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瀟準備的禮物,是一塊刻著他名字的手表。
但是他沒有帶在身上,本來想著出去之后再給他的。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蔣進就插嘴道:“瀟哥的禮物就在前面啦,快看!摩天輪!”
聞言,葉橙抬頭看去,不遠處就是高高聳立的摩天輪。
平時排起長隊的檢票門口,現(xiàn)在居然空空如也,一個人都沒有。
如果仔細看過去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每個小房間里似乎有著若隱若現(xiàn)的黑影。
蔣進在身后推著他走了兩步,雀躍道:“快過去看看。”
他沒注意到陸瀟的臉色變了變。
葉橙依言走了過去,蔣進突然被一只手拎起后脖子,陸瀟在他身后狠狠地說:“你讓人把花放在摩天輪里面了?”
“對啊,這就是密閉空間,你不覺得很浪漫嗎?”蔣進無辜地回頭道。
陸瀟抓狂道:“老子恐高。”
蔣進:“……啊,我靠,你不早說。”
“我他媽什么時候玩過跳樓機嗎?你說的密閉空間就這玩意兒?”
葉橙走到以極慢的速度轉(zhuǎn)動的摩天輪下面,終于看清楚了里面的東西。
剛剛過去的小房間里,鋪著一層滿天星。他面前的小房間里都是桔梗,下一個里面遍布郁金香。
大冬天的,這些不同種類的花束,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才能被運送到這里。
他靜靜地看了那些花兒好一會兒,一言不發(fā)。
久到陸瀟都已經(jīng)克服心理障礙,慢騰騰地走了過來。
江怡蓉露出甜甜的笑容,說道:“是不是覺得看著它們,覺得心情都變好了?快選一個房間吧。”
葉橙笑了笑,轉(zhuǎn)頭看向陸瀟。
他指向即將過來的紫藤花房間,說:“這個好了,要一起嗎?”
“一起一起,當(dāng)然一起。”蔣進在背后拍了拍陸瀟。
陸瀟只得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紫藤花車緩慢地經(jīng)過他們面前,葉橙彎下腰鉆了進去,坐定之后朝著陸瀟招了招手。
陸瀟原本還在猶豫,在看見他的動作后,也咬牙跟了進去。
工作人員上前關(guān)好門,摩天輪一點一點往高處升起。
整個摩天輪上面,只有他們兩個人。
咔擦咔擦,伴著齒輪轉(zhuǎn)動,座椅之間發(fā)出細微的摩擦聲。
從玻璃里看過去,能俯瞰整個游樂場。
遙遠的天邊,火燒云席卷了幕布般的天空。
摩天輪內(nèi),紫藤花婀娜多姿地纏繞著座椅和扶手,和葉橙房間的窗戶非常相似。
隨著高度逐漸上升,陸瀟的坐姿也越來越別扭。
他把扶手抓的死緊,眼睛東看看西看看,甚至不自覺地掐掉了幾朵紫藤花。
他的恐高雖然不是很嚴重,但對于摩天輪這種高度來說,還是會無可避免地緊張。
葉橙一直注視著他,直到快要到達頂點時,忽然開口道:“怕嗎?”
陸瀟沒想到自己露了陷,眼神閃躲,“還好,不是特別……”
他的話還未說完,葉橙便把手遞給他,輕聲說:“怕的話,就抓住我的手。”
剎那間,陸瀟忘記了自己要說什么。
呆呆地看了他的手掌幾秒,遲疑著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葉橙的掌心溫暖柔軟,撫平了他因為高處而激發(fā)的冷意。
兩人的指骨交錯,彼此漸漸扣緊,相觸碰的皮膚如同摩天輪的攀爬速度一樣在升溫。
陸瀟的心跳平靜了下來,但又沒有完全平靜。
緊握的手指處,傳來隱隱約約的脈動,他不知道在哪里看到過,說指尖能感受到一個人的心跳。
恍惚間,他猛然發(fā)現(xiàn),似乎從剛才開始,葉橙就溫柔得出乎意料。
是的,他竟然想用溫柔這個詞來形容葉橙。
明明臉上仍然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似乎什么天大的事都與他無關(guān),但偏偏讓陸瀟覺得柔軟。
他也一直順著陸瀟,對他提的要求幾乎都答應(yīng)了。
陸瀟清了清嗓子,主動坦誠道:“我有點恐高。”
“嗯,恐高是很多人的天性,不要往下看。”葉橙注視著他道。
他當(dāng)然知道陸瀟恐高,也知道他只有在自己身邊時,才會忘掉恐高這件事。
在他們還不熟的時候,曾經(jīng)一起坐過透明的觀光電梯,陸瀟原本堅決不肯進去,也死活不說原因。
一段時間之后,葉橙才知道他恐高,而且還不好意思承認。
但后來只要他在旁邊,陸瀟都不再抗拒觀光電梯只要牽著他的手。
陸瀟別無選擇,只能看著他的眼睛,時不時地瞅一眼腳底。
他被葉橙看得有些局促,但握著他的手一動不動,好像生怕動一下,葉橙就會拿開一樣。
葉橙看著他慢慢放松下來,內(nèi)心被紫藤花的香氣熏得陣陣發(fā)麻。
這個笨蛋,還是和以前,哦不,和未來一模一樣。
只要握住他的手,再高的地方都不會害怕。
陸瀟被盯得有點害羞了,專注地望著腳底的花瓣。
最后摩天輪回到原點時,葉橙才說了一句:“我很喜歡這個禮物,謝謝你,陸瀟。”
陸瀟的臉微微發(fā)熱,眨了眨眼睛努力看向他道:“你喜歡就好。”
他們下來之后,蔣進就一臉壞笑地舉著仙女棒跑過來道:“來放煙花了!”
陸瀟拿了兩支給葉橙,葉橙擺了擺手,笑道:“你們玩兒。”
江怡蓉擔(dān)心燒到裙子,和他站在了旁邊。
“怎么樣,剛才是不是很浪漫?”蔣進壓低聲音道。
“浪漫個屁,老子丟人丟大了。”陸瀟搡了他一把,“回頭再跟你算賬。”
陸瀟拿了一根仙女棒去逗葉俏俏,舉得老高就是不讓她夠著,葉俏俏氣得原地蹦來蹦去。
“他們好傻啊。”江怡蓉的頭發(fā)被風(fēng)吹得亂糟糟的,仍然止不住笑意。
葉橙很贊同:“說是同齡人都不違和。”
江怡蓉看了他們一會兒,轉(zhuǎn)頭看了看葉橙,說:“你今天好像不太開心,從鬼屋出來之后就不怎么說話了,怎么回事?”
葉橙搖了搖頭,看著面前碩大的摩天輪:“我挺高興的。”
“高興能和他吹一陣風(fēng),坐同一個摩天輪。”他的嗓音顯得略微低沉。
殊不知,這已經(jīng)是他覺得最幸運的事了。
江怡蓉茫然道:“什么?”
葉橙轉(zhuǎn)而問她:“你喜歡蔣進嗎?”
他突如其來的詢問,讓江怡蓉有些羞赧,不過還是回答道:“挺喜歡的吧。”
“那你是喜歡現(xiàn)在的他,還是十年后的他?”
江怡蓉被這個問題問到了,她看著蔣進想了一會兒,說:“如果十年之后我們還在一起的話,那當(dāng)然就都喜歡了。”
“十年后的他,不也還是他嗎。”她看向葉橙,理所當(dāng)然地說。
“是啊,沒錯。”
葉橙勾起唇角,不遠處的仙女棒迸發(fā)出細微卻璀璨的光芒。
他曾經(jīng)覺得自己有一天會離開這里,指不定做個夢就回到十年后了。
幫助陸瀟學(xué)習(xí)是他的任務(wù),也是他存在此間的意義。
但越來越多的突發(fā)狀況,讓他察覺到或許這根本不是一場可以隨意去留的夢境。
葉高陽正在一步步自食其果,葉俏俏的身世意外地水落石出,曲恬或許再也無法得到那筆遺產(chǎn)。
而他也開始擁有很多前世不曾有過的東西,葉高陽的愧疚,那封他媽媽的信,以及對陸瀟別樣的感覺。
所有意料之外都在提醒著他,這一次的新生,并非是仙女棒那樣短暫的一瞬,他的每一個遺憾都得到了修復(fù)。
而這許多遺憾當(dāng)中,也包含了陸瀟。
上輩子他總是不能完全將自己交給陸瀟,總是會用些手段把他留在身邊,總是有很多話想說也說不出口。
成年人的世界和少年的永遠不同,他怕對方不珍惜,更怕雙方都會受傷。
他們是在夜店認識的,是因為一場矛盾上了床的,是從彼此兩相厭到兩情相悅的。
其實和陸瀟心里潛在的患得患失一樣,他也有著極度的不確定感。
哪怕應(yīng)酬的時候,某個女老總多看了陸瀟一眼,他都會感到心里不舒服。
可是他從來沒和陸瀟說過,好像那樣就不酷了。
然而現(xiàn)如今的陸瀟,對他從來沒有保留。
他不在意酷不酷,只在意他是否開心。哪怕恐高,也要陪他坐摩天輪。
就在剛剛那一刻,他在無人知曉的地方,下注了一場人生的豪賭。
“希望陸瀟永遠是陸瀟。”
這是葉橙的十八歲生日愿望。
希望此時此刻的陸瀟能慢慢長大,慢慢地成為,二十七歲的那個他。
從歡樂谷出來之后,蔣進先送江怡蓉回家了。
葉橙把葉俏俏帶到醫(yī)院,然后和陸瀟走路回去。
路上,葉橙對他道:“要不你今晚別回去了,在這里住一晚。”
陸瀟很想,不過還是說:“王嫂今天回老家了,我得回去,不能讓我媽一個人呆著。”Xιèωèи.CoM
葉橙說:“是應(yīng)該多陪陪阿姨。”
“我爸開春就回來了,但愿他們能好好聊一聊。”陸瀟說。
葉橙腳步一頓:“你爸要回國?”
開春那不就是高二下學(xué)期嗎,剛好和陸瀟輟學(xué)的時間對上了。
“他說回來處理點事情。”陸瀟道。
葉橙眼神復(fù)雜地點了點頭。
到他家之后,陸瀟揮了揮手道:“進去吧,我走了。”
葉橙心念一動,對他說:“你在這里等我一分鐘。”
說著,轉(zhuǎn)身跑進了家里。
高秋蘭見他回來了,忙招呼道:“小橙,我給你做了長壽面。”
“謝謝奶奶,我等下來吃。”葉橙匆匆地進了房間。
他從校服上面摘下銘牌,然后又跑了出去。
外面天色漸暗,路邊的路燈陸續(xù)亮起。
陸瀟站在路燈下面,穿著黑色的呢子大衣,影子顯得愈發(fā)修長。
葉橙跑得很急。
從里面出來后,氣喘吁吁地在他面前站定。
“怎么了?”陸瀟出聲問道。
葉橙沒有回答他,而是抬起雙手,將一個東西別在了他的大衣上。
“送給你了。”他仰起臉,對陸瀟笑道。
他的鼻尖凍得發(fā)紅,淺褐色的眼眸折射著路燈的光,如同盛滿了整片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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