裝著的是什么,她的手指微微蜷縮,甚至有些發顫。
這就是她唐府的卷宗么,所有情報處重金不賣的東西,所有人知情人不敢提及的忌諱,唐府被抹掉的一切,總算到了她觸手可及的地方。
她也終于能知曉,她是誰,她的父親又是誰。
唐嬌嬌接過信封,明明是輕薄的紙張,她卻覺得它重如泰山。
她深吸了一口氣,正要打開卻突然凝眉,她猛地抬頭看向屏珠的方向。
剛剛還在眼前的人,竟不見了蹤影!
“屏珠。”
唐嬌嬌?下一沉,急急喚了聲。
然半晌未傳來回應。
漁瞳也意識到了不對勁,不等唐嬌嬌吩咐,她便飛身朝屏珠的方向掠去。
“什么人!”
漁瞳武功不算強,但輕功卻是少有敵手,她的動作太快,以至于那正要往屏珠身上倒的藥水還沒來得及落下,就被漁瞳的劍打落。
藥瓶撞在一旁的石頭上,摔的粉碎。
被藥水浸過的石頭竟在頃刻間化為一攤水,緊接著被雨水沖散,消失的無聲無息,好像那里從未有過一塊石頭一般。
漁瞳心中大駭,失聲道:“化金水!”
化金水是江湖的一個傳聞,也是一個讓人心驚膽顫的存在。
如其名,它可瞬間將金化為烏有,同理,亦可讓一個活生生的人消失的沒有半點痕跡。
因它的存在實在過于歹毒,早已被江湖禁止,且要制作它并不容易,是以這種東西早就銷聲匿跡了,可如今它竟出現在了南慶東宮!
被打落藥瓶的人眼神一沉,看向漁瞳殺氣乍現。
漁瞳瞥了眼倒在地上的屏珠,還未來得及上前,對面蒙著面巾的人就已經攻了上來,她只得提劍迎上去。
剛剛因看到化金水太過震驚,沒有注意到對面的人,此時一看,漁瞳頓覺毛骨悚然。
屏珠是太子妃跟前的一等宮女,她的衣裳首飾與普通宮女一模一樣的宮裝不同,是可以按照自己喜好另做的,只要不超出該有的規制即可,所以東宮的其他宮女是絕不會有與她一模一樣的宮裝。
而眼前蒙著面巾的人與她屏珠今日的衣裳一模一樣!
想到那瓶化金水,漁瞳心里已然明了,這是有備而來,想殺屏珠取而代之!
至于圖的是什么并不難猜。
屏珠是宮主的身邊人,這明顯是沖著宮主來的!
而在兩人交手時,唐嬌嬌已經趕了過來,自然也聽見了漁瞳那句化金水,前后一思索,??即就明白了個大概。
是沖著她來的,從軟軟失蹤開始,這就是一場針對她的局!
唐嬌嬌沉著臉去探了屏珠的鼻息,而后松了口氣,還好只是昏迷,應是發現的及時對方還沒來得及下手。
她有些后怕的喚了幾聲,見屏珠沒反應便四處查探,很快就在她的后頸處發現了一根銀針。
這也是為什么沒有對方出手卻沒有驚動到漁瞳,銀針無聲無息,又加上大雨,能在不知不覺間殺人于無形,好在這個位置與命門稍有偏差,只造??了暫時的昏迷,否則,屏珠已經死在這跟銀針下了。
銀針被取下,唐嬌嬌又喚了好幾聲,屏珠?幽幽轉醒。
“屏珠。”
屏珠微微睜眼,入目是紅色的油紙傘,察覺到渾身濕透,臉上還有未干的雨水,她微微蹙眉,坐起來疑惑道:“殿下?”
是發生了什么,她明明在尋軟軟,怎么會突然倒在雨里。
“沒事吧。”
屏珠下意識搖頭,還未來得及說話便看見了不遠處的打斗。
雨太大阻礙了視線,她看不太清楚,但覺得對方那身衣裳有些熟悉。
“殿下,是,是刺客?”
唐嬌嬌怕嚇到她,并沒說化金水,只簡單解釋了幾句便??她扶起來:“這里危險,先回清竹殿。”
屏珠未曾見過這般情況,嚇得臉色有些發白,但還是下意識護著唐嬌嬌。
?剛走幾步,唐嬌嬌眼神一緊,朝屏珠低聲道:“用最快的速度去找宋嶠。”
屏珠一愣,正欲說什么,唐嬌嬌便將她一把推了出去,厲聲道:“這是命令,快去!”
屏珠被她突如其來的氣場震的不敢反駁,略作猶豫后飛快的沖進雨中。
“與一個小宮女相比,應該是本宮主的命更重要些吧。”
紅色的油紙傘,襯得一身紅衣的姑娘多了幾分妖嬈魅惑,周身縈繞著的肅殺氣場,更讓人一時不敢靠近。
“你說是吧,瀟香。”
短短兩句幾不可聞的呢喃??功阻止了暗處欲動手殺屏珠的人,唐嬌嬌的聲音極小,似在自言自語,屏珠不會武功聽不見,但自有人聽得到。
不多時,便自暗處走出來一個撐著青色油紙傘的女子,正是當初逃走的瀟香。
兩人隔著大雨遙遙而立。
瀟香的臉色并不好看,她用防備審視的目光盯著唐嬌嬌。
唐嬌嬌唇角勾起一絲冷意,渾身透著一股殺氣。
好半晌,還是瀟香先開口。
“你不能用內力。”
唐嬌嬌不置可否的輕笑一聲:“是么,那我是怎么感知到了你的存在。”
瀟香眼神一沉,沒說話。
這也是她沒敢妄動的原因,若真不能用內力,那就不可能在這么大的雨聲中察覺到她的存在。
可他明明告訴她,梨嬌內傷未愈,上次在客棧是因為有藥保住心脈?敢動武,而現在,她根本不能用內力!
瀟香手指微動,還沒來得及試探便聽唐嬌嬌道:“你是怎么進宮的。”
“東宮守備森嚴,憑你的武功進不來。”
此處離清竹殿有些距離,漁瞳又被那蒙面人纏住,她唯有拖住瀟香等援兵才是上策。
她若使用內力自然不怕瀟香,但她覺得為了瀟香加重內傷不值得。
至于為何知道她在這里,呵……不過是因為瀟香身上那一直沒換過的熏香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