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翩然到底沒當上語文課代表,班主任的意見是她太老實,沒有魄力。她自己倒沒怎么在意這件事,沈煒愧疚得要命,常在她面前說:“你語文成績這么好,當個語文課代表綽綽有余?!?br/>
葉翩然云淡風輕:“我才沒有官癮呢。當不當班干部無所謂?!?br/>
沈煒想起一件事,好奇地問:“老師當初為什么會選你當文藝委員呢?”
“我初中的時候挺活躍的,參加我們學校的文藝匯演,雙人舞拿了個三等獎。這件事被記入了檔案,高老師以為我是文藝積極份子。其實啊,我唱歌五音不全,跳舞還過得去?!?br/>
“看得出?!鄙驘槣睾偷匦Γ澳闵聿倪@么苗條,跳舞一定很好看?!?br/>
葉翩然愣了愣,隨即紅了臉。她垂下頭問:“你真的覺得我好看?”
“嗯?!鄙驘樌蠈嵉攸c頭,望著她羞紅的臉頰,自己也心跳如鼓。十五六歲的少年,并不擅長說情話。他試圖轉移話題:“那當初你落選了,就一點不難過?”
“確實有點不舒服,可見我在班上的人緣非常不好?!比~翩然抬起眼睫,掩飾不住地感傷,“只有兩票……我現在都不知道是誰投了我的票?!?br/>
“有一票是我投的,另一票是楊汐。”沈煒說,“我唱票,當時就認出他的筆跡?!?br/>
葉翩然不禁搖頭:“怎么可能,他那么討厭我!”
“我并沒有覺得楊汐討厭你?!鄙驘樞πφf,“他對誰都一樣?!?br/>
“我不喜歡太驕傲的男生。”葉翩然扯了扯嘴角說,“不就是家庭條件好,長得帥,有點小聰明,就看不起人!”
沈煒聽她這樣說,不知道為什么心里暗暗高興:“我還是第一次聽女生說楊汐的壞話?!?br/>
“我真不覺得他有多好,狂妄自大,目中無人。”葉翩然漫不經心地道,“為什么我們班那么多女生喜歡他?繆可言、童馨月、張茜,還有胡妮娜……話說回來,他和童馨月還是挺登對的?!?br/>
“是啊,大家都很奇怪,為什么他們就沒成為一對呢?!鄙驘樕陨酝nD,補上一句,“大概是因為陳晨吧。誰都看得出,他喜歡童馨月。”
“在高一八班,喜歡童馨月的男生也不少呢?!比~翩然開玩笑似地說,“你肯定也喜歡過她?!?br/>
“其實,我也不喜歡太漂亮太出眾的女生。”沈煒拉過她的手,握在掌心,“像你這么好看,就足夠了!”
大概只有你,會認為我好看吧。
葉翩然有自知之明,自己并不是一個漂亮的女孩。臉頰蒼白,瘦削,五官平淡無奇,戴上眼鏡,就更不好看。
她的視力下降得很厲害,不戴眼鏡,沒辦法看清楚老師的板書。
上英語課時,葉翩然瞇縫著眼睛,筆記抄得特別慢。沒等她抄完,英語老師就宣布下課。這天的值日生是楊汐。老師剛走出教室,他便沖上講臺,舉著黑板擦在那里奮力地擦著。
楊汐身材頎長,手臂不需要費力地抬著,就可以擦到黑板的任何角落。他擦黑板的姿勢帥極了,簡直像在表演。像往常一樣,一群女孩子包圍著他,沒話找話,逗笑打趣。葉翩然卻急得直跳腳,她嘴里那個“不”還未出口,楊汐就把黑板上的粉筆字全都擦掉了。
“別急,我借給你抄?!弊谇芭诺纳驘?,轉過身,把自己的筆記本遞給她。
“真氣人!干嘛擦這么快?”葉翩然在筆記本上奮筆疾書,嘴里一邊抱怨,“你說他是不是成心的?”
“值日生是要擦黑板呀?!鄙驘樅闷獾匦Γ耙?,以后就由我幫你抄筆記吧?!?br/>
“你一個人,哪里抄得了兩份?”葉翩然無奈地皺眉,“過幾天,我還是去配一副眼鏡?!?br/>
眼看上課鈴就要響了,沈煒抽走她的筆記本:“這些下午放學后,我替你抄?!?br/>
放學以后,沈煒留下來幫葉翩然抄課堂筆記。她支著下巴,安靜地坐在旁邊看。沈煒的筆記不但抄得快,而且,字跡很工整漂亮。
“瞧那小倆口,可真親熱呀!”身后響起一道嘲諷的聲音。
葉翩然回過頭,陳晨站在他們座位后面,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旁邊的楊汐陰沉著臉,一言不發。
她懶得理他們,低下頭繼續看沈煒寫字。
“怎么,剛搬到前排就座,就不認識我們了?”陳晨用肘子頂楊汐,“班長,人家根本就不理睬你!”
“哪兒這么多廢話,掃地!”楊汐悶悶地說,走到教室后面,拿起一把掃把,朝他扔了過來。
“今天是你值日,又不是我值日!”陳晨本能地用手一擋,掃把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葉翩然臉上。
只聽得一聲低呼,葉翩然蹲下身,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左臉頰。
沈煒連忙過來扶住她,焦急地問:“你疼嗎?“
“我……沒事。”葉翩然艱難地搖頭,眼圈卻已經發紅。沈煒抓住她的手,用力拿開,她白皙清秀的臉上,有一道青紫色的凸起,顴骨周圍都腫了起來。
“還說沒事?”沈煒不容分說,“我帶你去醫務室?!?br/>
闖禍的楊汐和陳晨完全驚呆了。待他們反應過來,沈煒已經動作利索地收拾書包,扶著葉翩然走到教室門口。楊汐趕緊追上去,一把拽住葉翩然的胳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就覺得你是故意的!”葉翩然聲音顫抖,仍費力地壓抑怒氣,忍住不讓淚水掉下來,“楊汐,你到底想怎么樣?”
“我……”面對著這樣的她,他竟是無話可說。
緩緩地,葉翩然將胳膊從他手里抽出來,抿緊嘴唇,在沈煒的扶持下,走出了教室。
楊汐怔怔地張著手,瞪大眼。她目光中的淡漠疏遠和憤怒,讓他更覺沮喪。
陳晨走過來,把手搭在他肩上:“我真看不出她有什么好。算了,還是忘了她吧?!彼J真地說,不是平時嬉皮笑臉的作風。
楊汐從肩膀上扯下陳晨的手,機械地擦黑板,僵硬地掃地……陳晨也不再吭聲,幫著他將課桌對齊。
臨出教室時,楊汐終于說話了,卻像是在自言自語:“你說,她的臉上會不會留疤?”
陳晨忍耐地閉了嘴,知道自己多說無益。這家伙已經走火入魔!
葉翩然臉上那道瘀青,半個月后才消失。所幸,沒有留下疤痕。
楊汐暗自放下心來,但上課下課故意走過她的座位,仍忍不住用目光逡巡她恢復光潔的臉。有好幾次,他都恨不能撥開她厚厚的劉海,去看她的左臉頰有沒有消腫。
葉翩然調到前排后,他們雖然在同一間教室里,卻隔得遠遠的。這短短的隔絕,竟讓他有了長長的思念。
每次葉翩然回頭,他都能準確地迎接她的目光,有時候,像是早就等在那里了。當然,葉翩然每次都迅疾將目光掠開,只留給他一個冷漠的背影。
待瘀青消失后,葉翩然去配了一副眼鏡。她的臉本來就小,圓形的眼鏡架,幾乎將她的五官全都遮住了。所以她只在上課的時候戴,平常取下來,用眼鏡盒裝著,放在書包里。
不過,楊汐倒很喜歡看她戴眼鏡的樣子,銀紫色的鏡框很襯她的膚色,顯得比平時更纖秀,也更柔弱動人。
那段時間,電視里正在熱播瓊瑤片《庭院深深》。葉翩然瘦削蒼白,大大的眼睛,楚楚可憐的風姿,很像劉雪華飾演的章含煙。就連她戴眼鏡的樣子,也很有幾分相似。
于是,同學們開始叫葉翩然“章含煙”,而沈煒自然而然成了“柏霈文”。有些調皮的男生,甚至起哄地叫他們“柏先生”、“柏太太”,這兩個綽號讓楊汐心里很不是滋味。
有一次放學回家,陳晨說:“楊汐,就連童馨月也有綽號?!?br/>
“哦,是什么?”他揚起眉毛,輕描淡寫地問。
“班嫂。”陳晨郁悶地說,“你是班長,她自然是班嫂了。”
“我早就說過,我和她不可能!”
陳晨不由喜出望外:“如果我現在追她,你會不會有意見?”
楊汐爽朗地說:“哥們兒,你就放馬去追吧,追不追得到,全憑你的本事!”
陳晨看著騎在前面的葉翩然和沈煒,神情里生出幾份艷羨:“看他們的樣子,我突然也想戀愛了!”
楊汐的眼神驀然黯淡下去。他也看到了,兩人一路說笑,肩上灑滿斑駁的陽光,像是電影里才有的溫馨畫面。
每當他在放學的路上,遇見沈煒和葉翩然,心像是被生生撕扯。
“哥們兒,告訴你一個秘密?!标惓靠窟^來,擠眉弄眼地說,“沈煒的家,原來在城北。他是為了和葉翩然一起放學回家,才騙她說是城南的。別看他一副書呆相,追女生倒很有一套?!?br/>
原來,他和葉翩然,一開始就在冥冥中注定,要彼此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