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棠摸著下巴, 青夜魔君和她師尊居然有如此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
她忍不住摩挲十獄劍劍柄:“可是,我們在這個時空看到的一切俱是言此時空的玄容真君對云棠情深義重。”云棠抬眸,眸子燦如煙霞, 又帶著冷靜的流光:“我雖不才, 到底也有和這個時空的云棠一樣的臉,為何青夜魔君如此想要殺我?”
她就這么招人恨?除開她的劍意完克魔域之外, 一定還有別的理由,否則青夜魔君因情而生,怎么會完全不為情所困?
玄容真君沉默一瞬,將一切娓娓道來。
青夜魔君源于玄容真君想要改變一切的執(zhí)念,源自于對云棠一往而前的情念, 他本應(yīng)該上天入地、找到一切能回到過去的辦法,可是,在這個過程中,青夜魔君漸漸生了異心。
他有和玄容真君一樣的通明之體, 一樣為劍成癡, 劍意這樣的東西, 和人的性格息息相關(guān),心之所至,劍之所忠。
青夜魔君的劍意慢慢發(fā)生變化, 他越來越想追求極致的劍意,同時, 他看著滿目山河破敗, 修真界有才之人盡去, 哪怕還有僥幸活下來的人,也因為靈脈盡毀無法再像之前一樣修仙。
修真界,幾乎完全走到了盡頭。
可以想象, 天門已斷,哪怕是僥幸活下來的玄容真君、青夜魔君也無法飛升,之后的修真界人才又因為靈脈之故裹足不前,修真界青黃不接,傳承已斷。
如青夜魔君那樣的通明之體,他好容易悟到了真正屬于自己而不屬于玄容真君的劍意,卻受困于天地靈氣微薄,而無法修煉。
他同樣遺恨。
他遺恨自己被催生出來,居然只是為了完成別人的小情小愛。
如果說玄容真君早早完善了屬于自己的劍意,他已經(jīng)得到了劍修想要的一切,只剩下心中情愛無法割舍。
那么,青夜魔君身為劍修的部分沒有得到絲毫滿足,壯志未竟,何談家為?他被催生出來,就有了自己的意識,玄容真君對于云棠的愛,他并沒有。
若說玄容真君想要回到過去是為了改變和云棠的結(jié)局,那么,青夜魔君想要回到過去就是想回到靈氣鼎盛之時,他可綻放光芒,他手中之劍能隨心而舞。
云棠聽懂玄容真君所敘的一切,她在心底總結(jié),這是一個求不得的故事。
這個時空的云棠求自由求理解而不得,蘇非煙求愛而不得,云河云蘇氏求家族榮光而不得,玄容真君求愛人回歸而不得……
似乎乍一看,這是一個寫盡悲歡惆悵的故事。
但是云棠的心毫無波動,為什么?因為青夜魔君和玄容真君固有所求,但他們將一切寄托在自己身上,所以時間得以重溯。而另外那群求不得的人——時空云棠求不得,因為她把理解的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蘇非煙求不得,因為她把希望寄托在沒了云棠師尊就會看到自己身上,而云河云蘇氏更是可笑,賣女求榮,不過是小人行徑,實非英雄所為。
他們求不得不是很正常嗎?
再譬如云棠自身,她經(jīng)歷的一切步步殺機,波瀾詭譎,她可有把希望放在別人身上過?在太虛劍府,哪怕她知道燕霽回來就會幫助她,也是說走就走,因為事隨時移,風(fēng)云變幻,云棠果斷,從不拖延。
所以她才是魔域的十獄君。無論是十個時空、百個時空,上天入地也只有她一個十獄君。
云棠心緒涌動,一股靈光從她身上閃現(xiàn),伴隨著陣陣香氣,袍袖因著風(fēng)而微動。
她頓悟了,修為停在化神三層。
云棠的天賦不可謂不可怕,她的修為都是吞噬惡佛魔君而得,本該根基不穩(wěn),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頓悟。若非在場的人是同為天才的燕霽和玄容真君,此境足以令人吃驚。
燕霽和玄容真君眼下只是朝云棠微微頓首。
云棠到底年輕,一下子頓悟了也很開心,卻不好露出驕妄之狀,嚴(yán)肅著臉當(dāng)這一切只是平常。
她問玄容真君:“之后青夜魔君又為何會手創(chuàng)魔域?”她頓了一下,“還有師尊您,您到底是哪一個時空的人,您對這一切都太熟悉了。”
燕霽冷冷勾唇。
他早就提醒過云棠,不要迷失在這個時空中,同理,如果說這個時空的玄容真君其實就是現(xiàn)在的師尊,他前面之所以不知道一切,是因為迷失在如今的云棠所在的時空,那么一切就能解釋通了。
玄容真君道:“……我和青夜,在這個時空待了許多年,哪怕靈力不豐,我們也找到了啟動時空之力的方法,我原本以為,我們會回到過去……可是,他已生異心,將我和他帶到你所在的那個時空,棠棠。”
“我原本不知道他是為了什么,直到我看到你。”玄容真君道,“我已經(jīng)太久沒有見到你,當(dāng)時離你死去已經(jīng)太久,我從夜夜夢到你,到你慢慢不再入我夢……我想了你太久……”
燕霽聲音不善:“注意你的措辭。”
當(dāng)他死了嗎?
玄容真君也知道自己不該把兩個時空的云棠混為一談,他自嘲一笑:“我看見你還無憂無慮地活著,過往的疼痛早已淹沒我,我向往有你的、正常美好的生活,于是,我迷失于你在的時空。我同你所在時空的玄容真君合為一體,我的修為也跌落至他當(dāng)時所處的修為,我的記憶、一切都消失了。”
他迷失在那個時空中,不知今夕何夕。
哪怕是迷失,也記得對云棠的愛,所以毫無懸念地再度愛上她。哪怕是云棠從魔域回來之后,性格同時空云棠有所不同,他也仍然愛到不可自拔。
甚至因為曾經(jīng)遭受的痛楚,他潛意識里更喜歡云棠表現(xiàn)出來的桀驁不馴。
桀驁不馴,卻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云棠還有一肚子疑惑想要問,燕霽卻冷冷打斷她,同時睨著玄容真君道:“在分不清楚人之前,你不必說話。”
說完一揮袖,降下術(shù)法,玄容真君喉嚨當(dāng)即一堵。
如今天地生變,幾人都是因為燕霽的結(jié)界才能平安敘話。
燕霽又不是泥塑的脾氣,他是死了嗎?要玄容真君當(dāng)著他的面分不清兩個時空的云棠,在這里大放厥詞。
他又不是豬油蒙心,如今得到的消息,已盡夠他推出一切,他轉(zhuǎn)身對著云棠,面無表情道:“你還有不懂的,可以問我。”
云棠看燕霽毫不避諱、雙眸涌動著男人對女人的感情看著她,不由頭皮發(fā)麻——這是正常操作,也不是人人情竇初開都能像燕霽一樣坦然。
云棠微紅了臉,望天:“你是知道我的,我想問的有點多。”
比起燕霽所學(xué)龐雜,她就是一個非常正經(jīng)的劍修。一日不用劍就能生銹的那種,她所長在于對危險的規(guī)避,而不像燕霽這樣一葉落而知天下秋。
燕霽也懂云棠,他索□□無巨細(xì)全部和盤講出:
“在玄容迷失在你所在時空之時,青夜因為并無情愛羈絆,所以始終保持理智。玄容的修為下降到你所在時空的玄容水平,青夜卻不會。他心中早有劍意,只缺靈力,一旦到了靈力充沛之地,就能很快修煉至飛升之境,但非常可惜,他無法飛升,甚至無法真正做到神劍合一。這時候,一個已至飛升之境的修士——即張顯圣告訴他,若要真正達到飛升之境,必須要有一具真正屬于自己的軀體。”
“張顯圣?”云棠一驚,然后懂了。
所以,青夜魔君會庇護張顯圣,張顯圣也因而一直躲藏于魔域。全天下也只有已到達飛升境的張顯圣能指點青夜魔君。
“青夜由玄容催生,最和他契合的軀體當(dāng)然是玄容的軀體。同時,他經(jīng)歷過一次我摧毀天地靈脈的事,絕不會輕易放棄時間之力,時間之力是他的退路。他也需要用到能催動時間之力的身體。”燕霽道,“最好的選擇是玄容,其次,就是在魔域?qū)W會掌握時間之力的孤蒼渺,再然后,是同樣能用時間之力的蘇非煙。”
“玄容的軀體是通明之體,與他最佳。其次孤蒼渺能熟練掌握時間之力,再次蘇非煙能被動使用時間之力。修習(xí)到了這份兒上,男女身軀不過是身外之物。故而,青夜要護住孤蒼渺和蘇非煙,蘇非煙到了時空隧道里為你所殺,他未有絲毫阻撓之意,是因為魔域忘炎催動萬鬼啃食了蘇非煙的靈魂身體,那具身體他拿去已然無用。”
忘炎可不知青夜要蘇非煙的軀體,還是那句話,事隨時移,青夜下手太晚,那么其中存在的變數(shù),他就必須承擔(dān)。
云棠聽完燕霽的話,她也不是傻,尚能舉一反三。
青夜就是另一個師尊,只是活得久,他們研究如何回到過去時精研陣法,故而青夜能創(chuàng)造出魔域。而師尊迷失,失去了那些能力。
“我為何會掉入魔域?”原本,掉入魔域的人都是少時不幸,容易生怨之人。
燕霽道:“要回答你這個問題,首先你需要知道魔域的作用。魔域是專門為催動時空之力設(shè)計而成,在原本的時空,因為‘燕霽’摧毀靈脈死人無數(shù),這些死人怨氣足夠催生出時間之力,但是到了新的時空,他想要用時間之力,就得自己培育怨氣,故而魔域抓人。至于為什么抓了你,因為他畢竟由玄容催生而成,他心中只余修煉,潛意識里到底還記得那個時空的云棠,陰差陽錯,抓錯了你。”
云棠就是個頂包的。
俗稱點背。
她沉默一下:“……我一直挺霉的。”
青夜設(shè)計出的魔域陣法陰差陽錯抓錯云棠,但他心中并無情愛,抓錯了就抓錯了,他也不送回去。估計,他甚至還會厭惡那個叫做云棠的人。
如果不是她,他也不會被催生出來……一個劍修,被催生出來卻是因為情愛,誰會甘心?
“后來我劍意初成,他不殺我,卻利用孤蒼渺殺我 ……”云棠回憶一切。
燕霽的眸色從未如此晦暗過:“或許是以前的情愛,是玄容給予他,之后的情愛,卻是他心中自萌生。他察覺到你的劍意克制魔域而來找你殺你,卻無法下手,你應(yīng)該知道,我們劍修,總是惺惺相惜。”
鳳凰游說的沒錯,劍修真的喜歡內(nèi)部消化。
這是眾人皆知的“秘密”。
青夜無法對云棠下手,對那個時空的云棠的愛屬于玄容,他并不喜歡時空云棠那樣單純、優(yōu)秀、天真的女孩兒。可是云棠手持十獄劍,從尸山血海踏過去,她眼里全是不屈,從最絕望的處境創(chuàng)造自己的劍意,開始自己屬于劍修的一生。
這多像他。
玄容順風(fēng)順?biāo)矚g時空云棠。青夜若長于亂石嶙峋之地,則愛十獄君云棠。
他因為玄容因情催生出自己、直接釀造了自己這一生悲劇的事厭惡抵觸情愛,故而,青夜不重情愛。但他也不敢直接親自殺云棠,他看到了玄容為愛而痛,幾乎瘋魔的樣子,他便不敢親自殺所愛,只寄希望于孤蒼渺。
云棠聽完,陷入沉默。
不管哪個時空的云棠,怎么都有點慘?不過青夜也挺慘的。
云棠正沉思,雙頰就被燕霽捏起來,輕輕一扯,從如花似玉美嬌娘變成一個細(xì)長眼的貓。
燕霽冷冷道:“他有什么值得你想?你想他,不如想我,我是比他更能讓你一眼看透?你不注視于我。”
云棠口齒不清:“我是在想你對我真好。”
燕霽心頭微跳加速,下意識放開云棠的臉,云棠揉揉自己的臉頰:“燕霽,我還有問題,青夜怎么不早點占領(lǐng)師尊或者孤蒼渺、蘇非煙的身體?蘇非煙又怎么會用時間之力,還有最重要一個問題。”
云棠聲音微沉:“我做的夢,為何半真半假?”
她做的夢一半是不存在的云棠和師尊婚后之景,一半又是真實的燕霽滅世之景,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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