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萬青云趕回家的時候，正好中午，母親張羅了豐盛的一桌菜，像逢年過節一樣隆重，正等著他。
    等到萬青云把寧寧的法院調解書給母親拿出來以后，萬母把眼鏡推在額頭上，瞇著眼仔仔細細的看了幾遍，越看越高興。
    “好！好，這下我就放心了，這下我就放心了！”
    萬母把調解書小心地合上，想了想，恭恭敬敬塞在了家里供著的觀音菩薩座下，然后又焚香磕頭感謝觀音菩薩保佑。
    萬青云很茫然的看著母親做的一切，到現在他的心里都是掙扎的。
    離著寧寧越近，他就對寧寧越是疼愛。
    然而只要他回到省城，尤其是每每想到孫曉慧的時候，他就會感到越屈辱越不平。
    他就懷著這么復雜的心情，靜靜的站在一邊看著母親做的一切。
    過了一會兒，小草接了寧寧從幼兒園回來，當寧寧歡快的喊著爸爸向他撲過來的時候，萬青云的心已經全部被愛所填滿。
    晚上大家在一起吃飯，尤其是萬母的興致特別高，她居然少見地喝了一盅白酒。
    晚上小草收拾好一切，陪著寧寧在另一個屋子玩耍的時候，萬母卻突然重重地拉住了萬青云的手。
    “孩子呀，你是我生的！你有什么念頭根本瞞不住媽！”
    “你是不是覺得心里很難受？媽知道！是媽委屈你了！”
    “如果不是媽堅持，說不定這孩子的撫養權你早放棄了！”
    萬青云苦笑。
    “媽，你想多了，我怎么會呢？”
    萬母重重地嘆了口氣！
    “怎么不會呢？今天晚上，我看你就連喝酒都很不痛快！”
    “這也正常，實在是你孝順，這種事情換在哪個男人頭上，誰能忍得了這口氣？！”
    “可是媽老了嗎？已經老糊涂了嗎？顧不了那么多了嗎？就知道這是我疼愛的小孫子，其他的我顧不上！”
    萬青云笑笑不說話。
    萬母繼續說道。
    “孩子，我想過了，不能太難為你，以后實在不行就把寧寧留在我這兒，你在省城再找個好媳婦，過你們的小日子，寧寧就讓他一直跟著我吧。”
    “這個可憐的孩子已經沒有母愛了，我也不奢望你，給他本不該給的父愛，就讓我這個奶奶又當爹又當媽，把他帶大吧！”
    萬青云皺眉。
    “媽，你這說的什么話呀？咱們那天不是說好了嗎？等我在省城買了房子站穩腳跟，就把你和寧寧接過去！”
    萬母搖搖頭。
    “那是媽這個老糊涂那天胡思亂想，現在想想，將來有了兒媳婦兒，人家愿意當這個后媽嗎？”
    “后媽本來就難當，何況咱家這種特殊情況！有幾個女人能受得了？”
    “就算能找到這樣賢惠的女人，可是寧寧一天天長大。這些事情說到底是瞞不住他的，到時候你們愿意給他一個溫暖的家，他未必領情！”
    萬母眼淚突然流了下來。
    “兒子，媽就只求你一件事情，你只要答應好這一件事媽就放心了！”
    萬青云看著母親流淚，大吃一驚，一把抓住萬母的手。
    “今天不是大好的日子嗎？你哭什么哭呀，別說一件了，你就是讓我答應一百件都沒問題！這世界上別人的話我可以不聽，你的話我是絕對會聽的，媽，別哭了！”
    “跟著我吃了那么多的苦，你哭我受不了，我心疼！”
    萬青云說話的功夫，兩只眼圈已經紅了，眼睛中有點點的水光閃現，忍著沒讓自己落淚。
    萬母擦擦眼淚笑著說道。
    “兒子，你孝順我知道，可是媽不該給你留下這個老大難的問題！”
    “他們都說老小孩老小孩！你就當媽老了是個孩子在胡鬧吧，媽只有一個心愿，我住的這套房子以后要過戶到寧寧名下，萬一我將來有個三長兩短，他還能生活！能有個保障！”
    萬青云聽到母親的話，感覺胸口像被重錘敲過一樣。
    他的心好疼，他竟然對寧寧莫名地產生嫉妒，他心里清楚，那個愛他疼他永遠把他擺在第一位的母親，現在的心頭肉不再是他了，而是寧寧。
    萬青云胸膛又氣又堵，臉漲的通紅說不出話，母親這是什么意思？母親在怕什么？母親是怕她百年之后，寧寧沒有人照顧？
    母親是怕他將來反悔變卦嗎？
    萬母看萬青云的臉色很難看，急忙說道。
    “兒子，你別亂想，這就是媽呀，上歲數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陪寧寧多久，所以……”
    “別說了，媽！”
    萬青云煩躁的站起身來，在地上走了兩圈，壓低嗓子快速而激烈的說道。
    “好好的咒自己干嘛呢？你肯定是能長命百歲的，你以后的日子長著呢，你現在看的是孫子，將來你還要給你孫子看孩子呢！”
    “我是你兒子，你信不過別人還信不過我嗎？”
    “你放心，就按您那天說的來，將來把我把您和寧寧全都接到省城！”
    “如果新媳婦兒容不下您和寧寧，大不了這個媳婦我不要了！”
    “不僅如此，就按你說的，縣城里的這套房子就留給寧寧！”
    “我現在是兩手空空什么都不能保證，但是我以后如果發達了，我的家業里面有寧寧一半！”
    萬青云沒有說剩下一半兒給誰，但是萬母很清楚萬青云的意思，自然是要留給親兒子。
    萬母哆哆嗦嗦站起來，然后一把摟住萬青云，失聲痛哭。
    “孩子！孩子，你難呀，你最難呀！是媽對不起你，是媽對不起你啊！”
    萬青云終于落淚，母親在他懷里哭泣，他這才發現，一直給自己遮風擋雨的母親，身形是那么的瘦小，一條腿變形，還努力支撐著已經衰老的身體。
    他心中最近的憋悶、委屈、不甘、憤怒，屈辱和惶恐，都被眼里的淚水洗滌。
    明明保住兒子撫養權，可是他心中并沒有多少高興和激動，孫曉慧釀的這杯苦酒，全讓萬母和他承受了。
    在以后的歲月里，哪怕經歷再長的時間，就像身體里已經愈合的斷骨，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隱隱作痛。
    萬母和萬青云哭得小心翼翼，深怕驚動了隔壁正在開心玩耍的寧寧。
    晚上，祖孫三代久違的躺在一張大床上一起睡覺，寧寧看看萬母，又看看萬青云，看著兩個人紅著的眼睛，突然小聲發問。
    “爸爸，奶奶，你們為什么都哭了呢？”
    “是不是因為媽媽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