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被吱呀一聲關上, 夜空中燕霽白色的衣衫如一道驚鴻銀龍,轉瞬就沒了蹤影。
徒留云棠在房內撓了撓自己的下巴,心想, 他不對勁啊。
不是剛才還讓她不要覬覦他, 現在又讓她去給他奉茶?所以,到底是想被覬覦還是不想被覬覦?
云棠不再多想此事, 燕霽一離開,她趕緊把榻上的被子抖落開,預備今夜睡在這里。云棠觀此房不過是個書房,居然書房內還有床榻,可想而知, 燕霽平日的生活過得有多么奢靡。
她先把自己的寶貝劍放到床上,再摸了摸自己后腰的傷勢……那里的傷早已經好全,估計是燕霽看到殺錯人,順手給她治療了傷口。
這房里只有燕霽剛才躺過的一張床, 那么云棠剛才睡的地方是?
云棠的眼神飄到自己剛才躺的地方, 沉默一瞬, 她剛才躺的地方只是一塊非常普普通通的地板,地板油光瓦亮,光可鑒人, 也改變不了它是個地板的事實。所以,現在經過一番她覬覦燕霽的操作后, 她還能睡床了?
云棠心道滅世魔頭的思路就是和她不一樣, 真正的魔君喜怒不形于色, 性子上來了連自己也坑,而像她這樣虛假的魔君行事就差在太有章法。
古有君王言:為什么寡人殺了這么多臣子,他們(臣工)們為什么還是不怕寡人?
這時候有謀士便說:因為陛下所殺的臣子都是該殺之臣, 陛下如若想天威深重,不如不論好壞,殺幾個毫無罪名的臣子,這樣就可以樹立威嚴了。
那個君王聽完之后,十分感動,然后就把這個沒有任何錯處的謀士給殺了,用以樹立自己的威信。
云棠:……
云棠把被子抖開,被子中滿是異香,淡淡的蓮香如山中荷露般天然,又留香持久。云棠忍不住心中一動,燕霽這樣一個人,身上居然有這么旖旎的香味,他是因為常年熏香?還是別的什么?
云棠好奇地把被子給放到鼻下輕嗅,想要聞出此香由來。
“啪嘰”一聲,屋外忽而有風,風吹樹動,并將窗門拍得作響,云棠忽然感到一股幾乎能令自己如芒在背的視線,她回過頭去——燕霽不知何時去而復返,正寒著臉在窗外站著,天上一道驚雷閃過,他臉色更蒼白,唇色更艷,幾乎有馥郁之澤,正目光灼灼地盯著云棠嗅被子的手。
云棠:……
他至于嗎?
她身上連魂記都打上了,和燕霽一比,修為還這么低,值得燕霽去而復返?云棠暗道燕霽疑心病是真的重,她默默地和燕霽對視,黑黝黝的眸子慢慢變得心虛,緊緊抓著被子的手也放開,有些羞赧道:“仙君回來了,要進來坐嗎?”
燕霽沒有理會云棠的話,他的視線跟著落下的被子慢慢下降,定在一處,眸中驚心動魄的風暴仿佛被什么遮掩了。
燕霽真想問云棠一句,好聞嗎?
他不過是在那里躺了一下,她何至于表現得如此失態?
燕霽本想問,但一想到云棠的性格,愣生生沒問,手中忽生氣流刃,將他剛才用過的被子枕頭等物全部銷毀。
“你自己重新找一個地方休息。”說完,燕霽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云棠輕嘆一口氣,拿上自己的十獄劍,去了別的地方。
她明日還要給燕霽奉茶。
云棠還從來沒給人奉過茶,但她想想,總不會比殺人更難。
燕霽手中拿了一卷書,今日穿的是黑衣,正捧著書看得津津有味,云棠給他的茶杯里倒了一杯茶,他一整個上午從來沒有動過,看他看書的專心模樣,也不會去動茶。
所以,云棠根本沒有奉茶的必要。
云棠這種人也沒有什么自覺性,不用她奉茶她就真的不奉,當著燕霽的面輕輕擱下茶壺就出去了。
她當著燕霽的面放下茶壺,如果燕霽不樂意,自然會叫住她,這樣她就不算得罪燕霽。
而燕霽果然不是在乎那一口兩口茶的人,根本沒理會云棠。
云棠放下茶壺出去。室內的燕霽驀地放下手中的書,眼中冰寒一片。
云棠剛走到花廳就被兩名女妖給攔住,這二名女妖都長得花容月貌,舉止得當,完全不像是山野之中長大的妖。
那名花妖道:“貂,你究竟怎么攀附上燕仙君?”
云棠歪頭:“走著去攀附的。”她朝那兩名妖指了指燕霽的書房,道:“他就在里面,你們現在走過去也能攀附。”
“你……”那花妖咬牙,誰不知道燕仙君殺人如麻,她正要找云棠的麻煩,另一名草木精怪之妖就拉住她,同時對云棠道:“你怎么攀附上燕仙君是你的事情,我們只是來提醒你,注意自己的身份。”
她似是怕被燕霽發現,一下以口型道:“注意,你的,任務。”
云棠點頭“哦”了一聲,她能感受到這兩名女妖身上濃濃的敵意,繼而雙手放在嘴邊作喇叭狀:“什么?你說讓我注意我的任務?”
她的聲音非常大,那兩名女妖一下便臉色蒼白起來。
花妖趕緊制止云棠:“你住口!住口!”
萬一被燕仙君聽到了怎么辦?
云棠道:“不是你們先提醒我的嗎?我錯在哪里了。”
那花妖氣得臉鐵青,草木精怪之妖道:“你不要以為現在有燕仙君替你撐腰,你就高枕無憂,你別忘了你身上的毒。”
云棠道:“在我毒發身亡之前,一定先告訴燕仙君,讓他殺了你們。”
事實上,她現在就忍不住想殺妖。
草木精怪之妖臉色一變:“在我們死之前,棲霞姐姐絕對會先殺了你。”
棲霞姐姐……這個棲霞是一只鹿妖,貌美單純,可是聽這草木之妖的話口,那個棲霞也有問題。
云棠得到了自己差不多想得到的答案,左手按在十獄劍上邊,她現在要殺妖,可不需要拔出十獄劍,只要用十獄劍的煞氣就好。
云棠記得自己來的目的,她來是和燕霽一起處理事情,這些人想要殺燕霽,那么就是她的敵人。
她的手剛按到十獄劍身上,燕霽便面無表情走了過來。他容貌美至,滿室生光,眸子里帶著冷戾,分明是俊秀至極的模樣,卻一把抓住云棠的肩膀,把她一旋抱在懷中。
云棠:???
燕霽周身靈氣往外一激蕩,那兩名花妖臉一白,登時被彈飛出去,大口吐血。
燕霽卻只顧得著溫柔地和云棠說話:“你之前告訴我的那些事,等我查證后,她們……全都要死,一個都跑不了。”
云棠不記得自己有和燕霽說過什么,不過,她非常上道地順著燕霽的戲往下演:“嚶嚶嚶,仙君知道就好了,只要仙君知道妾的心,妾就是萬死也心甘情愿了。”
燕霽的手,微微一抖。
不過他到底是見慣大風大浪的人,神色如常地抱著云棠離去。
而燕霽的那句話,則讓兩名女妖滿面蒼白,難道那只貂承幸不過一日,就出賣了她們所有人?
不行,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
兩名女妖滿面倉皇、不顧周身劇痛爬起來,朝著來處跑去,她們當中有妖是來監督一切的,地位和那些送死的妖不一樣,現在如果說他們的計劃這么早就泄露,她們最好是撤出去,否則白白丟了命在此地。
“棲霞姐姐,朝月姐姐,你們聽我說……那只貂背叛了我們……現在仙君準備……”
“什么?”另兩名各有美儀態的女妖也不由蹙眉,朝月果斷道:“這么來看,我們得趕緊撤出去,同時向太虛劍府、靈一門等稟報。”
“嗯!”
其余女妖也說是,一干女妖之中,只有那棲霞面露猶豫,朝月道:“你難道不走?”
棲霞想到那人如天人一般的面龐,搖搖頭:“我不走,我留在這里和你們里應外合,給你們傳遞些消息也好。”
其余三名女妖無法,只得自己先離去,回各自的家族復命。
她們分別是太虛劍府、靈一門、皇梵宗的世家養的女妖,修真界幾大宗門聯手想殺燕霽,所以,他們派出去了心腹。
這三名女妖跪在各自家族中復命:“那雪貂被燕仙君蠱惑,出賣了我們的所有計劃……嗯……”
她們剛說完話,就像是喉嚨被扼緊一樣,臉色頓時紫漲,七竅流血,抽搐在地上。
這變故令在場所有人大驚失色,與此同時,這可怕的病癥就像是瘟疫一樣蔓延開來,在場所有世家高層,盡數染上此病。
“宗兒!”一名老者身上毒素催發,他卻顧不得許多,所有靈力都用去保自己的孫兒,那孫兒剛撿回一條命,老者便七竅流血,死不瞑目。
他們全是中毒而死。
“是他……燕霽……燕仙君做的。”空氣中充滿恐怖的味道。
燕霽這個名字,是所有人的夢魘,他看似乖乖在湖心島嶼上,實則心機深沉,論武力他們斗不過他,就連論手段卑鄙,智謀無雙,燕霽也無一處不精。
他特意讓云棠替他奉茶,做出自己被云棠勾走心神的模樣,那些世家大族埋在女妖群中的妖陡然見云棠得手,必定來找她。
而他,只需要透露一個足以讓這些人回家族中復命的消息,再不著痕跡地在她們身上下毒,就能達到如今的結果。
燕霽只靠修為,同樣能殺了那些人,但僅僅是殺了,實在是太便宜他們。
他要他們經歷骨肉分離之痛,生死離別之情,每日,都懸于自己何日死亡的高壓狀態。
至于那毒,不過是他們之前抹在弟子身上,想要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讓燕霽聞了中毒,燕霽把那毒給提煉了出來,再微微加強,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當夜,太虛劍府等宗死了數十名長老,哀聲慟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