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我不相信!”葉翩然緩緩搖頭,臉色在一剎那間慘白。去年七月的那個晚上, 沈煒來見她,和她告別, 卻什么都沒有說。
“千真萬確!”顧茵說,“這次同學聚會,我們通過一切可能,聯系可以聯系到的同學。輾轉找到了沈煒的奶奶,她說,沈煒已經去美國了。”
葉翩然回想那天晚上的情景,沈煒欲言又止的神情, 他眼睛里充滿離別的憂傷, 卻始終含著溫柔的笑意。她沒有挽留他,看著他一步步遠離。沈煒,他當時到底是懷著怎樣復雜的心情和她道別呢?
葉翩然后悔自己的遲鈍和麻木。她為什么就不多問他一句呢?她以為他是考去了南京大學,誰知道他竟然到了地球的另外一邊。從此, 人海茫茫, 今生今世也許再也無緣相見。
如果早知道是這樣,她一定不會吝嗇自己的擁抱,會給予他最真誠的祝福,希望他一生平安,人生似錦。即使他的錦繡人生,不再有她的參與。
和沈煒的戀情,是她說的開始, 也是她說的結束。主動權一直掌握在她的手里,而沈煒對她只有呵護,只有成全。甚至,他們談了一年戀愛,他只是和她拉了拉手,從來都沒有吻過她。
楊汐對她的愛,是霸道的,是強勢的,像一團燃燒的火。而沈煒則像潺緩的溪流,靜靜的,無聲的,不求擁有,不求回報……
如果沒有楊汐,她知道,很有可能她會和沈煒手牽著手走下去,細水長流,讓人很容易就聯想到天長地久。
葉翩然已經分不清楚,自己當初毅然放棄南京大學的志愿,是因為對前途感到渺茫和不確定,還是因為對楊汐已然心動。不管怎樣,是她辜負了沈煒,是她逼他為愛漂泊,孤身獨走美國。
接下來的聚餐,葉翩然獨坐一隅,少言寡語。她在高中時一向沉默,也沒有人覺得異樣。
不大的包間,擺了三張桌子。一片人聲鼎沸、喧囂鬧騰中,手機在口袋里劇烈震動。她接聽了,是楊汐熱切的聲音:“怎么樣?同學們都到了嗎?”
“能來的,都來了,只有你和……”她頓了一下,苦澀地笑,“只有三個人缺席。”另外兩個是沈煒和童馨月。
“真可惜,我不能參加。翩翩,你玩得開心一點,替我多敬同學們幾杯酒……”
“好啊,我就照你的話去做!”說完,葉翩然闔上手機,端起桌上的酒杯:“佛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們能夠在今生相遇,并且成為同窗,最少也修了幾百年。來,為了這份難得的緣,為了同學情誼,我們把杯中酒干了!”
“真不虧是才女呀,說話一套一套的!”有男生立刻附和響應。在酒桌上,難得見到女生主動喝酒,興致一下子就挑了起來。
葉翩然酒量不大,卻硬撐著和他們連喝了三四杯啤酒。旁邊的顧茵勸也勸不住,正急得沒法子,一只胳膊從她后面伸了過來,從葉翩然手里接過酒杯,說:“葉翩然這杯酒,我來代她喝!”
顧茵回過頭,卻是坐在另一桌的陳晨。那些男生不依不饒:“這怎么行?你是葉翩然什么人,憑什么代她喝酒?”
“她是我死黨楊汐的女朋友。今天楊汐沒有來,如果葉翩然喝趴下了,楊汐非跟我拼命不可!”
陳晨的話讓桌上的人除了顧茵以外,都感到詫異。楊汐和葉翩然的事,他們大多不知情,只知道葉翩然跟沈煒好過,怎么現在又成了楊汐的女朋友?
一個男生舉杯站了起來,對葉翩然說:“今天班長沒有來,副班長也沒有來,就我們幾個蝦兵蟹將。你是班嫂,無論如何也要代楊大班長喝了這一杯,否則太不給我們面子了!”
旁邊的人也跟著起哄。陳晨急了眼:“你們怎么這樣?逼女生喝酒,太不地道……”
“沒有人逼我。陳晨,謝謝你,這杯酒我自己來!”葉翩然奪回自己的酒杯,仰脖一氣喝完。喝得太急,她被嗆到了,拼命地咳嗽,連眼淚都嗆了出來。
顧茵連忙遞上紙巾,卻被葉翩然一把推開。她掩著嘴,跑出酒店包間,推開衛生間的門,沖到水池前,將那些渾黃的液體都嘔了出來。
負氣斗酒,真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情。葉翩然用手兜了些水,澆在臉上。吐過之后,好受了一點。鏡子里出現的,是一張日漸成熟卻蒼白的臉。
葉翩然從衛生間出來,一眼看到陳晨站在走廊上。她走過去,低聲對他說:“我就不進去了,你代我跟他們說一聲。”
“我送你回去!”陳晨見她要拒絕,又補充一句,“楊汐交待了我,一定要把你安全送到家!”
葉翩然聽到楊汐的名字,不再說話,跟著他下樓。
走出酒店,陳晨攔了一輛出租車,向司機報了葉翩然家的地址。她有點驚異地看他,陳晨沖她聳聳肩:“我和楊汐到過你家樓下不只一次。高二那年,這家伙放學以后跟蹤你回家,有事沒事就愛帶著我在你家附近晃悠,想找機會跟你說話。后來我說,與其這樣,還不如直闖文科班得了……”
“你幫他追我?”葉翩然淡淡地說,“你不是一直覺得我配不上楊汐嗎?”
“我到現在還是這樣認為,憑楊汐的條件,完全可以找到比你更好的女孩!”
她不禁苦笑:“是啊,所有的人都這樣認為,怎么從來就沒有人覺得楊汐高攀了我呢?”
這回輪到陳晨瞪著她。真是個奇怪的女人,想法和做法都跟別人不一樣。他是單細胞動物,沒有這么多拐彎抹角的心思,還是交給楊汐去應付吧!
葉翩然望著車窗外的夜景,幽幽地問了一句:“陳晨,沈煒出國了,你知道嗎?”
陳晨愣了一下,有什么話涌到了嘴邊,但還是強忍著,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
在兩人的靜默中,出租車停在了葉翩然家樓下。她輕聲對陳晨道謝,轉身下車,輕輕關上車門。陳晨回頭對司機說:“你等我一會兒,我還有幾句話要跟她說。”
司機以為他們是鬧別扭的情侶,眼睛里閃過一絲同情,說:“去吧去吧。”
陳晨追上前面的葉翩然,一本正經地說:“沈煒的事,和楊汐一點關系都沒有,你不要怪在楊汐頭上。”
葉翩然轉過頭望著他,臉背著光,眼眸在黑暗處盈盈發亮。
“我沒有怪楊汐。”她緩緩地說,“我也不后悔和他在一起,只是對沈煒有一點抱歉。”
陳晨聽到這句話,似乎松了很大一口氣。他對她展開一個大大的笑容,說:“那就好,那就好!”
他轉身跑回出租車,拉開車門。汽車很快絕塵而去。葉翩然有些失笑,覺得他像個童心未泯的大男孩。
很多很多年之后,她才知道是自己會錯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