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蘇氏平日雖怕這個兄長, 大多是因蘇崇遠自小優秀,修為在同齡人中一騎絕塵,并且頗為老成, 所有人都對他贊不絕口, 但是,蘇崇遠再如何, 也沒像今天一樣對她那么兇。
云蘇氏只覺自己的手腕被緊緊握住,蘇崇遠面無表情,渾身壓抑著瀕臨爆發的怒氣,云蘇氏雙頰火辣辣的疼,又害怕蘇崇遠這副模樣, 哪里肯和他走?
她的腳緊緊貼在地面上,不愿意和他一起過去,蘇崇遠根本不理她的意愿,單手鐵鉗一樣鉗住云蘇氏的手, 像拖一條死狗一樣, 愣生生將她朝屋子里拖去。
“這……”哪怕是云河, 都沒見過蘇崇遠這么生氣,當初他和云蘇氏結成道侶當天,蘇崇遠面無表情敬了他一杯酒:“舍妹頑劣, 修為不高,若有什么地方同你生隙, 你盡可告知在下, 或者稟明高堂。中州南州路途雖遠, 蘇家也絕不包庇舍妹。”
云河清楚蘇崇遠的意思,他的妹妹犯了錯,他來管教, 讓云河可不要因為修為比他妹妹高而欺負她。云蘇氏在閨閣內時雖然沒和蘇崇遠關系有多親密,因為蘇崇遠事務繁忙,但是蘇崇遠一腔護妹之情,做不得半點虛假。
他對云河說完那話,便舉杯自罰:“我關心則亂,先自罰三杯?!?br/>
“崇遠兄這……”云河擔心蘇崇遠會做出什么偏激之事,芳則道:“崇遠一向有數?!?br/>
妙繆真君冷笑一聲:“有數又如何,沒數又如何?你們要廢別人修為時,可沒見你們有數過。”
芳則也覺得如此,冷了臉別開云河的視線。
云蘇氏被蘇崇遠拉到房間里,“砰”一聲,房門在她身后被緊緊關閉,云蘇氏一個激靈:“兄……”
正說著,就被蘇崇遠拉著去到蘇非煙的床前。
蘇非煙床邊的續魂燈正悠悠點燃,她面如薄紙,兩扇睫毛輕輕垂在眼上。這是碧天峰蘇非煙的房間,蘇崇遠環顧一眼房間,臉色猛地更差,一腳踹在云蘇氏膝蓋上,云蘇氏膝蓋一軟,重重地對著床跪下去,“咚”一聲,云蘇氏耳邊縈繞著這聲脆響,她幾乎能感到自己膝蓋現在必然滿是淤青。
蘇崇遠抓著云蘇氏的肩膀,把她往斜方一拖,不讓她正跪著蘇非煙。
云蘇氏膽戰心驚,一句話都不敢說,她驚恐地白著臉,就像一個受了驚的鵪鶉。蘇崇遠把她的臉扯過去,正對蘇非煙:“她是誰!”
蘇崇遠的聲音深沉嚴厲,云蘇氏惴惴地看著他:“這……兄長,她是非煙啊?!?br/>
“啪”一聲,蘇崇遠手起掌落,毫不留手地重重拍在云蘇氏臉上,云蘇氏被打得頭一歪,整個腦袋都翁鳴得像有人在里面彈琴,琴聲回蕩在她腦海里,讓她整個人都不怎么清醒。
“我再問你,她是誰?”蘇崇遠指著蘇非煙,眉眼間含著戾氣。
“是……是非煙啊?!痹铺K氏說完,右臉又挨了重重一巴掌,她被打得整個人伏倒在地,嘴角流出殷紅的鮮血,她甚至覺得自己牙齒松動。
蘇崇遠聲音平靜很多:“我再問你,這是誰?”
云蘇氏已經被打怕了,她甚至覺得蘇崇遠是不是故意找一個借口就想打她,只為了給云棠出氣。
云蘇氏不敢再做出像剛才一樣的回答,她戰戰兢兢道:“不、不知道。”
蘇崇遠冷冷看了她一眼,在云蘇氏以為自己過關時,蘇崇遠重重抬手,這一耳光比之前所有耳光都重,云蘇氏被打得一歪身子,歪倒在地上。
“你不知道她是誰,你會為了她苛責你親女兒?”蘇崇遠強行壓抑著不耐,他看著倒在地上的云蘇氏,從前他只覺得自己這個妹妹嬌弱了些、任性了些,但沒想到她為人母親后,將自己的任性偏心全用到自己女兒身上!
“起來!”蘇崇遠重重喝道,他猛地一提聲,云蘇氏一個激靈,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
她不敢動作太快,她那臉頰早已高高腫起,嘴角被打破,稍微動一下都疼。
“再問你一次,她是誰?”蘇崇遠指著蘇非煙。
云蘇氏捧著臉頰:“是我女兒……不……”
她說完前半截,驀地窺到蘇崇遠漆黑的面色,心里一激靈,像是想到了什么,蘇崇遠卻不給她這個機會,再度一耳光扇在她臉上。
云蘇氏滿面是淚,微咸的淚水滾在臉上,刺得破了皮的臉更痛。
云蘇氏原本生得美,但是現在她整張臉腫如豬頭,又紅又大,不只沒有任何美感,反而顯得眼淚鼻涕擠在一起,滑稽可笑。
蘇崇遠更是面無表情:“你還有臉哭,你被打了幾巴掌就受不了要哭,云棠呢?”
蘇崇遠疾言厲色道:“她被你不公正對待時她有沒有哭,她被你們逼得才從魔域回來,又離開太虛劍府,跳下懸崖時有沒有哭?你親女兒生死未卜時你沒有哭,現在你受了幾巴掌,你眼淚長流,你覺得合適?”
云蘇氏原本真因蘇崇遠打她而委屈莫名,被蘇崇遠這么一說,她心底好像有些羞慚,之前如珍珠般滾落的淚珠也變得少了些。
蘇崇遠再問道:“她是誰?”
云蘇氏挨了這么多打,已經口齒不清,她好像摸到了一些道道:“她……她是我養女。”
蘇崇遠頓了一下,云蘇氏以為自己又要挨打,身子瑟縮一下。
蘇崇遠又道:“那么,云棠是誰?”
云蘇氏這人別扭愛使氣兒,要是以往,肯定因為蘇崇遠對她態度不好而扭著勁兒不合作,如今被那么多個耳光打下來,倒是因為怕疼而主動思考。
她大約明白了蘇崇遠的意思,她微頓一下,想起云棠叛出宗門前孤獨地站在地上,等著被廢修為的樣子:“……云棠,是我女兒?!?br/>
云蘇氏心中一動,那個倔強的丫頭,其實也是她女兒?
云蘇氏以為這個回答總不會挨打了,但是,蘇崇遠又對著她的臉,重重地來了一下:“對,她是你女兒,你女兒現在在哪兒?”
云蘇氏的臉已經腫無可腫,再打,那腫起來的面皮都要像被充了太多氣一樣裂開。
云蘇氏既疼又不可置信,仰頭看著蘇崇遠,為什么現在還要打她?
云蘇氏捂著臉,她已經為人婦為人母,如今還被人羞辱似的打巴掌,就像在凌遲她的自尊心。
蘇崇遠一把把她捂臉的手給抓下來,呵道:“你捂什么臉?你女兒因你們生死未卜,你有什么資格捂臉?”
云蘇氏被抓著手,頗為無助,她眼睛通紅,身體上不只痛,還要被蘇崇遠逼著直視她的疏漏。
云蘇氏這輩子都沒受過這種苦。
她兄長以往雖然嚴肅,但從沒動手打過她,云河……她的丈夫剛才也沒有幫她說話,其余弟子也冷眼旁觀她的下場。
她真的錯到了這種地步?
蘇崇遠再問道:“我為什么打你?”
……因為你要給云棠出氣,云蘇氏心里有些不甘和怨恨,她的確做了一些不當的事情,但是不是她讓云棠走的,她有錯,云棠難道沒錯嗎?
她那么沖動跑出去,對雙方都不好。
云蘇氏心里再不甘,也怕了蘇崇遠,她道:“因為我沒有好好待云棠?!?br/>
“啪”一聲,蘇崇遠再一個巴掌,甩到云蘇氏臉上。
云蘇氏自以為給出的標準答案,就這么被拍到她的臉上。
蘇崇遠再問:“我為什么打你?”
他現在的語氣越平靜,云蘇氏越害怕,更可怕的是,蘇崇遠對于靈力的掌控幾乎達到得心應手的地步,他每一下都打得極重,拍在臉上火辣辣,但是云蘇氏就是死活暈不過去。
她多希望自己暈過去,不要再面對面前的場景。
云蘇氏回答不出來了,她多答多錯,現在一句話都不敢說,然而沉默也救不了她,蘇崇遠再度一耳光甩到她臉上:“我為什么打你?”
云蘇氏已經快疼得麻木,她僵硬道:“因為我對云棠不好。”
一耳光重重扇過來,清脆響亮。
“我為什么打你?”
“因為我不該對云棠使小性子,我不該因為小性子一直針對她。”云蘇氏說了一長串,她真的怕了,她從沒見過這樣的蘇崇遠,他像是只會抬手機械地打她,一點也不管她受不受得住。
現在所有人都不敢進這間屋子,云蘇氏真的害怕,她會不會活活被打死在這里?
“啪”一聲,蘇崇遠再度重重一耳光打到云蘇氏臉上,然后,沒有片刻間隔時間,又一巴掌反手甩到云蘇氏臉上,“你說得對,所以我多打你一巴掌,你覺得自己冤不冤?”
什么畜生行徑?因為對女兒使小性子,就這么多時間一直針對女兒,直到把人逼走。
云蘇氏沒想到回答對了也要被打,她哪里敢說冤,只能說:“不冤?!?br/>
她以為說完后,這個事兒就過去了。
沒想到,蘇崇遠又像噩夢重臨一般,問了她那句話:“我為什么打你?”
“……因為我使小性子。”云蘇氏只敢照搬剛才的答案。
蘇崇遠一耳光掃過去:“換一個,你以為你只錯了一點,我會在這里和你耗費這么多時間?”
云蘇氏真的想不出來了。
她跪在地上,蘇崇遠就這么機械地抬手,一耳光一耳光地扇過去。她這下終于知道之前云棠受的苦,云棠也是什么都沒有做,總是會被挑刺,要承受云蘇氏無時無刻的譏諷嘲笑。
這種譏諷嘲笑就像落在云蘇氏身上的巴掌一樣,永遠不會停止。
云蘇氏真的害怕,她崩潰大哭:“兄長,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你告訴我,我還錯在哪兒了?”
蘇崇遠搖頭:“你自己的錯,需要我來提醒你?”
“沒關系,反正你能逼死自己親女兒,我也能打死自己親妹妹?!碧K崇遠從未如此怒過:“被人戳脊梁骨,我蘇崇遠受得住?!?br/>
蘇崇遠平時哪里有那么喪心病狂,可他想到剛才自己和芳則一來,就聽說云棠跳崖,他和芳則去那處斷罪崖找過,那么高的懸崖啊,她生生跳了下去。
身后的太虛劍府有她親生父親和母親,她就那么義無反顧、決絕地離開。
一想到這一點,和之前云棠的模樣,蘇崇遠就心如刀絞,云棠什么都沒有做,她甚至從來沒有在他們面前說過云蘇氏的不是,她什么都不說,可是她那小性兒的母親仍然記恨她。
打耳光痛嗎?痛,可是比起云棠遭受的一切,打耳光就一點也不痛。
蘇崇遠再厲聲詢問:“我為什么打你?”
云蘇氏一激靈,忽然想到了一點:“因為云棠是我親女兒,非煙是我養女,我對養女更好?!?br/>
蘇崇遠渾身一震,他用盡力氣抬起手,重重地朝云蘇氏一巴掌打去。
云蘇氏當即連跪都跪不穩,一頭撞到墻上。
蘇崇遠道:“畜生!原來你也知道,我還以為你真的是個畜生,永遠不知道人倫綱常,親疏遠近!”
這振聾發聵的話讓云蘇氏發懵,蘇崇遠道:“我今日打你,是打你苛責親女、是非不分、親疏不明,以致釀成大禍?!?br/>
他走過去,像老鷹捉小雞一樣把云蘇氏提起來,對著安穩躺在床上的蘇非煙,問云蘇氏:“你對她,錯在了哪兒?”
云蘇氏遭受這等雷霆之怒,站都站不穩,她無法反駁蘇崇遠的話,看著躺在床上的蘇非煙,絞盡腦汁:“我錯在……不應該用續魂燈給她救命?”
“畜生!”蘇崇遠一耳光打過來,“她是你養女,生命垂危之時,無人不要你救她。她孤苦不假,我們難道有誰要你把她趕出去?你難道現在還覺得我們是不喜歡你收養養女?”
沒有人要把蘇非煙趕出去過。
云棠沒有,蘇崇遠沒有,芳則更沒有。
“你收養養女無人會苛責你,但她被你精心呵護,如掌心明珠,你自己親女兒是什么待遇?”蘇非煙用著續魂燈,被云蘇氏精心救治,云棠就只剩下被逼迫指責跳下懸崖的命。
蘇崇遠一把把云蘇氏扯到房間的西角,他指著一塊珊瑚屏風:“這是什么?”
云蘇氏現在真的怕了蘇崇遠的問話,她猜測道;“珊瑚屏風?”
果不其然,蘇崇遠又一耳光打在她臉上,云蘇氏當即踉蹌幾步,蘇崇遠道:“這是云棠六歲時,母親送給她的禮物,現在,它擺在你這個養女的房間!”
云蘇氏呆呆地望著那扇珊瑚屏風出神,珊瑚屏風紅而艷,一看就是不俗的珍寶,雖然沒有什么可助修習的作用,但是勝在難得,且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裝飾品,擺放在房中可以助眠美容,當初云棠的外祖母送她這扇屏風,是因為別的云棠差不多都有了,而那時云棠已經初具容色,那珊瑚屏艷光四射、燦若煙霞,送給云棠剛好。
這珊瑚屏風到了蘇非煙房間,好像也真是她偏心的鐵證一般。
云蘇氏移開眼,不想看那珊瑚屏風,那是當初云棠掉入魔域,生存希望幾乎為零,后面,她們有了非煙,這些好東西存著放著也沒用,徒惹傷心,就給蘇非煙了。
云蘇氏把自己的理由說了一通,蘇崇遠臉色微沉,抓著云蘇氏,再走到桌面,看著桌面上的一套茶具和一個晶瑩的鑲金瑪瑙杯。
蘇崇遠面色鐵青,拿起瑪瑙杯,這杯子在他手中顯得水頭滿滿,鑲金瑪瑙杯,同樣是蘇家人送給云棠的生日賀禮。
云蘇氏見到瑪瑙杯,一顆心咯噔一聲。
這次,蘇崇遠沒有問話,而是干脆利落,抬手重重打在云蘇氏臉上。
他不說打她的原因,云蘇氏也知道了,因為這瑪瑙杯仍然是云棠的,又擺在蘇非煙房間。當初云棠的東西被搶走,現在全變成耳光還在云蘇氏臉上。
蘇崇遠帶著云蘇氏在整個房間轉,除了珊瑚屏風,鑲金瑪瑙杯,以及各色珍寶、上品級別的丹藥符篆,就連梳妝所用銅鏡,都是之前蘇家送給云棠的纏枝蓮花方鏡。
每看見一個原本屬于云棠的東西在蘇非煙的房中,蘇崇遠都會冷著臉抬手,給云蘇氏狠狠一巴掌。
他看了一圈,道:“這些東西,一件二件還是巧合,這么些全在蘇非煙房間,也叫做巧合?”
蘇崇遠心口泣血:“你是個畜生,你女兒活著從魔域回來,這些東西你也不還給她了,難道一定要她張口給你要才行?”
云蘇氏今日被扇了少說有七八十個巴掌,現在腦子翁鳴發暈。
蘇崇遠這時候又看到旁邊擺著的驚羽劍,驚羽劍不是蘇家送給云棠的,但是之前蘇崇遠看云棠小時候用過,他知道這是云棠的劍,所以,現在連云棠的劍,也落到了蘇非煙手里?
蘇崇遠的臉色越來越黑,如凝聚陰沉沉的風暴。
云蘇氏看見驚羽劍那一刻便知道不好,她不顧嘴角的疼痛,開口:“兄長,我錯了……”
蘇崇遠反問:“你真的知道錯了?”
云蘇氏忙不迭點頭:“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哭得眼淚都已經干涸,現在只想活下去,居然再也不知道委屈使小性兒。
蘇崇遠沒有被迷惑,反手又是一巴掌:“你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你現在會痛哭流涕,會恨不得馬上沖出去把云棠找回來,但你沒有,你只是因為受不得這種苦楚?!?br/>
他就站在云蘇氏面前,在這個曾經有過云棠氣息的地方,一巴掌一巴掌地打過去。云蘇氏這樣的人,講道理已經講不通了,曾經芳則和她講道理,她反而生氣,把怨恨埋在心底,悄悄撒在云棠身上。
云棠何其無辜,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爹娘不喜歡她,她只以為是因為自己的修為和被移情原因,從未想過還是因為云蘇氏的小性子。
她走過了魔域,淌過生死,最后毀在一個萬事都苛責她,有心事不說,只知道別扭撒氣的母親身上。
現在蘇崇遠不需要講道理,如果云蘇氏經此能夠改好,那皆大歡喜,如果改不好,中州蘇家,以后她就不需要回去。
云蘇氏被蘇崇遠一巴掌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她覺得自己快被打死了,這一刻,云蘇氏害怕死亡,恐懼縈繞在她的眼睛里,讓她肝膽俱涼。
她忽然想到云棠,云棠在被他們追捕時,那么多支劍朝她刺過去,她怕不怕?
只有承受和對方一樣的痛苦,才能有可能感受到對方的心境,在云蘇氏揣摩到少許痛苦時,云河在門外道:“崇遠兄,我們能進來嗎?”
救兵出現,可是面對著蘇崇遠的冷臉,云蘇氏一點期待都不敢展現。
蘇崇遠今日也打累了,冷冷看著她:“你記得,今天打你的人是我,那天罵你的人是我,不是云棠。如果你心中不服,我就在你面前,你給我打回來。你自己有幾斤幾兩,你那靠丹藥堆出來的修為打得過云棠嗎?你敢針對她,不過仗著你是她母親,她不會和你計較,但是蘇莞晨,你自己有沒有動手打她的資格,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云蘇氏陡然瞪大眼睛,她不想去想那刻意忘掉的痛苦回憶。
云河又在門外拍門:“崇遠兄。”
蘇崇遠冷冷道:“你去開門?!?br/>
云蘇氏條件反射地捂著臉,她不想去,讓所有人都看到她被兄長這么懲罰,她受不了。
蘇崇遠道:“去開門,別捂臉!”
她做了錯事就想著捂臉逃避,世間哪兒有那么好的事兒?
云蘇氏沒辦法和蘇崇遠對著干,她只能沉默去開門,一開門,云河就看到一張豬頭一樣的臉,之前如花似玉的妻子變成了這副模樣,云河頗為震驚,蘇崇遠冷眼看著他們。
見妻子不說話,云河大概知道發生了什么,他嘆了口氣,上前套近乎:“崇遠兄,莞晨她被我寵壞,麻煩崇遠兄替我教妻。”
蘇崇遠不吃這套:“云河,你別以為你能從中逃出干系,蘇家這一代子嗣不豐,本家只有我和莞晨兩個,我和芳則不會再生養孩子,云棠若是出事,不只蘇莞晨一個人的干系。”
蘇崇遠修為比云河高,他沒有處理云河,是需要云河再去找云棠。而云蘇氏,她的心性修為能做什么?只要把她管教好,不讓她再添堵,就已算是幸事。
天道有常,修為越高的修士誕下子嗣就越艱險,修真者追求長生問道,蘇崇遠更是視芳則為自己一生的道侶。
他不會愿意芳則去冒險生孩子,那么,云棠會是他唯一的親外甥女。
云河現在知道了這個干系,他何曾又真想過要殺了云棠,如今走到這一步,萬幸,云棠沒死,找不到她的亡靈氣息。
云河嘆息:“下次見到她,我會管束好莞晨,讓她回來……之后,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情了?!?br/>
或許他們真的對云棠有些嚴苛。
蘇崇遠聽他做下承諾,暫未相信,他拿著驚羽劍,再看向云蘇氏。云蘇氏瑟縮兩下,生怕蘇崇遠再動手。
蘇崇遠道:“房間里的東西怎么辦?”
他問云蘇氏,明顯是要檢驗他今天的行為到底有沒有效果。
云蘇氏是真怕了蘇崇遠,她再也不敢別扭,道:“把它們都搬回云棠的房間,對,它們是云棠的。”
云蘇氏回答得非常迅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改了,還是只是不想再被蘇崇遠管教。
蘇崇遠道:“這幾天,我和芳則會留在這里,這些東西等那位蘇姑娘醒后再當著她的面搬走,劍也是?!?br/>
“為什么?”
“她用著這些東西,難道從來不好奇這些東西之前是誰的?”蘇崇遠道,“不說別的,單是驚羽劍,她要抹除云棠的印記,就該知道此劍原本不是她的,云棠沒回來時她用著這些東西,是你犯的錯,云棠回來后,她繼續霸占這些東西,是你之錯,同時也是她心中毫無界限之分,她用著這些東西,從來沒有不好意思過嗎。”
“聽說她之前受過心魔所侵,對云棠多番妒忌?!碧K崇遠道,“正是因為你們的縱容才導致了她的心態,云棠的東西就該是云棠的,不該她理所應當享受,你們親疏不分,才造成她的貪婪。屆時云棠回來,還要被她所妒忌?”
他們收養一個孤女,這個孤女最后妒忌親生女兒,這樣的事情在蘇崇遠看來,就不該發生。
必須讓蘇非煙認清楚,那些東西究竟是誰的,以免她的野心再度滋長。
她得到了太多不屬于她的東西,就理所應當地認為那些都是她原本就該有的。斗米恩,升米仇,只是在蘇非煙看來云蘇氏還會給她一升米,之所以她的米變少了,是因為被云棠瓜分走。
云蘇氏覺得這樣對蘇非煙有些殘忍,但是她不敢再和蘇崇遠起爭執,只能點點頭。
蘇崇遠打定主意,他自然希望云棠盡量能回宗,畢竟在外漂泊哪里有在家好?
他說完,不顧云蘇氏的臉色,出去找芳則,打算再和她一起去尋云棠。
芳則道:“后山玄容真君還在搜,我們去搜山下。”
蘇崇遠道:“好?!?br/>
他看著芳則,目光沒有之前那么堅毅,反而有少許脆弱:“你說,蘇莞晨變成今日模樣,難道真是我蘇家沒養好她?”
芳則搖頭,用肯定的語氣告訴他:“你們從小經受的是一樣的教育,有一樣的父母,現在你成了這樣,莞晨卻……這其中固然有你行得多,見得多的差距,但是你四處游歷,風險與成長并存,是莞晨自己選擇了待在安穩的家里。她變成今天這樣,當然也有被云河寵壞的原因,但是你要知道,是她自己選擇了云河,云河的寵愛符合她的佳婿標準,沒有云河,也會有李河、王河。”
蘇崇遠受此開解,和芳則相攜著先去尋云棠。
此事卻也還未過去,云河和云蘇氏濫用刑罰,某種意義來說,無論云棠死還是被逼走,都是他們所造成。
鶴陽子下令,云河的堂主職務被撤,同時罰月俸一年。
魔域。
這里是魔域的邊陲,離鬼哭黃沙嶺非常近,算是魔域的邊緣地帶。大部分新掉下魔域的人都是掉在這附近一個地帶,那個地帶說來也奇,別人走不進去,第一次掉下魔域的人都落在那兒。
那個安全地帶里面卻什么吃的都沒有,哪怕是泥土,都帶著強烈的腐蝕性。新人如果不想被餓死,就只能走出那個安全地帶,他們一走出來,要么淪為魔域其余人的獵物,要么自己獵殺別人。
戈壁灘上支起了一個破爛小攤,一個沉默的旅客坐在那兒喝些青草粥,聊以果腹。
一個彪形大漢走過來,把身上的搭子扔在桌上:“店家,要幾只最肥的兩羊肉?!?br/>
那個沉默的旅客喝著青草粥,朝彪形大漢看了一眼。
店家看她整張臉都被黑紗遮住,只露出眼睛和嘴巴,造型略為奇特。
店家朝她招呼道:“客官,你在這兒都喝了三天的青草粥,不想來點肉食嗎?”
那旅客道:“沒錢,沒礦,沒色,你請我?”
錢、礦、色都是魔域能流通的“貨幣”,錢指的是靈礦,礦指的是黑巖礦,色則是美色,魔域的人沒時間也沒心情談戀愛,所以,色也成了可以明碼標價交換的本錢。
當然,這非常危險,因為有太多黑吃黑的人存在,脫了褲子之后自然沒有穿上褲子那么有防御力。
那店家聽她聲音聽起來又酥又美,自帶股嬌憨味道,不由道:“沒有色也可以,你不是把臉遮住了嗎?”
那旅客道:“你又沒遮住臉?!?br/>
言下之意就是嫌店家長得丑了,店家一臉黑線,忍了忍仍然沒動手,至少她能一天給她貢獻一碗青草粥的錢,要不是這人面生,不知底細,他絕對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那旅客就像沒看到店家的隱忍:“那個大漢挺有錢,上來就要幾只羊?!?br/>
店家一邊給那個大漢準備羊肉,一邊八卦:“那位可是剛走出來的新人,聽說他在安全地帶沒吃的,就先殺了一同掉下魔域的人,分而食,養精蓄銳好了才走出來,現在在這一塊兒也小有名氣?!?br/>
“前天啊,還去里面搶到一個黑巖礦。”店家羨慕道,黑巖礦不只是普通靈礦,除了補充靈氣的作用外,還能短時間內大幅度增加修士的各項體能。
黑巖礦……
那旅客想了想,朝大漢看過去,大漢正吃肉,看見她的目光,他鄙夷地看了眼旅客,看她連臉都不敢漏,又看了看她碗里的青草,不由輕視她幾分。
這大漢忽然饑腸轆轆,道:“店家,你今天的兩羊肉有點柴啊,起碼四十了吧,有沒有母羊肉?!?br/>
旅客好整以暇,看著那大漢。
兩羊肉,也就是兩腳羊,是人嘛。
店家露出個詭秘的笑:“今天沒有母羊,不過,客官你要開莊,也不是不可以?!?br/>
開莊,就是指這些店家見證店內客人的比斗,誰要是死了,當即烹飪作為美食。在魔域外層,資源極少,想吃肉很難,這算是其中一個法子。
那旅客還在吃青草,大漢便一個邪笑,從背上抽出一柄大砍刀,大刀闊斧地朝旅客砍去,砍刀離旅客的脖子只有一線距離。
一柄劍便輕而易舉,穿過大漢的額頭,大漢還未反應過來,睜著眼瞬時沒了呼吸。
一個殘暴的新人,就這么死了?
店家不由擦擦汗,還好,他剛才沒有動手,他開店開的久了,見多了這種反殺,輕易不會出手。也幸好,很少會有人選擇攻擊店家,畢竟大多數店家都在身上藏毒,他們死了,店里所有東西也不能吃了。
店家道:“恭喜這位客人,你勝了,今天的肉你打算怎么吃……”
一支筷子斜斜插到店家眼睛,角度極其刁鉆,店家避無可避,一只眼當即流出鮮血,他當即大怒,去鍋下拿出幾柄飛刀,朝那旅客扔過去,同時道:“你殺了我有什么好處?”
云棠根本不理會這些飛刀,把大漢尸體拉起來一擋,飛刀盡數插到大漢身體,她再在他尸體上一拍,沒入大漢尸體的飛刀全部朝店家刺去。
漫天飛刀之中,云棠的殺機驟然閃現,十獄劍中的黑風地獄霎時候張開,那店家的心臟登時碎裂。
她這才收了劍,像是回答店家:“有什么好處,黑吃黑?!?br/>
云棠在這兒踩點那么久,這個店家最肥,今天那個新人大漢的黑巖礦更是意外之喜。
她從店家身上摸出所有能用的東西,再把新人大漢的刀、黑巖礦等收走。她看了看那個大漢,一個在安全地帶就開始殺人吃人的人,真是天生為魔域而生的獵手。
云棠其實一直都覺得魔域就像是一處天然的斗獸場,魔域四處張開的裂縫像是為了吸引新人,一個安全地帶是為了暫時保護新人,安全地帶內沒有吃食,是為了逼迫新人出去獵殺,魔域總體資源不豐,則是為獵殺找理由。
這么個地方,云棠之前完全入魔時才會想要殺了魔域所有人,一個不留。
她被溫如風帶到魔域來,用十獄劍的其中一層地獄使計逃開,現在跑到魔域外面。想也知道,現在曉的人一定到處找她,而且她修為沒之前高,她又要重新在魔域打拼一次了!
云棠郁悶地翻尸體,真沒想到,她兜兜轉轉一圈又回到原地。云棠吃青草都快吃夠了,她得趕緊找到足夠多的黑巖礦,然后去里圈地帶,里圈地帶有肉,有劍……
只要拿回了她的劍,她就能去逼迫別人復活藍成師兄。
云棠正翻著尸體,忽然,她察覺到背后有人,那人的手像是鬼魅般悄無聲息搭在她身上,云棠聽見一個冰冷的聲音:“十獄君?”
她這時渾身緊繃,因為連日來精神處于亢奮狀態,加之在魔域內,云棠習慣了被追殺,
她立即以為這是曉的人來找到她了。
云棠聲音冰涼,帶著些狠絕:“不用叫十獄君那么麻煩,你省略兩個字,叫我爹就好了?!?br/>
說完,手肘朝那人的肚腹一撞,同時旋身,橫劍出鞘。
她看到一張冰冷、旖旎的臉,冷眸如鋒利的刀,又像融融冬雪,兩扇長睫,玫瑰色的唇。
云棠:……
燕霽得知云棠來到魔域,立刻趕來找她,他道:“這是第幾次了?”
燕霽這輩子就沒感受過給人當兒子的新鮮,他銳利的眸緊緊盯著云棠,左手將她穩穩鉗住。
云棠感覺生命在消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