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城依山傍水而建, 緣著水面是一護高高的城門,城下有些艄公、漁網,原用作靠水吃水的用具, 現在因為戰亂, 大多廢棄,亂七八糟地拴在一處。
云棠懷揣著燕霽貓, 走在這座城里,城中行人行色匆匆,均低著頭,不敢在外多待,家家戶戶門窗緊閉。
幾個修士正抓著一個修為低微的散修, 那散修像是鵪鶉一樣,哆哆嗦嗦地朝袖子里掏錢。
云棠站定,一名修士看到她,目中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驚艷, 他咧開嘴角走上來:“這位仙子, 時下大亂, 你孤身行在此地嗎?”
這位修士看著云棠,臉上浮現淫.穢的神氣,他心想, 這名女修一身血氣,著一身黑袍男裝, 周邊卻沒什么人, 如今戰火連連, 也許她的伴侶已經死去或者失散,留她一人行在此地。
云棠察覺到他身上的惡意,但也很好奇, 這些修士為何要阻攔過往行人。
她目如山中麋鹿,純凈地看向那男修:“是。”云棠翹首向男修身后不遠處望去,“那里在做什么?”
云棠的長相非常具有欺騙性,她兩扇睫毛一搖一顫,又這么直接,便給那個男修一個她不諳世事之感。
這男修心想,她身上穿的男裝料子不菲,而且明顯不合她身,明顯是其他男修塞給她的。這樣一個柔柔弱弱愿意穿其他男修衣服的女修,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厲害之輩。
那男修道:“仙子不知道,現在魔人猖獗,不只活人能無緣無故變魔人,就連墳里的死人也能變成魔人爬出來,雖然沒有別的魔人那么機敏,但也會咬人,嚇人得緊。我們紫霞洞的鹿丹真君,正是從青山關戰場上退下來的大能,青山關戰場已經找到了怎么應對活人變魔人的辦法,只是這法子有些危害,還沒大肆推行。我們鹿丹真君正巧知道這個法子,行到此處,發現此處魔氣沖天,活人變魔人的幾率大得多……所以嘛,真君仁厚,想要澤被蒼生,把這法子教給眾人。”
他滴溜溜的眼睛盯著云棠轉,云棠瞬間明悟,這不就是騙錢?
道藏真君連黑巖礦碎屑都沒找到,青山關戰場哪怕找到了什么,道藏真君也不可能不知道。
云棠非常配合:“活人變魔人幾率更大……那我會不會?”
那男修笑道:“這可不好說,我觀你身上好像有些淺灰色的氣體,比旁人都要濃郁,但是,又好像泛白……你這樣的狀況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我無法判定,不知我家真君可有法子,如若仙子無事,可隨我去前面的真君府,讓真君一觀。”
云棠身上哪有什么淺灰色的氣體,她分明一身魔氣。
云棠道:“真君府?”她臉上恰好露出一絲茫然,“我怎么沒聽過真君府。”
那男修道:“此地修士愛重真君,才為他修建的新府邸。”
云棠點點頭,心中了然,妖魔鬼怪向來都是一起出沒的,盛世有人道,亂世有鼠道,各取財路。孤蒼渺攪亂了修真界的風云,連帶著什么人都跑了出來。
云棠點點頭:“那……那可以麻煩你為我引薦一下鹿丹真君嗎?”
她從袖中掏靈石,小心翼翼避過燕霽貓的耳朵,從一團毛絨絨的后面拿出一塊靈石,燕霽貓忽然動了動,好像在掙扎,云棠拿靈石的同時輕撫過燕霽貓的耳朵,安撫他。
她心中壯志滿懷,燕霽貓現在的狀態,一定需要許多珍寶來助他渡過難關。現在這個鹿丹真君搜刮民脂民膏,如此暴富,云棠不如直接打劫了他,把多余的東西都給燕霽貓。
現在燕霽貓忽然動起來,云棠只以為他更難受了。
那男修收了云棠的靈石,暗叫上道,這樣一個上道的美人,到了真君府,肯定能平步青云。他不由對云棠更溫和,伸手指引:“仙子之事,就是我的事,仙子,走吧。”
云棠跟著那男修,一路穿過蕭瑟的街道,進入一幢恢宏的府邸,這府邸金碧堂皇,哪里有半點敗落之相,奇花異草,假山流水,精巧無比。
身后的大門悄無聲息地關上,就像怕云棠反悔似的。
那男修帶著云棠,越走越往里邊,云棠假作狐疑之相,目中流露出琉璃般通透可憐的迷茫,那男修暗道這人絕對沒找錯。
既然是這種美人,最好還是知情識趣一些,不要觸怒了真君。
男修眼睛一轉,道:“……其實真君近日愛妾亡故,真君正在心痛之中,仙子模樣同真君愛妾相似,若是仙子見了真君,真君必定傾倒,不知……可會冒犯仙子?”
云棠搖頭,那男修見有戲,繼續道:“其實真君富甲一方,權勢滔天,如若真君真能對仙子青眼有加,仙子可再不必擔心活人變魔人,也不用顛沛流離了。”
云棠點點頭,那男修更覺信心大增,欲要再度游說時,云棠嫌棄他唧唧歪歪,浪費時間:“我知道,我其實也非常貪財,我來這里就是為了爬真君的床,你別說了,直接帶我去吧。”
云棠袖中的燕霽貓一驚,他現在非常難受,綠幽幽的眸子也倦得很,沒法子睜開,爪子也像是被繩子捆住,他對周遭的一切都困倦得很,但是,這一切都不妨礙燕霽貓聽到云棠的話想要站起來的心情。
云棠察覺到袖子里的燕霽貓又痛苦到掙扎,更是心急,恨不得當場拔劍,把鹿丹真君給洗劫一空。
那男修也聽云棠居然如此上道,有些驚訝地點頭。
怎么說呢?上道的女修他碰到過,但這么上道直白的,還是獨一份兒。
那男修原本以為云棠以后會是那種嬌嬌柔柔、滿服閨怨的寵妾,現在他覺得云棠之后應當是那種手段霸道的霸王花形寵妾,攪得男人把心都掏給她。
男修深吸一口氣:“這……這仙子是否需要沐浴更衣后再去,也好留個好印象?”
“不,越快越好,我等不及。”云棠面無表情道,“沐浴更衣,太過刻意。”
“高。”那男修贊嘆一句,趕緊帶著云棠去見鹿丹真君。
他把云棠安置在花園里,去敲鹿丹真君的門,以期鹿丹真君一開門就能看到鮮花美人,男修道:“真君,小的給您帶了一位絕世佳人,還請真君賞析。”
鹿丹真君的門果然打開,這些日子以來,鹿丹真君糟踐城中的女修,沒有一百也有五十。
他道:“佳人美人本君見得多,若說絕世……哼,若不是世上獨一份兒,本君讓你提頭來見。”
男修訕笑道:“真君,小的腦袋別在褲腰上,真君想要,拿就是了。”
鹿丹真君不置可否,一打開門,就見到花園中的云棠……的確是絕色不假,但是,鹿丹真君又不瞎,他堂堂真君,當然能看到云棠周身的魔氣,比魔人身上的可厲害多了。
魔人身上的魔氣是灰色的,云棠是純黑色。
…………
這是什么大魔?
鹿丹真君瞪大雙眼,那男修只以為鹿丹真君是被美色所惑,諂媚道:“真君,就是此女,說一句絕色不為過吧,而且,她仰慕真君許久,剛才急得跟什么一樣,說仰慕真君威名,要把身子給了真君,侍奉她心中的英雄呢。”
她可沒說過這話。云棠聽聲冷笑,左手觸上十獄劍劍柄。
鹿丹真君心知今日恐怕兇多吉少,他從青山關戰場來,都沒碰見過魔氣那么精純的魔,這也太要命了。更可怕的是,那個男修還在捧道:“真君您聽,她笑得多好聽呀。”
鹿丹真君忍無可忍,一腳給那個男修踹去:“沒用的玩意兒,滾!”
那男修受此一腳,當即從口中吐出一口血,鹿丹真君心狠手毒,那男修當即斃命。
云棠也不拖沓,倏地拔劍,雪光血色如霞光般籠罩整個真君府,那鹿丹真君原本還想用法寶去擋這劍氣,可護佑著他逃出青山關戰場的法寶到了云棠的劍氣當中,碎成幾塊,繼而劍氣攀緣上鹿丹真君的手腕,如附骨之蛆一般。
劍氣的銳冷之意思已如寒光,偏偏里邊裹挾的萬罪給劍光增色,兩種摧枯拉朽的氣勢一擊而下,鹿丹真君的心臟當即一揪。
這場戰斗頓時分了勝負。
鹿丹真君知道自己今日兇多吉少,魔域的魔都是怪物,這個女修也是!
他渾身劇痛,幾乎要爆開,拖著快崩潰的軀體不退反進,接近云棠。
他死了,這個人也別想好過。
云棠把他的打算看得一清而出,自爆嘛,魔域自爆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她很熟。
鹿丹真君欲要自爆,他一接近云棠,便發覺云棠周身的氣勢極壓抑,她看著鹿丹真君,眼中冰寒,連殺意都像是吃飯喝水一樣。
“噗嗤”一聲,鹿丹真君脖子忽然一痛,一團黑色的疾影像風一般刺出。
他的自爆被一股力量給死死壓制住,鹿丹真君死不瞑目,他咽氣之前,雙目死死地盯住自己脖子上的一只黑貓。
那貓綠色的眼睛里如融雪寒冰,毛絨絨的毛發非常蓬松柔軟,一只黑色的前爪插.進他的脖子,再一扯出來,漆黑的爪上、毛發也沾著血,正往下滴滴地流。
燕霽貓殺人之后,毛爪一用力,“砰”一聲,鹿丹真君化為齏粉。
他做完這一切,則回眸看著云棠……
云棠眨眨眼,燕霽貓英勇得好像是一只超級大的老虎,他哪怕是一只小貓,性子也半點沒變。
燕霽的眼里充斥著霸道和強勢,他其實現在身體非常差,爪子微微發軟,眼睛快要閉上,云棠趕緊一把把他接在手里。
軟軟的貓爪搖晃好幾下,胡須抖動,燕霽貓差點站立不穩,睡在云棠手中。
但是他愣生生撐住,站在云棠手中,眼中神氣迫近云棠:“誰讓你來……”
他千言萬語,被氣在心頭,理智告訴他云棠不可能是那種人,她一定有其他打算,可是,此刻病重的心卻蘊含著陰云。
燕霽恨他的心,他的心只會給他托后腿,讓他心旌搖蕩,讓他判斷失誤。
燕霽宏圖之志,現在卻為這樣一個一看就沒什么的事不高興,他不能接受這樣的自己。這要是他是人形,他定然不顧其他,既然讓他難受,他就把云棠攬在懷里,不問緣由,只歇治心神。
可他現在是一只貓。
燕霽何其傲,如何會讓自己像一個怨婦一樣,他現在理智受情緒影響太大,不想再說此事,說了一個你字,話只半截,便猛地跳下云棠的手。
他搖搖晃晃卻步履堅定地往外面走,燕霽要清醒一下,他不是那種傻子一樣誤會來誤會去的人。
他判斷不會失誤,哪怕現在生病,也不能有錯。他現在需要獨處,理清一切,燕霽貓眸子里毫無脆弱,慢慢踱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