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身尖銳的吶喊，然后左右兩邊刷刷坐起兩個人，一左一右緊緊夾住她。
    “你沒事吧？”
    “女兒，你醒了？”
    孫曉慧愣了，僵硬左右轉頭，發現身邊的是自己的父母。
    他們為什么和自己睡在一張床上？這是在哪里？自己不是一向睡在單位折疊床上的嗎？
    她腦子還在混亂，沒有想清楚這個問題，雙人大床左右兩邊又坐起來兩個滿頭亂發，睡眼朦朧的人。
    “早啊！姐”
    “姐，你醒了！”
    孫曉慧整整呆了十秒鐘，她才確認，自己在一處狹小緊窄的旅館標間內。
    一米五的雙人床上她睡在中間，爸爸和媽媽硬生生和她擠在一張床上，三口人共同在一個床上睡覺，這已經是幾十年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這也就算了，床兩邊墻的過道上還各自睡著自己的弟弟和妹妹，他們打著地鋪，原來孫家五口人昨天晚上就擠在一個房間里面湊合睡了一晚。
    她混亂的腦袋里面思緒在恢復，昨天發生的一幕幕慢慢的融合在一起，最后形成完整的畫面。
    她渾身劇烈顫抖，兩只眼睛里面大滴大滴淚珠涌了出來，滴答滴答落下，濕透了她的衣襟。
    她的手不知不覺的用力，煙盒已經被他揉成一團，十根受過傷的手指上有鮮血滲出來。
    她仰頭沖著天花板悲愴的發問。
    “為什么？為什么是我？騙誰不好？為什么要騙我？林公子，你到底是誰？！”
    “去你媽的旋轉木馬，去你媽的媽媽的糊味飯，去你媽的大房和二房爭產！”
    “哈哈哈哈，你騙的我好慘！”
    孫曉慧低著頭，十指撓頭，狀若瘋狂，突然她手上多了一樣東西，摸下來一看，是林公子送給她的所謂的母親的遺物，一個陳舊的發卡。
    “騙子！”
    孫曉慧大吼一聲，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發夾扔出，陳舊的發卡撞在對面墻上，摔得四分五裂，她的心也跟著碎了。
    當天孫曉慧向公司請假，他的家人到單位把那張折疊床也收走了，出乎人們意料的是，他們把半箱方便面和半箱奶茶也全部收走了，其中一杯奶茶被打開拆封，只差最后一步倒開水了，就連這杯奶茶他們都沒有放過。
    “他們家到底發生什么事了？不至于這么摳吧？？”
    “不好說，前段時間我就看她神經兮兮的，每天沖個假鉆戒發花癡，笑的可放蕩了，那會兒我就覺得她腦子已經不太正常了。”
    “嘴里積點德啊，說不定人家這次從良了，找個好男人踏踏實實過日子去了！”
    “呸，狗嘴里面吐不出象牙，好像你說的是什么好話似的！”
    不管人們的議論紛紛，公司的一把手冷香凝出人意料的批準了她的長假，連工資都按當地最低收入先發著，趁機又收買了一波人心。
    生活還在繼續，還是那句話，只要人沒死，就得吃得喝得穿得睡。
    幾天過去了，昏暗的燈光下，一個肥胖的中年男人手里攥著鑰匙圈，慢騰騰的走在前面，孫曉慧一臉嫌棄跟在他身后。
    孫曉慧此時已經洗盡鉛華，樸素到了極點，她現在的形象，如果林公子是真的，見了一定會喊聲媽媽。
    頭發亂糟糟，隨便在腦后面挽了一個發髻，上半身穿著肥大的、俗氣的大紅花衣服，腿上的褲子也特別寬大，而且還短了一截，一眼看上去這一身就不是她的衣服，這是孫母的。
    她腳上高跟鞋敲打在地上，依舊發出清脆的聲音，只是高跟鞋上面全都是污垢和灰塵，顯然主人已經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打理它了。
    她身后跟著的是孫家其余四口人，五個人結伴而行，今天首要的是解決住的問題。
    本來五口人兩套大房子，每個臥室輪著睡都夠他們打一圈的，可惜兩場騙局就讓他們把兩套房子全整沒了。
    地下室里面味道混濁不堪，光線晦暗不明，還有形形色色的人出入，有穿著廉價衣服、性感暴露的流螢，也有一身工裝打扮腳上踩著迷彩鞋的受苦賣力人，還有戴著眼鏡、文質彬彬的柔弱書生，也有摟摟抱抱的一對情侶旁若無人接吻。
    中年男人在前面慢悠悠介紹。
    “既然是熟人介紹的，我也不向你們要高價，也不需要押金，一個月兩千塊錢，六十平米，一室一廳一廚一衛！”
    “地方是擠了點，好在是地下，如果是在地上的話，這個地段，五千塊錢你都租不到這樣的房子”
    “聽說你們以前都是住大房子的，肯定是住不慣，味也不好聞，但這就是地下室！沒辦法，條件就是這樣，將就將就，畢竟只要有辦法，誰愿意住這兒呢？”
    中間男人說著已經帶到了地方，給他們交了鑰匙離開了。
    這扇大門斑駁不堪，油漆都掉光了，上面還貼著各種包小姐和老軍醫的小紙單。
    站在門口，孫家五口人已經聽到了左邊一對男女正在激戰，女人發出殺豬叫聲，右邊一對父母正在對孩子進行混合雙打，竹板炒肉。
    一陣陣音浪混合在一起，攪得他們五個人腦瓜疼，可是事到如此還有什么辦法呢？他們硬著頭皮打開了門進了家里。
    孫父呆呆轉了一圈。
    “媽的，這叫六十平米嗎？還什么熟人介紹？他是把天花板的面積也算上來嗎？”
    只見狹小的房間內黑乎乎的，全靠天花板上一盞屎黃色暗淡的燈泡提供照明。
    打開門正沖的就是玻璃的位置，因為這是地下室，玻璃只能提供照明，卻不能打開換氣，而且只能看到半截，另外半截玻璃在地上，站在這兒，能看到外面街上車水馬龍，行人腳步匆匆。
    玻璃下面是屋里光線最好的地方，卻堂堂正正的放了一個馬桶，馬桶左邊就是一個煤氣灶，上面放的簡易廚具，馬桶右邊有一個簡易噴頭。
    孫家人實在無法想象，這幾平米的狹小空間是如何，又做飯又拉屎又洗澡的，這就是一廚一衛？媽的，明明是廚衛一體！
    從房門到玻璃之間，除去廚衛一體之外，就是幾張簡易木板床拼在一起，看上去像一張大炕，然后留了一條狹窄的過道，就再也沒有空地了，狹小的房間被塞得滿滿當當。
    “嗚嗚嗚嗚！”
    孫曉慧不知何時已經跪在地上，淚流滿面。
    “我想我的大房子！”
    她手里的手提包倒在地上，嘩啦一聲，倒出一堆雜物。
    一份疊的方方正正、疊痕都已經起毛的有些發舊的紙張靜靜躺在雜物堆里，孫曉慧無意識的一瞥，突然瘋狂大笑。
    “我還沒有輸，我還沒有輸！”